维护贵族权势的重要官爵世袭制-《西周史》第三章成果

西周王朝实行重要官爵世袭制，但按礼必须由天子重加册封。伯晨鼎载：“唯王八月辰才（在）丙午，王命侯白（伯）晨曰：嗣乃且（祖）考，侯于，易（锡）女（汝）秬鬯一卣，玄衮衣，幽夫、赤舄、驹车、画爻（）、虎帏、衮里幽，攸勒，旅五旅、，旅弓旅矢，戈、（皋）胄。”这是对诸侯世袭即位重新加封的册命，所以赏赐的礼品级别很高。宜侯簋载：“王令虞侯曰：！侯于宜，易（锡）鬯一卣，商一、弓一、矢百，旅弓十、旅矢千”，基本相同。《尚书·文侯之命》记天子赐晋文侯“彤弓一、彤矢百，卢弓一、卢矢百”。《左传·僖公二十八年》载：“王命尹氏及王子虎、内史叔兴父策命晋侯（晋文公）为侯伯”，赏赐“彤弓一、彤矢百、玈弓矢千、秬鬯一卣”，都是相同的礼品。伯晨鼎铭文结尾说：“用作朕文考濒公宫尊鼎。”可知这是伯晨继嗣其父濒公即位，周王重新加封。伯晨鼎的“”，当是彤弓、彤矢的简写，应侯见工钟载：“易（锡）一、百，马百匹。”“一”即彤弓一，“百”即彤矢百。“旅”当是“卢”的通假。《尚书·文侯之命》记载周王赐予晋文侯“彤弓一、彤矢百，卢弓一、卢矢百”。“卢”和“”相通，黑色。《荀子·大略》说：“天子雕弓，诸侯彤弓，大夫墨弓，礼也。”

不仅诸侯世袭按礼要由天子加封，卿大夫与近臣继嗣祖考的官职也要周王重加册命。如郃簋载王命“嗣乃且（祖）考事，作司土（徒）”，曶鼎载王命“女（汝）更（赓）乃且（祖）考司卜事”。辅师簋载王命“更（赓）乃且（祖）考司辅”。曶壶又载王命“更（赓）乃且（祖）考乍（作）冢司土于成周八”。这类例子很多。

不仅王臣去世，王臣之子继承父职，常由周王重加册命；周王去世，新王继嗣即位以后，也要对旧臣重加册命。如：师虎簋载：“惟元年六月既望甲戌……王乎（呼）内史吴曰：册令虎，王若曰：虎（在）先王，既令乃（祖）考事，啻（嫡）官司左右戏繁荆，今余惟帅井（型）先王令，令女（汝）更（赓）乃取（祖）考啻（嫡）官司左右戏繁荆。”郃簋、曶鼎、师酉簋、师询簋、师簋所载周王册命臣属官职都在元年，都很可能出于新王继位而重加册命。

师酉簋结尾作“用乍（作）朕文考乙白姬尊簋”，师询簋结尾作“用作文祖乙白同姬尊簋。”师酉簋载王命师酉“嗣乃且（祖）啻（嫡）官邑人、虎臣、西门尸（夷）”等，师询簋又载王命询“则乃且（祖）奠周邦，今余令女（汝）啻（嫡）官司邑人、先虎臣后庸、西门尸（夷）”等，可知师酉和师询是父子，师询是世袭师酉的官职，由周王重加册命。

师簋载：“惟王元年正月初吉丁亥，白（伯）龢父若曰：师，乃且（祖）考又爵于我家，女（汝）右（有）隹小子，余令女（汝）死（尸）我家，司我西扁（）东扁（）仆驭、百工、牧、臣妾。”白（伯）龢父又称师龢父，师簋载：“师龢父（胙），叔市巩（恭）告于王。”王因而册命师“更（赓）乃且（祖）考司小辅。今余唯乃令，令女（汝）司乃且（祖）旧官小辅眔鼓钟”。这个师也称辅师，见于辅师簋。可知师所任官职是“辅师”，就是“镈师”，是乐官。师龢父所任官职当是大师之职，是当时的执政大臣。西周王朝到懿王时，“王室遂衰”（《史记·周本纪》），到夷王时，大权就落到执政大臣伯龢父的手中，因此伯龢父也同周王一样，用册命礼来册命臣属继袭祖考的职司行事了。周王举行册命礼时，所发布的命令，称为“王若曰”，这时白（伯）龢父举行册命礼而发号施令，竟也称为“白（伯）龢父若曰”了。

西周长期实行重要官爵世袭制，最显著的例子就是虢季氏世代为师和微氏世代为史。

一九七四年十二月陕西扶风强家村发现窖藏青铜器七件，其中三件是虢季氏之器。师鼎称“休白（伯）大师（谌）臣皇辟，天子亦弗忘公上父（甫）德，蔑历白（伯）大师”，这是说感谢伯大师使他继嗣天子之臣，天子也不忘其祖先公上父的大德，因而继续任命。师鼎结尾说：“敢对王休，用妥乍（祚）公上父尊于朕考享（虢）季易父宗。”“享”即“郭”，古“郭”、“虢”同音通用，《春秋·昭公元年》叔孙豹会晋、楚、齐等国之君于虢，《左传》作“虢”，《公羊》作“漷”，《穀梁》作“郭”。虢季易父是师之父，公上父是虢季易父之父。师臾钟载：“师臾肇乍（作）朕剌（烈）且（祖）虢季、公、幽叔、朕皇考德叔大钟。”即簋载：“即敢对扬天子丕显休，用乍（作）朕文考幽叔宝簋。”另有师望鼎载：“大师小子师望曰：丕显皇考公……用乍（作）朕皇考公尊鼎。”见于《愙斋集古录》等书，陈仁涛《金匮论古初集》著录。“小子”是谓“官属”（杨树达《积微居金文说》卷三）。从此可知这支虢季氏的世系是公上父—虢季易父—师（公）—师望（幽叔）—即（德叔）—师臾。

虢季氏当为西虢的一支。早年陕西凤翔出土虢季氏子组簋盖和城虢仲簋，现藏上海博物馆。清代道光年间宝鸡虢川司出土的虢季子白盘，现藏中国历史博物馆。一九五六年河南陕县上村岭虢国墓地出土虢季子鬲。这是北虢所在。一九七四年陕西扶风又出土窖藏的虢季氏之器一组。看来虢季氏一支原来在西虢，到西周晚期迁到北虢的。师鼎、师望鼎都是周恭王时制作，即簋是懿王时制作，师臾钟是孝王时制作，这四件铜器先后经历了恭王、懿王、孝王三代。今综合立为一表如下：

据师鼎，师是伯大师的下属，即所谓“小子”，师望鼎称大师小子师望，又说“望肇帅井（型）皇考，虔夙夜出内（纳）王命”，说明师望承袭父职。即簋记载周王命令“嗣琱（周）宫人虢，用事”，周王命令即主管“宫人”的事，也该是“师”的一种职务。《周礼·师氏》讲到“师氏掌以媺诏王，以三德教国子……以教国子弟，凡国之贵游子弟学焉”。“宫人”当指居于周王宫中的贵族而言。

一九七六年十二月陕西扶风庄白村发现一号窖藏，出土微氏铜器一百零三件，其中，旂觥、丰尊、墙盘、钟一、钟二的铭文中述及微氏的世代系统，今列举如下：

旂觥载：“惟五月，王才（在）（岸），戊子令乍（作）册旂兄（贶）望土于相侯，易（锡）金、易臣，扬王休。惟王十又九祀，用乍（作）父乙尊，其永宝。”末尾有族徽：“”。这是周昭王十九年五月戊子，王在岸，命令“作册旂”把“望土”这片土地赠与相侯，因而得到赏金和奴隶，用以制作祭父乙的尊。另有尊和方彝，与觥同铭。

图三十八 旂觥及铭文(www.xing528.com)

一九七六年陕西扶风庄白家村出土。通高二十八点七厘米，长三十八厘米，腹深十二点五厘米，重六点七千克。盖器同铭，各铸四十字。现藏宝鸡中国青铜器博物馆。

丰尊载：“惟六月既生霸，乙卯王才（在）成周，令丰（殷）大矩，大矩易（锡）丰金、贝，用作父辛宝尊彝。”末尾也有相同的族徽。这是说某年六月乙卯王在成周命令丰见大矩，大矩赏赐金和贝，因而用来作祭父辛的尊彝。

墙盘载：“青（静）幽高且（祖）才（在）（微）霝处，武王既殷，（微）史（使）剌（烈）且（祖）迺（乃）来见武王，武王则令周公舍（宇）于周，卑（俾）处。（惠）乙且（祖）（弼）厥辟，远猷（腹）心。子明，亚且（祖）且（祖）辛（毓）子孙……（舒）屖（迟）文考乙公遽（競）（爽），（得）屯（纯）无谏。……史墙夙夜不（坠），其日蔑历，墙弗敢（沮）。”这里，墙（史墙）列举了他以前五代的世系，第一代称高祖，高祖原来居住在商畿以内的“微”，所说“在微霝处”，“霝”与“令”音同通用，就是妥善地住在微这地方。后来“微”就成为他们的氏。高祖在武王伐灭殷商之后，派遣他的儿子烈祖进见武王，武王命令周公给他在周的住处，使他定居下来。据说第三代的乙祖很是贤惠，能够辅助君主，深谋远虑而成为心腹之臣。第四代的亚祖祖辛能养育子孙，万事顺利，第五代的“文考乙公”，就是墙的父辛，很是刚强开明。这里第三代乙祖，就是旂觥的父乙，第四代亚祖祖辛，就是丰尊的父辛，也是旂觥的旂。这里的乙公就是丰尊的丰。

钟一讲到“追孝于高祖辛公、文祖乙公、皇考丁公”。钟二又讲到“高祖、亚祖、文考”。高祖辛公就是墙盘的亚祖祖辛，文祖乙公就是墙盘的乙公，皇考丁公，就是墙盘的史墙。

微氏这一族，从高祖起，到，先后七代，都担任史官之职。钟三载：“武王既殷，微史（使）剌（烈）祖来见武王，武王则令周公舍寓以五十颂处。”“五十颂”当是有相当面积的土地。从此微氏就担任周的史官。钟二载：“曰：丕显高且（祖）、亚且（祖）、文考，克明厥心，疋尹，厥威仪，用辟先王。不敢弗帅且（祖）考，秉明德夙夕，左尹氏。”值得重视的是，高祖、亚祖和文考的职司都是“疋尹”的，继承祖考而担任的职司也是“左尹氏”。“疋尹”和“左尹氏”的意义相同。“尹氏”在西周就是史官之长“太史”，他是太史寮的长官，和作为卿事寮长官的“太师”，同为朝廷执政大臣，都是公爵。第四代的旂，旂觥称为“作册旂”，“作册”就是西周时代史官的称呼。墙盘自称为“史墙”，也因为是史官。

图三十九 墙盘及铭文

一九七六年陕西扶风庄白家村出土。通高十六点二厘米，口径四十七点三厘米，盘深八点六厘米，重十二点五千克，腹内底有铭文二百八十四字。现藏宝鸡中国青铜器博物馆。

微氏一族七代为史，从武王时开始，经历成王、康王、昭王、穆王、恭王、懿王到夷王。我们立为一表如下：

上述微氏七代，第一、二两代的人名和庙号都已失传，第三代只留庙号为乙，第四代名旂，庙号辛，第五代名丰，庙号乙，第六代名墙，庙号丁。第四、五两代旂和丰的铜器铭文末尾都有族徽“”。微伯豆称“微伯作”，微伯匕，称“微伯作匕”。已使用“微”作氏。“旂”字，或释作“折”，旂所作器有尊、觥、方彝、斝四件，尊、觥、方彝的铭文相同，斝铭作：“旂作父乙宝尊彝”，铭末有族徽。“丰”或释为“登”，丰所作器有尊一件、卣一件、爵四件。尊、卣铭文相同，丰爵三件铭文作：“丰作父辛宝”，铭末有族徽。另有父辛爵，铭文仅“作父辛”，铭文亦有相同族徽，可知亦是丰所作。墙所作器有盘一件和爵二件，盘有长铭二百八十四字，爵铭作“墙作父乙宝尊彝”。所作器有二件、壶四件、簋八件、爵三件、钟十四件、盆二件、匕二件、一件、鬲五件、鼎一件，共四十二件铜器。钟铭有一百零三或零四或零九字。

西周中央政权有两大官署，即卿事寮和太史寮，卿事寮长官是太师，是军事和政治上的首长，所属有许多“师氏”，简称为“师”。太史寮长官是太史，掌管礼制和秘书工作，是文职和神职官员领袖，所属有许多史官。“师”和“史”这样重要的官都是世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