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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时期:中国封建制度进一步发展

时间:2023-10-0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匡胤回军开封,篡周自立,国号宋。这是他和他的后代坚执不变的国策,因而宋朝内政最腐朽,外患最强烈,成为历史上怯弱可耻的一个时代。赵匡胤取得全部兵权,建立新兵制,分全国军队为禁兵、厢兵、乡兵、藩兵四种。赵恒时,四川夷人常来寇掠,边将不敢出战,送给夷酋米券一张,约定世世凭券领米,停止侵犯,别部酋长效尤骚扰,照例获得米券。此外又有阶有勋有爵,也都是领受禄俸的一种名义。实际管事的称为职或差遣。

北宋时期:中国封建制度进一步发展

九六〇年—一一二七年

柴荣募全国壮士,选择武艺尤强的充禁军,称为殿前诸班。命大将赵匡胤统率,官号殿前都点检。显德六年六月,柴荣死,子宗训(年七岁)继位。第二年,周君臣正在朝贺元旦,忽然镇、定两州来了一个北汉、契丹合兵南下的急报,朝廷没有考察虚实,即刻派赵匡胤率领禁军出去抵御。匡胤早有野心,与禁军将领石守信等结拜兄弟,号称十兄弟,军行到陈桥驿(开封北),石守信等拥匡胤做皇帝。匡胤回军开封,篡周自立,国号宋。原来镇、定急报是假的,也许就是匡胤布置的阴谋。

赵匡胤来回五天的工夫,获得帝位,他知道自己成功太容易了,所以登位以后专力巩固中央政权,一切设施,都含着对内严防的性质。这是他和他的后代坚执不变的国策,因而宋朝内政最腐朽,外患最强烈,成为历史上怯弱可耻的一个时代。

赵匡胤登位的第二年,定计解除石守信等兵权,某次他召守信等酣饮,乘醉说道:“人都愿意富贵,无非想多积金钱,纵情享受。你们为什么不辞去军职,选繁华地区做节度使,买上等田宅,广置产业,多蓄歌儿舞女,饮酒欢乐,君臣间两不猜疑,永保富贵,不很好么?”石守信等只得叩头从命,交出兵权,做有名无实的节度使去。

赵匡胤取得全部兵权,建立新兵制,分全国军队为禁兵、厢兵、乡兵、藩兵四种。禁兵是皇帝的卫士,挑选琵琶腿(大腿粗壮)、车轴身(肩宽腰细)、高度适中(五尺五寸至五尺八寸)、体力强健的军民充当禁军,犒赏特别优厚。禁兵驻守京城,轮流到外州县就食,号称就粮军。边防要地,派禁兵镇守,各镇守兵每年移动防地,浪费时间精力在道路上,名义是“习勤苦,均劳逸”,实际是要兵没有固定的将,将没有熟悉的兵,不容易联合叛变。厢兵是各州守军,只供官厅役使,从不训练武艺。乡兵是点抽壮丁充当地方守军,藩兵是招募归顺部落充当边境守军。乡兵、藩兵不常有,厢兵不训练,全国武力只有禁兵一种。

募兵的来源是无赖、罪犯、饥民、营伍子弟。黥面吃粮,骄惰无用,人民憎恶军士,称为赤老(军籍称赤籍)。募兵以外,朝廷时常借口防边,下令籍民为兵(抽壮丁),或三丁抽一,或两丁抽一,五丁抽二,官吏到乡间按户搜索,照梅尧臣《田家诗·汝坟贫女诗》所说,连老翁小孩也被拉去黥面当兵,留下妇女、跛盲残疾人,不能耕作,造成田地荒芜、人民饿死的惨灾。

据旧史记载,北宋兵额,赵匡胤有兵三十七万八千,内禁军十九万三千;赵光义有兵六十六万六千,内禁军三十五万八千;赵恒有兵九十一万二千,内禁军四十三万二千;赵祯(仁宗)有兵一百二十五万九千,内禁军八十二万六千。从赵匡胤到赵祯七八十年间,兵额增加三倍强,禁军对总兵额从百分之五十,增加到百分之六十六。中央政权显然更趋巩固,同时也就更趋腐败与空虚。

这样庞大的军队,坐费衣食,纪律废弛,当时已有“将骄兵惰,空耗赋税,竭天下之财,养无用之兵,兵愈多而国势愈弱”的定论。军官出钱收买人头,报功受赏,或用茶叶向敌国(西夏)购回人头,算作战功,已成军中公开的成例,朝廷并不禁止。赵恒时,四川夷人常来寇掠,边将不敢出战,送给夷酋米券一张,约定世世凭券领米,停止侵犯,别部酋长效尤骚扰,照例获得米券。酋长们争券数多少,见边将自陈某酋长只杀若干人,领得一券,我杀兵民比他多几倍,理该多给几券。边将不得已,按照酋长们凶暴程度发给米券,到赵顼时前后凡发四百余券。强迫人民出米奖励夷人来杀掠,只有极端腐败的军队才能这样做。

赵顼用王安石做宰相,行保甲法,想渐废募兵制,改用民兵。赵煦以后,募兵、民兵都成空名,巨大兵饷,供文武官员分肥中饱。金兵南侵,如入无入境地,朝廷下哀痛激切的诏书,促四方文武官起兵勤王,可是无兵可用,偶有些乌合队伍,在怯懦贪鄙的军官统率下,援河北就在河北溃散,援京师就在京师溃散,赵佶、赵桓父子屈膝降金,中原不战沦亡。这就是赵匡胤养兵防内的效果。

宋官制全部承袭唐和五代,有台、省、寺、监、院、部等名号。这些官并不管事,只依品级领受禄俸。此外又有阶有勋有爵,也都是领受禄俸的一种名义。实际管事的称为职或差遣。中央最高职员有三:宰相居中书省(后称尚书省),管理政务,正相称同平章事,副相称参知政事;枢密使枢密院,管理军务,与宰相分主文武,并称二府;三司使(盐铁、度支、户部)管理财政,地位比二府低一等,号称计相或计省。

外官仍唐制,有节度使、防御使、团练使、刺史、观察使、节度、留后、大都督等名号,都不管事。实际管理地方军民的官员,算是朝廷临时差遣。全国分十五路(后增至二十六路),每路设经略安抚使(重要地区加经略名号,通常只称安抚)。路下分府、州、军、监,长官称判某府(州、军、监)或称知某府(州、军、监)事,副职称通判,最低级地方官称知县。安抚使下每路有转运使管财政,提点刑狱管刑法,提举常平茶盐管仓谷、茶、盐,其中转运使职权最广,几乎无事不管。

以上只是极简单的叙述,这一架官僚机关的重叠、庞大,也就约略可见。它保存唐、五代留下的无数官位,又设置事实上必需的职和差遣,可是恩荫出身的任子、科举出身的进士逐年增加,官职固然多,做官的人数更多,因而有一官五六人共做的怪象。赵佶时,每一州郡添差归明官(降人做官)百余员,通判、钤辖多至十余员。真是重叠又重叠,庞大又庞大。

做官必食俸禄。俸禄的种类有官俸(最高月俸四百千,另给绫、绢、罗、绵各有差),有禄粟(最高额每月一百石),有职钱(最高额每月一百千),有公用钱(最高额每年二万贯),有职田(最高额四十顷),有茶汤钱(无职田处给茶汤钱),有给券(文武官出差路费),有厨料(有些官每日给酒五升至一升,有些官加茶、米、面及羊肉),有薪炭诸物(最高额每月给薪一千二百束,炭每月二百秤,盐每月七石,喂马刍粟二十匹),有傔人(仆役)衣粮(大官用仆役最高额一百人。每人粮每斗折钱三十文,衣料绸绢每匹一贯,布每匹三百五十文,绵每两四十文)。不论官职大小,只要身入仕途,钱米杂物以及仆马费用,都得按时支取,一生丰衣足食,享受不尽[最廉洁的名臣范仲淹,做参知政事时,出恩例(例赏)俸赐买苏州近郊上等田一千亩,赡养同族人,号范氏义庄。其他官员田产广大可知]。

官员们领受俸禄,并不能满足他们的欲望,因此贪污成为极普遍的现象。有官缺出,部吏公然评价发卖。长官们自己也买过缺,不便禁阻,连赵光义也主张弊窦像鼠穴,不须堵塞,只要不妨害官利,一切可以不问。大小官员公开讨论某处有职田、某处供给丰厚,想法寻求好处去做。神泉县(四川安县)知县张某到任,标榜廉洁政治,某日张贴告示说“某月某日是本官生辰,诸色人等不得献送礼物”,众吏到时各献财帛,知县表示感谢,悉数收下;并说“某月某日是夫人生辰,你们切莫再献”,众吏到时献财帛,知县又悉数收下。全国吏人例不给禄食,准他们收受贿赂,往往致富。赵顼熙宁三年,始制吏禄,单是京师诸司,每岁支吏禄钱三千八百三十四贯,逐年增加,至熙宁八年,每岁支三十七万一千五百三十贯,受贿依然如故。官吏各式各样贪赃,不会有什么危险,因为宋朝定制,对待官员非常宽厚,无论如何不法(反叛除外),极少处死刑和籍没财产(赵匡胤立誓约,誓不杀大臣)。内官有罪失职,或贬出做外官,或提举宫观(管理供奉神仙的道宫、道观),罪大恶极的也只窜恶远军州安置。赵顼因对西夏用兵失利,御笔亲批令斩一转运使,被蔡确拦阻。又改令刺面窜远恶处,又被章惇拦阻。赵顼叹道:“快意事更做不得一件。”官员们互相庇护,无所畏惧,乐得纵情贪污,享受声色。例如中书舍人刘攽,好色不倦,晚年得恶疾,须眉脱落,鼻梁断坏,秽苦不可言。又某官年六十余,须发斑白,置幼妾数人。他教妻妾镊须,妻镊黑须妾镊白须,不久黑白倶空。大抵官员们多需要房中术,道士游客,向大官献秘方,有效时往往获得重赏。

官员的利益既是这样优厚,谋官和做官的方法,自然也特别讲求。饶州朱文锡因中神童科得官,乡里欣慕,小儿五六岁,置竹篮中,高悬树上,聘教师授五经,每教一经酬教师钱若干,昼夜不休。小儿多病死,学做神童的还是很多。军官彭孙替太尉李宪(宦官)洗足,赞美道:“太尉的脚真香呀!”李宪举足踏彭孙头顶道:“奴才未免太谄了。”彭孙得宠在许州造大宅,私招逃军三百人充奴役,无恶不作。这是为了谋官不爱子孙不要颜面的例证。赵恒时,宰相王旦,号称局量宽大,从不发怒。某次子弟们告诉他厨子偷肉,旦问“你们规定食肉多少”。答,每天例肉一斤,可是只得半斤。旦说,此后每天给肉一斤半,让厨子得半斤。他对任何政事都避免招怨,当时称为著名贤相。赵煦时宰相吕公著口不谈是非。某次甲乙二客见公著,甲客说,某人家规欠好,公著不答。客惭愧告退。乙客说,相公度量大,刚才甲客说人坏话,实在可恶。公著又不答,乙客惭愧告退。公著归内宅,子弟请问甲乙两人是非,公著仍不答。章得象的做官法,是默默无所作为,遇排挤坚不引退,终于做到正宰相。王珪的做官法是上殿进呈公文说取圣旨,皇帝批示后,说领圣旨,下来谕众官,说已得圣旨,官员们称珪为三旨相公。田元均做三司使,权贵家子弟亲戚请托营求,元均每和颜强笑,好言应酬。他对人说:“我做三司使几年,整天强笑,直笑得面似靴皮(皱纹)。”宋朝用人,最重老成稳健,遇事镇静,只求维持现状,唯恐改革生事。何朝宗年十八应进士试,赵匡胤说此人还没有髭须,欠老成,且让回家读书。赵恒有意用寇准做相,却嫌他年纪轻些。寇准赶快吃药,须发全白,果然拜相。暮气沉沉,是宋朝政治的特色,像范仲淹、欧阳修、王安石那样想改革旧习,就被满朝攻击诬陷,不驱逐出朝,决不甘休。

朝廷大开仕途,尽可能让人有获得官职的机会。已经做官的照例得荫子孙亲属及有关系人(如门下客、医生)入仕。这种恩荫制度,意在维持旧门阀,骑着竹马玩的小孩,往往已经得官受俸。一个大官,可以荫数十人。别一仕途是科举。官员人数陆续增加,赵恒时官一万员,赵祯时官二万员,赵曙时官二万四千员。此后逐代增加。赵佶时也许又增加一倍。北宋土地比汉、唐小,官数却超过远甚。

这样多的官员,主要工作是什么?赵顼改定官制,尚书省(宰相府)分二十四曹(科),繁简极异。当时通行着一个谚语道:“吏勋封考(吏部管官吏升调),笔头不倒(忙);户度金库(户部管财政),日夜穷忙(富忙);礼祠主膳(礼部管祭祀典礼),不识判砚(无事可判);兵职驾库(兵部管军务),典了袯(音拨,穷人衣)裤;刑都比门(刑部管刑法),总是冤魂(贪赃枉法);工屯虞水(工部管工程水利),白日见鬼。”可知所谓政务,无非做官、聚敛、刑罚三件大事。

皇帝养活大量文武官员,为的拥护自己的政权,可是他对他们并不放心,另养一种称为御史的官员专做监察工作,寻找官员们的过误。准许御史据风闻(无实证)弹人,又限定御史到任一百天内必须奏事,否则罢黜做外官或罚钱充公,称为辱台(御史台)钱。每月必须奏事一次,称为月课。王平做御史将满百日,还没有上奏弹人,同僚私议王端公(御史别号)等机会说话,一定关系什么大政事。果然王平上了一个奏章,是弹劾御膳中发现短发,厨官应该办罪。大家都笑他不弹大官弹小官。官员们畏惧御史,有“宁逢恶友,莫逢故人(指御史)。故人相逢,不吉则凶”(凶多吉少)的谚语,略有良心的人,不肯做这个官。赵祯命余某做御史,余某不肯,人问缘故,余某说,做御史坏心术。因为做了御史,一定要弹人,生人无法说他坏,只好把相识人逐个思量。找别人的过失,充自己月课的材料,不是坏心术是什么。

金兵攻入开封,大捕宋宗室。宋官不遗余力替金人奔走搜索,婴儿、妇女,都不得免。赵佶的幼子赵捷,匿民间已近五十日,忽被宋官发现,捕送金营。官员受朝廷优厚待遇,一朝权势变动,反而陷害如有深仇,人民平日饱受统治阶级的压迫,却藏匿宗室多至七百人。

官员的来源是任子和科举。进士科在各科中最占重要地位。因为进士出身,容易致身通显,录取名额也比唐朝宽几十倍。唐进士及第每次不过二三十人,宋分进士为三等,一等称及第,二等称赐进士出身,三等称赐同进士出身,录取总数通常七八百人(应试人通常一万以上至二万人)。正式考试以外,还有特奏的制度:进士应考五次(后改六次),年过五十,诸科应考六次(后改九次),年过六十,得特奏求恩,经过皇帝亲试(殿试)的形式,赐出身资格,就有小官做。这样,士人为求一官,甘心消磨一生在场屋中。而且唐朝科举被士族把持,寒门极难得第,宋朝改用糊名(弥封)、誊录(卷子由别人代写,试官不能认笔迹)等法,只要文章合格,任何家世的人都能录取,更觉前途有望,不死不休。因此宋朝科举制度的笼络作用收效确比唐朝大,方法也比唐朝精,从宋到清一千年,这种制度大体沿用不变。

朝廷取士,务求宽泛,可是取舍标准却很苛刻。赵光义亲试进士,每赐最先缴卷人第一名及第。孙何、李庶几同有文名,庶几敏捷,孙何迟钝,御史奏称李庶几曾在饼铺与人赌作赋快慢,人品轻薄。庶几最先缴卷,光义大怒叱出,擢孙何做状元。赵恒时有应试人名林虎,赵恒说,此人姓林名虎,一定好怪立异,教他回去罢。赵佶时又有人自称林虎,赵佶嫌他好怪,御笔虎上添竹。这是不见字典的新字,林虎无法,只好改称林箎。不许好怪立异,必须埋头诗赋,诸事无知(欧阳修充试官时,有一考生问尧、舜是什么典故,又有书生不知欧阳修是哪一朝人),这就是科举取舍的格式。

统治者为要用一定的学术思想(儒经)来教育士人,不得不设立学校,同时生徒群聚,批评朝政,又深觉可厌。三国以来,只有初唐曾大规模设立学校,其余各朝所谓学校都是若有若无,名存实亡。北宋学制承袭前朝旧制,中央设国子监,收七品以上京朝官子孙入学,又有太学,收八品官以下子弟及平民入学。这两个学校,仅设学官,并无听讲学生。入学限制也是虚文,生员捐光监钱二千余缗,即得监生名义,作为科举应试的资格。赵顼从宰相王安石议,颁布学令,太学置八十斋,每斋容三十人。学生名额,外舍生(低年级)二千人,内舍生三百人,上舍生一百人,总二千四百人。外舍生经月考、年考,得升内舍,又经考试,得升上舍。上舍生考列优等,得直接做官,中等得免礼部试(省试)直接应殿试,下等免解(地方试)直接应礼部试。王安石想培养新政人才,定出这样优异的待遇,学生有官可得,争着入学听讲,太学确像一个学校了。旧学官多数反对新政,被御史弹劾,王安石怒,逐旧学官,改用自己亲信人去讲书(安石自注的经书)。学生虞蕃告发学官受贿,考试不公,又引起一场大狱。此后学规更严,条文多至四百一十条,严禁谤毁朝政,并禁止学生谒见教师,免有请托议政等弊端。

北宋末年,太学生陈东屡率学生及军民(最后一次多至数万人)集朝门,请杀蔡京、童贯等六贼,反对割让河北三镇(太原县、定县、河间县)向金人求和,强迫朝廷召用主战派首领李纲、种师道,坚守开封,声势盛大,给满朝昏君奸臣严正的教训。后来金兵撤退,朝廷想捕陈东等入狱,却怕激起众怒,赐东官职,东又力辞不受,接连上书请杀六贼。奸臣们恨极,正在设法迫害,金兵又来,开封失陷。学生干政,朝廷决不允许,陈东终于被赵构斩首。

州县学校,赵顼以前,也只存有虚名。州县官借口兴学,搜敛民财,富家子弟为免本身徭役,出钱数百缗,买得名额,算作学生。朝廷防止士人谋乱,严禁本地学校收留非本地人入学。所谓州县学校,实际并不存在。赵顼令州县学用三舍法试士,赵佶怕学生群聚,罢州县学三舍法。

除了中央地方官立学校,民间还有私立的书院。北宋初有庐山白鹿洞书院、衡州石鼓书院、应天府(商邱县)书院、潭州岳麓书院,称为四大书院,聚徒讲授,目的自然为了科举。湖州州学教授胡瑗有学生数百人,分设经义、治事两斋,讲求实学,不专重词赋。他这种教授法,不合学生应举求官的需要,虽然曾被朝廷采用,在太学试验,到底谤议纷纷,不能通行。

无论国子监、太学、州县学、书院的学生,他们读书听讲,唯一希望只在得官,得官必须经过科举,所以学校和书院仅仅是应科举的一种预备。

以上列举北宋几个重要政治制度,说明北宋的统一完全依靠分裂的统治政策。第一,兵与将分裂,兵不识将,将不知兵。第二,官与职分裂,官不一定有职,职不一定常任。第三,科举专取文辞,使言语与行为分裂,朱熹(南宋人)说,今时(北宋也是一样)秀才,教他说廉,直是会说廉,教他说义,直是会说义,及到做来,只是不廉不义。第四,学生与学校分裂,学生不入学,学校是空名,后来行三舍法,学生与教师分裂,禁止教师、学生会见谈论。依靠分裂政策的统一,遭遇外力压迫,统一即时解体,不战亡国,就是分裂政策的结果。

宋朝专力防内,对外族一贯采取忍辱求和政策。初期受契丹侵侮,中期受西夏侵侮,最后金国突起,长驱直入,宋朝求和不成,君臣束手无策,甘心投降。忍辱求和就是甘心投降的初步,专力防内就是对外屈服的原因,这个明显事理,极确切地表现在宋朝外患史上。

契丹本是东胡种,世居辽河流域。捕鱼猎兽,逐水草畜牧。起初族号大贺氏,后分八部,部各有大人,每三年,推选一大人为长,建旗鼓统率八部。唐末,耶律(姓)阿保机被选为八部长。中国人避乱,多逃入契丹,阿保机乘间寇边,攻陷城邑,俘虏大量男女,势力渐盛。阿保机为长九年,恃强不肯受代,七部大人合力责难,阿保机不得已交出旗鼓,请求诸部说:“我在位九年,得汉人多,我想率本部落居古汉城(元魏时滑盐县,在热河承德县西南平泉县东北,辽称为上京),别自为一部,治理汉人。”诸部许诺。

古汉城产盐铁,地宜农作,阿保机用幽州安次(河北安次县)人韩延徽做谋主,兴农垦,定配偶,通商贾,铸钱币,筑城郭街市。增减汉字,造契丹文字数千,代刻木符契。设南面官,用汉法治汉人。阿保机势力更盛。

阿保机使人告诸部大人道:“我有盐池,供给你们,你们单知食盐,难道不知盐有主人?应该来谢我。”诸部大人持牛酒来会,阿保机悉杀诸大人,起兵击灭七部,并为一国。又北攻室韦、女真,西取突厥旧地,力强土广,有兵三十万。梁朱友贞贞明二年,自称皇帝。

阿保机死,次子耶律德光继立。助石敬瑭,得幽云十六州。改幽州为燕京,改国号为大辽,开始入居中国。

阿保机获得汉人很多,私有财产激增,因而破坏氏族推选制,他接受中国封建社会的文化,他的根据地上京,所有工人、商贾、技术、教坊(音乐戏剧)、角觝(武艺)、秀才、僧尼、道士,都是中国人。全国农业也普遍发展起来,耕作多赖中国农民。契丹贵族因军事上胜利,俘虏大量别国人民,其中一部分称为俘户或降户,大抵从事农工业,按时贡纳租赋;一部分称为生口(战场擒获人),大抵沦为奴隶。每一皇帝(某些皇后或贵臣也立宫或府)建立一宫,聚集所掠民户马牛、金帛及臣属所献生口或犯罪籍没人,设州县,置官吏,作为皇帝的私属。大贵族如诸王、国舅、公主、大臣及诸部酋长战争中掠获俘虏及生口,也得建立州城,称头下军州。州官由本主自己委派,农商租税归本主,酒税归皇帝。较低级贵族不得建立城郭,但得收俘户的租税。下层平民在战争中当然也有些虏获,其中富民献纳牛驼十头、马百匹,得裹头巾称舍利(小官名)。一般契丹民户屯垦公田,不输赋税,可是兵役繁重,又受官吏高利贷剥削,生活极苦。

契丹刑法残暴,贵族和平民犯罪,家属籍没入官,称为瓦里(官府名,宗室外戚大臣犯罪,家属没入瓦里)及著帐户(贵族及诸色人犯罪籍没,称著帐户)。凡宫帐部都有瓦里,与州县石烈(大乡)并称,当是从事生产的奴隶。著帐户包含承应小底(奴)、司藏(管库)、鹰坊(养鹰)、尚膳(厨夫)、裁造(裁缝)及皇宫亲王祗从(侍从)、伶官等人,这是专供高级贵族役使的奴隶。耶律隆绪时,王继忠有功,家无奴隶,赐宫户三十。耶律洪基嘉奖耶律玦做官清廉,赐宫户十。这些宫户,大概是从事生产的瓦里户。

契丹族从氏族社会飞跃到封建社会,在飞跃中同时经历着低度的不发展的局部的奴隶社会。耶律隆绪统和十三年,令诸道自耶律璟以来,被逼充当部曲(奴役)的民户,归还州县管理。这样,许多的奴隶被放免了。隆绪开泰元年,诏诸道饥民出卖男女,从明年正月起,每天算佣钱十文,佣钱满数,准由父母领回。耶律宗真重熙十年,放免籍没入官的博啰满达部,归哈斯罕户,准归旧业。这都说明契丹统治阶级更重视封建剥削的利益,自愿释放奴隶。汉人在政治上处劣势,经济力却远超契丹,重熙十五年,严刑禁阻契丹人出卖奴隶给汉人。这又说明契丹奴隶制度在封建经济压力下已到不能支持的地步。

赵匡胤专力平定国内割据,对契丹纯取守势。赵光义灭北汉,想乘胜恢复燕云,两次兴兵北伐,都大败逃回。光义中箭受伤,医治无效,后来伤发身死,宋人更觉得契丹可怕。赵恒景德元年(耶律隆绪统和二十二年),契丹大举入寇,宋朝君臣大惊,赵恒束手无策,参知政事王钦若请逃金陵,陈尧叟请逃成都,幸得宰相寇准料知契丹并无攻宋决心,力劝赵恒御驾亲征。赵恒畏缩不敢前进,勉强渡河到达澶州(河北清丰县西南),契丹兵围澶州,宋兵小胜,赵恒君臣骇惧,借口屈己安民,密请宋降契丹官王继忠出面讲和,愿每岁输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尊契丹太后为叔母,与契丹主称兄弟,契丹退兵,宋边镇沿路放行,不得邀击。和议成,宋君臣反以为胜利。

赵祯时,幽州士人刘六符对耶律宗真说,幽云等州本是中国土地,人民至今不愿降辽,除非设法大收民心,必不能久为辽有。宗真问计,六符说:“减租赋十中四五,民心就归顺。请委我往宋朝求割地,宋怕用兵,一定求增岁币,我装作不得已接受,岁币自然到时送来。我用新增金帛减租赋一半,民心属我,土地也就无忧了。”宗真用六符计,聚兵幽涿,声言入寇,派六符来求割地并求娶赵祯四岁的女儿。赵祯恐惧,遣富弼往辽,请增岁币银十万两、绢十万匹,辽要宋称贡献,富弼力争得用纳字。辽得增币,勒石纪功,擢刘六符为贵官。宋朝君臣幸免割地和嫁幼女,也自以为胜利。

契丹贵官杜防(涿州人)将死,教契丹对宋务取攻势,或辩争小事,或侵掠边境,使宋人经常畏惧,按时献纳金帛,不敢缺少。果然,宋朝被契丹故意侵侮,处处忍辱退让,自称中国崇尚礼义,犯不着和异类计较曲直。

唐末,拓跋思恭据夏州(陕西横山县),子孙相传至宋,赐姓赵,封大夏国王。赵祯明道元年,元昊继位。华州才士张、吴二人见边帅庸鄙偷安,不足与言,闻元昊有意窥伺中国,二人自号张元、吴昊,投奔西夏。元昊责二人不该犯其名讳。二人道:“你连姓都不理会(激怒元昊姓赵不姓拓跋),却理会微小的名么?”元昊惊异,重用二人,共谋伐宋。夏国有部落号山遇,奔延州(陕西延安县)告发元昊谋反,守将郭劝畏事,囚山遇还夏,元昊尽灭山遇族。从此西北部落怨恨宋朝,无人敢来归附。

赵祯宝元元年,元昊自称皇帝,宋朝认他是小寇,仅在边地揭榜,募人斩元昊首,赏做定难军节度使。后来两军接触,宋军每战必败。第一次败仗还杀敌千余,第二次败仗还伤敌数百,此后见敌,宋军束手受杀,不敢对抗。赵祯和宰相吕夷简才感到一战不及一战的可怕。当时朝臣纷纷献策,如修筑潼关,准备放弃关中,修关的材料和人工却在关中征取,人民怨恨。又派使官请西北小族唃厮啰攻夏,费金帛数万,使官受辱回来。契丹知宋困疲,遣刘六符来求割地,宋却想借契丹威势逼夏降宋称臣。契丹假称助宋,其实并无效力,宋君臣失望,最后只得自向元昊请和,约每岁赐银十万两、绢十万匹、茶六万大斤。元昊收受财物,侵掠并不停止。宋朝大窘,幸得韩琦、范仲淹镇守边境,比较有些办法,夏用兵久,民力也困乏厌倦。赵祯庆历四年,和议成功,元昊上书称父大宋皇帝,宋岁赐银、绢、茶。此后两国和战不常,赵煦元符二年,和议又成,直到宋亡不再用兵。

女真(又号女直)旧号勿吉,全族分七部,其中黑水部居地东滨海,南接高丽。五代时,南半部附属契丹,号熟女真,北半部不属契丹,号生女真。生女真地有混同江(黑龙江)、长白山,俗勇悍善射,穴居野处,迁徙不常,不知岁月晦朔,但记草青几次。食生肉,饮糜酒,酒醉死人,不辨父母。没有文字、官吏、大君长,也没有国号,散居山谷间,小部落千数百户,大部落数千户,自推豪强当酋长。高丽人函普投入生女真完颜部,因才智得众尊信,娶完颜部女为妻,生子女,正式为完颜部人,被推为首领。自此酋长世袭。函普传四代至绥可,兴农业,筑房屋,开始定居生活。绥可子石鲁,始稍立条教,部人渐听从。石鲁子乌古乃受辽封为生女直部族节度使,始买铁(本部不产铁)造兵甲,设官属,邻部畏服,势力渐盛。乌古乃子三人相继为节度使,最后传位至长孙阿骨打。自函普至阿骨打凡八代。酋长的宗族最贵,称为郎君,总管军政大权,贵官拜马前,恭顺听命如奴隶。官不分尊卑,都自己养马,饮食只有粟粥烧肉,上下无异。国有大事,聚众商议,位卑人先发言。战争有功,酋长举犒赏物示众,众认为少,得要求增益。凡是官吏取人民财物不算犯罪。

赵佶建中靖国元年,完颜阿骨打立。起先生女真每岁向契丹进贡北珠、貂皮、名马、良犬及海东青(小鹰,能擒天鹅)。契丹酷爱海东青,追索不止,耶律延禧责贡尤苛,女真诸部不胜厌苦,各有叛意。阿骨打联合诸部起兵,得二千五百人,大败契丹。赵佶政和五年,阿骨打用汉人杨朴策,自称皇帝,国号金。金兵益强,连战大捷,擒耶律延禧,辽亡(赵佶宣和七年,一一二五年)。

赵佶等听说金兵大胜,遣使官马政泛海见阿骨打,请求灭辽以后,五代时陷入契丹的汉地,送给宋国。阿骨打的回答是,所请土地,愿与宋夹攻,谁攻得就归谁。赵佶又遣使官赵良嗣与金商议夹攻契丹,约定金取中京(热河平泉县东北),宋取燕京、西京(山西大同县),远输岁币五十万给金。

金兵攻破中京,延禧逃遁云中(绥远吐默特部),金追延禧。辽萧干立燕王耶律淳为帝。赵佶知道辽败,才命宦官童贯为河北、河东路宣抚使,蔡攸为副使,率诸将分路进攻,宋兵纷纷溃败,赵佶大惧,下令退兵。耶律淳死,赵佶又命童贯、蔡攸进兵,刘延庆为都统制,兵至芦沟河,望见辽军放火,不战大溃。宋兵自相践踏,尸体满路,长百余里,赵顼以来积储的军备,丧失几尽。

宋兵两次大败,燕京被金夺去。燕京四乡民众蜂起,日夜劫烧金兵营寨,阿骨打知道不容易统治,正在作难。赵佶遣赵良嗣、马扩见阿骨打,不仅索取燕云等州,还进一步索取五代初刘仁恭送契丹的营、平、滦三州。金允给还燕京六州(冀、景、檀、顺、涿、易)二十四县。宋力争不休,往返辩论,阿骨打怒道:“宋定要营、平、滦,我连燕京也不给了。我攻得燕京,每岁收租赋三百万,现在送给宋朝,该还我租赋一百万。”宋自知理不能胜,力不能抗,只好定约每岁输金国银、绢各二十万两、匹,又别输燕京代税钱一百万缗。燕京财物、人口,早被金人虏去,宋朝只获得空城一座。

上述三大敌国以外,赵祯时广源蛮酋侬智高也曾发动过一次叛变。起初赵祯允许邕州知州陈珙,任期内不生边警,升迁阁门使。珙一心图谋平安升官,智高请通商,珙不许,智高掠夺民财,珙又不问。广州进士黄玮、黄师宓助智高谋,攻破邕州,杀陈珙,进围广州,宋文武官望风溃逃。朝议想出重赏借交趾兵平乱,枢密副使狄青说:“借外兵除内寇,将起后患,请给我蕃骑数百,前去击贼。”狄青战胜回朝,威名益著,朝官们说青家狗生角,住宅夜中发光,青又在相国寺殿上行走,形迹可疑。朝廷罢青兵权,出知陈州。第二年青生疽疮,皇帝赐他几个李吃(生疽疮吃李必死),青涕泣食李死。

四朝元老文彦博反对赵顼、王安石变法,彦博道:“祖宗法制完备,不要更张失人心。”赵顼道:“更张法制,士大夫自然不便,对百姓却有什么害处?”彦博道:“朝廷依靠士大夫治天下,还是依靠百姓治天下?”文彦博这几句话,明白指出宋朝法制的真精神,就是官僚地主的利益尽量扩大,一般人民主要是农民的利益,尽量摧残,因为朝廷需要官僚地主的拥护,所谓人心,就是士大夫的心。不过事实上,在北宋中叶以前,一般的经济情况仍然在发展过程中。

农业经过唐末五代长期地严重地摧残,到北宋又向前发展。因为这时已经没有唐末藩镇间同五代列国间成年累月的战争,而是一个和平统一的时代。由于和平,全国农民都有机会去生产;人口逐渐增加,劳动力也慢慢充实起来,把过去荒芜的田园重新开辟。由于统一,农民被免除了以往繁重的负担:赵匡胤建隆年间,诏除沧、德、棣、淄、齐、郓等州三十九处渡口算钱;随后又陆续废除橘园、鱼池、水硙(水磨)、社酒、莲藕、鹅鸭、螺蚌、柴薪、地铺、枯牛骨、溉田水利等名目的苛捐杂税。赵光义太平兴国三年,罢去沿河州县民船载粟的算钱。赵恒大中祥符六年,废除诸路州军农业器具的税钱。减轻农民负担,是促进农业发展的主要原因。

北宋水利事业,也很发展。河北的陂塘(蓄水池塘),对农业帮助很大,从那里引水灌田,既节省人力,又增加收获。赵恒咸平年间,汝州导汝水灌溉垦地六百顷,一年收粮二万三千石;襄阳县修筑水堤,把淳河水截入陂渠,灌溉民田三千顷;宜城县用蛮河水灌田七百顷。赵祯嘉祐年间,赵尚宽在唐河县修复汉代陂渠,凡来种田的人,都借给耕牛、犁头、种子、食物,一年以后,不仅本地逃亡户都自动回家,并且从淮南、湖北各地还迁移来二十多户。赵顼熙宁元年,襄州宣城县官朱纮,修复旧日小渠,灌田六千顷。赵佶政和六年,平江府兴修围田二千余顷。从这几个实例中,可能看出大概情况。引水灌田面积达几万顷,不仅说明北宋农业较以前进步,也促成经济的发展。

江淮两浙一带,一遇天气稍旱,比较高仰的水田就容易枯竭,稻米产量因而减少。赵恒大中祥符四年,派遣使臣到福建取来“占城稻”种三万斛,分给人民。“占城稻”开始于福建,原是从占城传来的,与中国稻相比,颗粒较小而穗较长;它可以在高仰处生长,成熟时间较早。这种早稻传布于中国各地,自然能增加农产数量。

赵匡胤即位以后,就下诏奖励“广植桑枣,垦辟荒田”的农民,和能招徕流民、减少旷地的县官。赵恒咸平初年,广南西路转运使陈尧叟课植桑、枣于岭外一带。直到赵佶崇宁年间,广南东路转运判官王觉还开辟荒地到一万顷上下。两广本是荒僻地带,从此农业日渐进步。

北宋的农业,在初期获得较大的发展。但是后来因为皇帝、官吏、豪绅、地主们剥削的增加,又使农民破产、流亡,农业发展遭受挫折。

(耕自己田称为税,耕他人田称为租,通称为田赋。)

柴荣均定田租,历代享受免赋特权的曲阜孔氏,也同平民一样,缴纳租赋,其他世家大族,自然更不得隐避。赵匡胤登位第二年,借口周末度(测量)田不实,特派使官再出度田,又下诏许民开垦,州县官无得检括(稽查),只据现田作赋额。这就是说,形势户(现任文武职官及州县豪强人户称形势户)、大地主可以托名开垦,隐避或减少(二十税一或三十税二)租赋,小农眼前耕种的田地,被官吏检出,永远作为田赋的定额。据旧史记载,赵匡胤末年,天下垦田二百九十五万余顷;赵光义末年,垦田三百一十二万余顷;赵恒末年,垦田五百二十四万余顷;赵祯末年,垦田二百二十八万余顷;赵曙末年,垦田四百四十余万顷;赵顼末年,垦田四百六十一万余顷。宋垦田数比过去任何统一朝代(西汉、隋、唐)少得多。尤其是赵祯在位四十余年,号称北宋全盛时代,垦田却耗减最甚。这说明当时对西夏连年用兵,农民被迫弃田逃亡,豪强乘机兼并,扩大免赋特权,异口同声称颂赵祯的仁政(赵祯号称仁宗)。赵曙时,垦田骤增一倍,照三司使的解释说:“这个数字是据租赋数约略推算,民间隐逃的田亩,至少占十中七八,所以实际垦田当有三千余万顷。祖宗旧制,不愿扰民(官僚地主),从没有切实检查,因此莫知垦田实数。”免赋田占六分之五强,一切军费、徭役、租赋,都加在六分之一弱的田亩上,两个阶级负担的不公,即此可见。

赵顼创行方田法(东西南北各千步,约得田四十一顷六十六亩一百六十步,称为一方),想削夺官僚地主的利益,增加国家收入。官员们借口“民以为不便”,纷纷反对,行施不久就停止,已“方”的界线,也被豪强毁坏。赵佶又行方田法,十年间完成了六路(全国分二十三路),贪官赃吏勾结地方土劣,任意妄为,弊端百出,有的二百余亩方为二十亩,有的二顷九十六亩方为七十亩,有的原租十三文增至二贯二百文,有的原租二十七文,增至一贯四百五十文。甚至方荒山,勒派农民出刍草钱,民户废业失所,不得不大量逃亡,赵佶无法,下令停止方田。

宋租赋仍行两税制,类别有五:(一)公田赋包括官庄、屯田(兵士自耕)、营田(招民耕种)三种。公田减少,赵顼时仅六万余顷。(二)民田赋——人民私田。(三)城郭赋——包括宅税、地税。(四)杂变赋——缴纳各地物产,如兽皮、药物、油类、茶盐等。(五)丁口赋——按丁口出米或钱。租赋品物分谷、布帛、金铁、物产四大类。(甲)谷——分(1)粟、(2)稻、(3)麦、(4)黍、(5)穄、(6)菽子(豆类)、(7)杂子(植物种子)七品。(乙)布帛——分(1)罗、(2)绫、(3)绢、(4)纱、(5)patch、(6)绸、(7)杂折、(8)丝线、(9)绵、(10)布葛十品。(丙)金铁——分(1)金、(2)银、(3)铁镴、(4)铜铁钱四品。(丁)物产——分(1)六畜,(2)齿革翎毛,(3)茶盐,(4)竹木、麻草、刍菜,(5)果药、油纸、薪炭、漆蜡,(6)杂物(瓦、麻、鞋、瓷器、颜料等)六品。农工生产品尤其是农产物,征取品类,无微不至,单举谷、钱、帛三项(其他物品不计),赵顼熙宁十年,夏秋两税岁收银六万余两,钱五百五十八万五千余贯,斛斗(谷)一千七百八十八万七千余石,布帛二百六十七万二千余匹。这样巨大的数字,最大部分归垦田总数六分之一的土地负担。

正赋以外,还有所谓折变、支移、宽剩三种苛法。折变是官府借口需要某物,停收旧定的贡品,令农民改纳某物。如农民照例纳绢,官府说要折钱,折钱以后,官府又要折麦。折价不依市价,由官府自定,绢折钱,钱多数倍,钱折麦,麦又多数倍,辗转增加,农民无端多出十数倍至数十倍要纳的钱物。支移是农民本该在本县缴租,官府却教他到几百里外州县去缴纳,说那里正等急用,实际是强迫农民出脚钱。脚钱原定每斗五十六文,官府又反复折扣,增大若干倍,农民卖牛变产还不够赔累。宽剩是旧定赋额外增收若干,口称准备灾荒,其实农民饿死,从不得救济。

农民贫困不堪,或避私债,或逃公税,只有逃亡一法。有的兄弟故意分家,田赋由一人出名缴纳,过些时此人弃田藏匿,县官认作荒田后,兄弟顶冒别人名义耕种。不过这种方法很难成功,乡官、债主遇有逃户,即时查封资财,所有室庐、用具、桑枣、材木估定价值,或输欠租,或偿欠债,逃户生计荡尽,无可留恋,索性绝意归耕,永远做浮荡人,或投靠地主当佃客,因为六分之五的免赋田正需要他们去耕种。

地主的生活是非常愉快的。一首农家诗说:“仕宦之人,南州北县;商贾之人,天涯海岸;争如农夫,六亲对面。夏挹新衣,秋米白饭,鹅鸭成群,猪羊满圈。官税早输,逍遥散诞(无忧无愁);似此之人,值金千万。”这是中小地主的生活。官员大地主置庄田,如福州王氏庄有田千余顷,汜县(河南汜水县)李诚庄方圆十里,中贯河道,地极膏腴,有佃户百家,值钱一万五千贯。庄主李诚,只是宋初汜县酒务官。其他官员的庄田,规模未必都这样大,可是肥美土地多数被形势户占去。田主募佃户耕种,生产物主客对分,用田主的耕牛,田主多得一分,称为牛米。佃户去留,绝对听命田主,不得私造房屋或仓库。佃户住屋极恶劣,某富家子弟到庄田监视获稻,命庄客生火取暖,庄客引他到山坡守禾小屋里,屋用竹编成,密不通气,庄客拾杉枝燃烧,熏得他泪流不止,大叫走出道:“难受难受,好比吃了十五大棒(刑杖)。”这样看来,佃户每天在“吃大棒”中过生活。

宋朝盛行官卖制度,人民生活必需品,都归国家专利,提高价格,垄断居奇,成为岁入的重要部分,当时官卖物品有下列几种:

盐——盐分颗盐、末盐、井盐、卤盐(河北卤地出产)四种。颗盐每年产三十七万余席(每席一百十六斤半,大席二百二十斤)。末盐产二百九十六万余石(每石一百一十斤)。井盐产一千六百二十一万余斤。卤盐产量极少,十余万石。官府强役民户或军士,给与最低的生产费,迫令制盐。如通泰盐(江苏南通县、泰县)每四石给钱五百文,岭南盐每石给钱二百文,后来改为淮南、福建盐每斤四文,两浙盐六文或四文,广南盐五文。井盐煎煮,官不给薪柴钱,盐户不能缴纳定额,往往破家流亡。朝廷收入低价的盐,再高价出卖,颗盐卖价每斤自三十四至四十四文,末盐每斤自八至四十七文。这还只是表面定价,实际贪官、奸商勾结操纵,每斤贵至数百文。

宋朝盐法,开始完全归政府经营,官制官销,仅河北一路,允许商运。赵光义始行钞法,令商人就边郡纳钱四贯八百文,领盐一钞,凭钞到解池(山西解县)取颗盐二百斤,在限界内自由贩卖。此后钞法通行(官制商销)。赵祯时,京师设榷货务,令商人纳钱银,得至各产盐地领盐贩卖。赵顼增长盐价,例如福建路旧额卖盐收入二十七万余贯,元丰二年增至四十六万余贯,三年增至六十万余贯。全国盐课总数,大致增加二三倍。

茶——产茶地区设场十三处,场官先发本钱给园户(种茶户),采得茶叶,一部分输纳租税,多余的悉数交给场官。私藏私卖,依造私盐法论罪,想减少赔累,砍伐茶树也有罪。园户受害不堪,或逃亡求免,或寻死求免,本人死亡后,邻伍仍须代纳租税。当时四川园户有“不是种茶,实是种祸”的谚语。官出最低价收得全国茶叶,自定高价出卖。蜡茶每斤价自四十七至四百二十文,片茶自十七至九百七十文,散茶自十五至一百二十一文。政府卖茶,起初自卖,后来也改钞引法。商人领长引,得往他路贩卖,有效期一年;短引限本路内贩卖,有效期一季。每年茶利平均收入,除官本及杂费外,禁榷时(官卖)净入钱一百九万余贯,内茶净利六十五万贯,茶租钱四十四万贯;通商(商卖)后净入钱一百十七万余贯,内茶租钱三十七万贯,茶税八十万贯。

酒曲、醋——各州县设酒务官酿酒,穷僻县镇乡村或许民酿,但仍输纳岁课。酿酒原料是农民缴纳的米、麦,酿成薄酒,高价出售。民间有婚葬大事,官府计算民户大小,强令买酒若干。有些地方,官不卖酒,专造酒曲,规定特价出卖。赵祯时,每岁收入酒曲钱多至一千四百九十八万贯。醋也官制官卖,收入数不详。

矾——产矾地区设官收矾,严刑禁止镬户(制矾户)私卖。官定买入价白矾一驮(一百四十斤)给钱六十文,绿矾一驮(一百十斤)给钱八百文。官定卖出价白矾每驮自二十一贯五百文至二十三贯,绿矾每驮自二十四贯五百文至二十九贯一百文,零售白矾每斤六十文至一百九十二文,绿矾每斤最低价七十文。赵佶时,每年收入矾利二十九万贯。

矿产——金、银、铜、铁、铅、锡、水银、朱砂产地设官,依茶盐法收归官有。赵祯时,每年得金一万五千九十五两,银二十一万九千余两,铜五百十万斤,铁七百二十四万余斤,铅九万八千余斤,锡三十三万余斤,水银二千二百余斤。赵曙时,矿业更盛,金减九千余两,银增九万五千余两,铜增一百八十七万斤,铁、锡各增百余万斤,铅增二百万斤,水银产量无增减,别得丹砂二千八百余斤。赵顼时,岁得金一万余两,银二十一万余两,铜一千四百六十万余斤,铁五百五十万余斤,铅九百十九万余斤,锡二百三十二万余斤,水银、丹砂各三千余斤。铜、铅、锡产量增加最多,正说明货币流通额的不断激增。赵佶时,又官卖石炭,凡设二十余场。全国木炭也归官卖,收入数不详。

统治阶级从皇帝到乡村中小地主,生活都非常富裕,他们需要各种消费品,来满足各人的欲望,因此商业在北宋有高度的发展,商税也成为岁入的大宗。

商税——赵祯时,朝议减轻商税,范仲淹独以为不可。他说:“国家费用既不能减,不取商贾,必取农夫,农夫将受更重的剥削。应该先省国用,次宽租赋,最后才宽商贾。”官员们的消费品,依靠商贾来供给,减轻商税,自然对官员有利。现在减税不成,他们只好私营商业,非正式享受免税的权利。例如江淮转运使李溥借进贡名义,自率大船多艘运东南名产入京,单是两浙笺纸就满载三大船,他物数量,可以类推。赵煦正式承认官员免税经商,名义是品官本家服用物免税。开封税官捉得冒苏轼官衔漏税人吴味道一名,苏轼当时出守杭州,税官押吴味道去见苏轼,轼替他改题封条,平安回到开封。赵佶因臣僚以宫观寺院经商大盛,影响税收,限止马、牛、驴、驼、骡不入服用例,后来又令税关搜查。这只能给税吏更多受贿的机会,并不能阻碍权贵的谋利行为。

一般商货抽税的规则,名义上是过税(过路税)值百抽二,住税(到市出卖)值百抽三,官府需要品值百抽十。事实上税率在百分之五十以上。吴味道在建阳(福建建阳县)买得纱二百端,价一百贯,路上经过场务(税卡)陆续抽税,到开封不存半数。货物如布帛、杂器、香药、宝货、羊猪,都得抽税,此外如农器、纸扇、草鞋、薪炭、谷菽、鹅鸭、鸡鱼、螺蚌、果蔬、瓷器、瓦器,一切细碎交易,都不能免,甚至空船往返也要纳税,称为力胜钱。税官私招一批专拦人(巡丁)沿路拘拦商旅到场纳税。起初每税钱百文提出十文给专拦人,称为事例钱。后来改为商人纳税百文,别纳事例钱十文。所收税钱不及十文,也纳事例钱十文。如苎麻一斤收税五文,山豆根一斤收税五文,却要问客人别要事例钱十文。这种苛税,给农民极大的苦痛,往往与专拦人互扭骂道:“我官钱十文纳了,你却问我要什么事例钱?你拿出章程来,我才给钱。”税官请皇帝下一道圣旨,改事例钱为市利钱。私行的事例从此变成法定的市利。

全国商税,赵光义时岁入四百万贯,赵恒时增加一倍,赵顼时京师商税五十五万余贯。全国总数超过一千万贯。

商市——国内市场首推东京(开封)、成都、兴元(陕西南郑县)三处,每年商税各在四十万贯以上。第二等市场(商税二十万贯以上)五处,都在四川境内。第三等市场(商税十万贯以上)多数也在四川。五代时最大市场扬州降在第四等(商税五万贯以上),江陵降在第六等(商税三万贯以下),这是国内市场很大的变动。海外贸易,杭州居首位,明州(浙江鄞县)居次位,广州居三位,各置市舶司。蕃商进口,税率值百抽十,官买蕃货十分之三,其余听自由贸易。赵祯时,三处收税总数五十三万贯。泉州(福建晋江县)、密州(山东诸城县)两处有时也设市舶司。

商行——中唐已有商行,每行有行头一人。宋时凡商店必须入行,原因是官府为便利科税索物,需要有行的组织。不问出卖物品小大,但合官府用途,如医生、卜人、仵作(葬敛死人业)等业,都该立行听候呼唤。赵顼借口体恤商人,免得官府急需某种物品时商人枉费高价购求应命,因此改立新法,官府计算每年需用物品数目,令各行商共同出钱,官府用行商钱收买货物,一年中随时取用。如年终不用,即令出卖,官收二分利息,特给免行(在一定时期内,免再供应官差)权利。赵顼的本意是想收免行钱,并非真要体恤商人,他下令,凡不入行的商贩,不得在街市做买卖,必须报官投充行人纳免行钱,才准交易,不报官私自投行,查出处罚。令下十余日,京城街上提瓶卖茶人都投充茶行,挑水、担粥以至卖草鞋、头髲(音被(1),假发)人无敢不投行。同行商店又互相压迫,不依上、中、下三等分别出钱,却要平均负担,富商称幸,小商叫苦。当时有些朝臣反对这个新法,赵顼不得已改令每月纳免行钱不到一百文的小商贩,准免纳钱,凡放免八千六百五十四人。

北宋工商业发展,因之货币流通额也特别增大。唐铸钱每岁约数十万贯,宋每岁五六百万贯,唐末渐用金银,宋时金银成为通行的货币,中唐始有飞钱,宋时交子(纸币)用途很广。宋人有一首破钱诗说:“半轮残月掩尘埃,依稀犹有开元字。想得清光未破时,买尽人间不平事。”钱是统治阶级剥削人民的工具,货币数量愈大,也就是阶级剥削愈益剧烈。

金银——唐末,威胜(浙东)节度使董昌每十天发一纲(一批)贡品,内黄金一万两、银五千铤。浙东不是最富地区,每月能输出金三万两、银一万五千铤,想见全国积存金银总数不少。宋初,赵匡胤、赵光义赐吴越国王金器六万四千七百余两、银器四十万八千八百余两,吴越国进贡金九万五千余两、银一百一十万余两。赵恒初年,银价每两八百文,金价每两五千文,后来用途愈广,十余年间金银价腾贵数倍,连赵恒也诧异起来。赵佶时,各路每年贡品(皇帝生辰进贡及南郊进贡)金银外,别有折银钱一万八千余贯,当时折价不可知,但外州县存银似已被朝廷逐年吸取,渐就枯竭,所以有折银的名目。赵桓亡国时,在围城中(金兵围开封)大括金银,金价每两涨至五十贯文,银三贯五百文,比赵恒时金价高十倍,银价高四倍。

铜铁钱——自西汉至隋通行五铢钱(西汉刘彻造),自唐至五代通行开元通宝钱(唐李渊造)。这两种钱的重量和质量最为适中,没有过重(如值百钱、值千钱)过轻(如榆荚钱、三铢钱)的弊病。宋铸钱务求得多,体质恶薄,远逊开元钱。有些地区,如四川及西北边郡用铁钱,价比铜钱更低。全国铸铜钱凡十七监,铸铁钱凡九监。铸铜钱用原料八十八两(铜六分余,铅、锡三分余)得钱千文,除火耗净重八十两。铸铁钱用原料二百四十两,得钱千文,除火耗净重一百九十二两。宋初,每年铸钱七万贯,赵祯时增至三百万贯,赵顼以后,岁铸铜钱五百余万贯,铁钱八十八万余贯。

便钱——宋初,依唐飞钱旧制,京师置便钱务,令商人缴现钱入务,扣汇费八分之二,领券到各州县兑钱,当日给付,不得留难。赵光义时收商人便钱一百七十余万贯,赵恒时增至二百八十万贯。后来诸州钱悉输送京师,商人到当地不能领得现钱,官吏随意给予他物,便钱信用丧失,制度因而败坏。(www.xing528.com)

交子钱引——四川通行铁钱,不便输运,商人私造钱券,称为交子(纸币),发行归富商十六户主持。朝廷见有利可图,禁商人私造,有四川、潞州、陕西等处,设交子务,官印交子。赵祯时交子分二十二界,备本钱三十六万贯,发交子一百二十五万六千三百四十贯。赵顼更造二十五界。交子始有前后两界。赵佶改交子为钱引,不备本钱,大量印发,钱引一贯,仅值现钱十余文。除福建、江浙、湖广免用钱引,其余各路普遍行用。

北宋工业发展,各地都有作坊制造器物。官办作坊规模较大,民间作坊大小不等。依据零碎偶存的记载看来,这些作坊多数是小手工业生产,有些已是近乎手工工场的组织。

军器——军器制造,京师有南北作坊院,又有弓弩院。诸州各置军器作坊。弓弩院岁造角弝弓等一千六百五十余万具,诸州岁造黑漆弓弩等六百二十余万具,产量可称巨大。赵顼设军器监,总管京师诸州军器的制造。招募军器专家,精究器械法式,成书一百一十卷。内分辨材、军器、什物、杂物、添修、制造、弓弩式等类。监中作坊有火药作、青窑作、猛火油作、金作、火作(火箭、火球、火蒺藜等)、大小木作、大小炉作(冶锻)、皮作、麻作、窑子作十部。各有制度用法,只许工师诵习,不许流传到外间。火药不知何时发明,赵恒时张存能放旋风炮,任并能烧猛火油,石炮只能拋远,火药能向上冲(金人南侵,有火炮名震天雷,也只能爆炸,不能射远),旋风得名的原因,当是宋初已用火药放炮。猛火油就是石油,边塞要地掘大池储油,能烧敌人营垒。北宋军备渐重火器,是一个大进步。

铸钱——蕲春铁钱监工作程序分三部,先是沙模作,次是磨钱作,最后是排整作。每日雇工人三百,十日可铸一万缗,一年工作九个月,得钱二十七万缗。大致本钱(包括原料工资)四文可铸十文,铁炭贵时,本钱六文可铸十文。旧制铸钱工人是招募(强迫)贫民,刺面隶属军籍,近乎奴隶的待遇。赵佶因军工工作效率低微,官得利不多,改募民间铸私钱人充铸钱工匠,官造房屋(称营屋),许工匠一家人在营屋居住,自由出入。官发给物料,让工匠一家人全力鼓铸,按产品多少给与工资。此后,军工与募工兼用。

制茶——唐人饮草茶,不知焙制法,北宋始有片茶散茶,片茶福建制最精洁,先蒸研,再编竹为格置焙室中。片茶分十二等,其中蜡面茶价比上等片茶较贱,最精制的龙凤团,一团值钱四十千。

矿业——全国置矿冶二三百处,有淘、采、烹、炼等工程。有些矿完全官办,有些矿听人民开采,出产物卖给官府。当时开矿技术幼稚,或开采不久就枯竭,或开采岁久,所得不够费用。赵煦时陕西开铜矿,募南方工人到陕西筹备,择地造冶,似乎南方技术比北方较胜。石炭矿山西开采最多。怀州(河南沁阳县)石炭多运往开封做燃料,徐州石炭多做冶铁用。石油在西汉时已用作燃料。班固注《汉书·地理志》高奴县(延安县东)说,有洧水(源出安塞县),水上浮肥膏,可烧火。西晋张华作《博物志》,北魏郦道元作《水经注》,都有石油的记载。北宋沈括作《梦溪笔谈》,记石油事较详。照沈括说,鄜州(陕西鄜县)、延州(延安县)居民采石油点灯,出烟极浓。采法是在河边沙石间,用雉尾挹取入瓦缶中,色如厚漆,因烟浓熏坏帐幕,所以很少人用它。

冶铁——徐州东北利国监是北宋最大的冶铁地,凡三十六冶,冶各有工人百余,冶主都是巨富。工人分采石炭和冶铁两部。用石炭冶铁,据苏轼《石炭诗》说,造兵器极精锐。磁州(河北磁县)锻坊炼钢最好,取精铁锻百余火,每锻一次轻一次,锻到斤两不减,就成纯钢,色青黑有光。

印刷——雕版印书起源隋朝(杨坚开皇十三年,诏废像遗经,悉令雕版)。唐、五代渐盛行,北宋印版书完全代替了手抄书。印刷技术杭州最好,四川较次,福建校勘不精,销路却最广,号称麻沙版。开封不亚杭州,但纸质差些。活字印书法唐末已有,敦煌千佛洞发现木刻畏兀儿文草书体活字,足见中亚细亚国家先已通行,渐次传入中国,可是没有被中国刻书家采用(2)。直到赵祯时,毕昇始制中国活字版,用胶泥刻字,薄如钱沿,每字为一印,火烧令坚;先设一铁板,板上铺松脂、蜡、纸灰等物;要印书,用一铁范置铁板上,铁板中排好字印,铁板下缓火微温,待药稍溶解,用一平板按铁范面,字印平固,就可印书。一板正在印刷,别一板已排成可用。活字版的发明,是文化上一大贡献。清朝“天禄琳琅”有宋本《毛诗》,唐风内自字横置,可证活字版在印刷业上的通行。

指南针——利用指南针(罗盘)航海,最早的记载是朱彧写的《萍洲可谈》。他说舟师识地理,夜间观星,白昼观日,阴晦时观指南针。沈括《梦溪笔谈》说,方术家(道士一类人)用磁石磨针锋,就成指南或指北针。针腰缀芥子大的白蜡,用细丝悬无风处,一端系住白蜡,针常指南。磁石能制指南针,北宋已经发现了。

上述几种工业外,造纸业、造瓷器业也有极大的发展。又如定州、单州、亳州纺织纱绢,备极轻巧。还有些日常用品如医生用刺针,女工用缝针、绣针,耒阳(湖南耒阳县)制造最精良,运销四方。又如火寸,用杉木条一头染硫黄,黑夜有急事,不及点灯,取火寸触火即燃烧发光,宋初已有人制火寸到市上贩卖。街上挑担卖小手艺工匠有钉校匠(铜匠)、补鞋匠、锢漏匠(修破器匠)等,想见当时小手工业的发达。

赵匡胤令诸州每岁奏报男丁人数,二十岁为丁,六十岁为老,女口不计,据宋朝户口记载,一户平均只一二人。这固由于人民逃避丁口税、衙前役等苛暴剥削,设法隐漏人口实数,或兄弟分居,或降低户等(户分九等,上四等应役,下五等免役),同时不计女口,也是重要的原因。赵匡胤时,全国户数在二三百万间。赵光义时,天下主客户四百一十三万。以后逐渐增加,赵佶时,达最高度,计有户二千一万九千五十,口四千三百八十二万七百六十九,平均一户有两口。有些地方如德州、霸州平均三户四口。当时朝臣都说检查不实。自然,隐漏的人口一定有很大的数目。沈括《梦溪笔谈》载阳翟县(河南禹县)人杜五郎隐居事。五郎与兄同居,有田五十亩,后兄子娶妻,耕地不够赡养,五郎让田给兄,自率妻子别居,垦田三十亩。杜家未分居前至少有四男二女,分居后一家有二男二女,一家有二男一女。如果这是民间户口一般的情况,每户平均应有三四人至四五人。通计妇女口数与男丁大体相等,一户平均两口,加上妇女实际当有四口。再加上逃户隐口,北宋末年人口,应该将近一万万。

赵匡胤制定国策,给与文武官吏、地主、大商人、高利贷者最大限度的权利,为的交换这些人的拥护,在他们交换中被牺牲的自然是劳苦人民。“恩施于百官者唯恐其不足,财取于万民者不留其有余”,宋朝的政治,确被这两句话说透了。统治阶级各阶层的生活状况,大致如下:

皇帝——皇帝是最大的浪费人。宫中每年用大烛十三万条,内酒坊醴祭祀用酒每年糯米八万石(赵恒时只八百石),嫁一公主赏钱七十万贯。买各行货物,经年不还钱,每行积欠多至一万贯。皇帝每三年到南郊祭天,赏赐大小官员及士兵钱一千二百万贯。

宗室——宗室是安坐享乐被朝官们憎恶的废物。他们无知无虑,领恩数(俸禄)度日。他们不知炭是黑色物,对饮食却讲求极精,发明“烂、熟、少”三字诀,说是烂容易咀嚼,熟不失香味,少不会烦厌。

文武官——官吏无不贪污害民。无名氏《咏功臣诗》说:“中原不可生强盗,强盗才生不可除,一盗既除群盗起,功臣都是盗根株。”海盗郑广归降后作诗道:“郑广有诗上众官,文武看来总一般,众官做官却做贼,郑广做贼却做官。”郑广南宋末年人,其实北宋官与贼也并无二样。

富人——地主、大商人积累钱财,或贪得无厌,或闭门淫乐。开封钱店业刘训铸铁作算子(筹码)称为长生铁,库中储许多青铜,称为不动尊。每天烧香祷祝天地,要钱生儿,绢生孙,金钱变出千百亿化身。蔡河一李姓富家,主人年二十余岁,愚痴不辨菽麦,蓄美妾数十人,仆役数十人。偶宴客,有酒十余种,肴馔果品,备极珍贵,妖妓十余人,奏乐劝饮。饮毕入内,让客人自走,不知拱揖言谈,也不与士大夫来往,当时人称他是钱痴。这个钱痴不官不商,大概是大地主。

高利贷者——富人借本钱给人放债。富人取利息的一半,承借人对富人卑恭类奴隶,俗称为行钱。富人偶到行钱家,必须殷勤招待,妻女出来劝酒,行钱立侍不敢坐,再三令坐才敢就位。高利贷利息通常是百分之一百。

被上述那些人剥削的人民怎样生活呢?大部分农民正像司马光所说:农民即使幸遇好年景,没有水旱、霜雹、蝗蜮等灾害,可是公私债主巧取豪夺,谷未离场,帛未下机,已经归别人所有。自己糟糠吃不饱,短袄穿不上,终年劳苦,仅仅得过饥寒生活。他们世代务农,不知种田以外还有什么谋生的道路,所以只好困守着田亩。一部分人民的妻女堕落到娼妓的惨境,全国各州县都有营妓(公娼),容纳穷苦的妇女(美妓身价七百贯)。宋初,开封妓女约一万户。甚至公然有男妓,傅脂粉,着艳衣,姿态称呼全学妇人,为头人称师巫行头,供官府的呼唤(南宋时男妓更盛行)。一部分人民流落为盗贼,或聚众反抗。其中规模较大的民变、兵变(兵受军官压迫极苦),从北宋开国时起,接连发生,从没有停止过,例如:

赵光义淳化四年,四川苛税奇重,人民无法生活,青城县民王小波聚众百人起义。小波告众道:“我深恨贫富不均,今天我来替你们均平。”贫民踊跃归附,众至数万。攻破郡县,杀彭山县令齐元振。齐元振是朝廷特诏褒奖的第一清官,实际上却勾结豪强,贪暴害民无所不为。王小波剖元振腹,装满铜钱,意思是教他贪个饱。小波战死,众推李顺为帅,攻破成都,顺自称大蜀王。

至道三年,四川戍兵刘盱聚众数千人叛变。

赵恒咸平三年,四川钤辖(军官)符昭寿贪暴,戍兵赵延顺等起事,推军官王均为主帅,国号大蜀。

景德四年,宜州(广西宜山县)知州刘永规残暴不法,军校陈进因众怨起事,拥判官卢成均为帅,号南平王。

赵祯庆历三年,京东沂州(山东临沂县)军士王伦起事,攻掠州县,如入无人的境地。地方官恐惧降附,献出衣甲器械,朝官欧阳修认为心腹大忧。

庆历七年,贝州(河北清河县)军士王则据州城起事,自号东平郡王。

同年崇政殿亲从官(卫士)颜秀、郭逵等夜半攻入宫中,直到赵祯寝殿下。幸得皇后出重赏督禁兵宦官抵御,颜秀等败死。

其余较小的叛变,史书记载连篇不绝,正如余靖所说,“四方盗贼窃发,州郡不能制”,全国性骚动,确使某些统治者感觉到危险。

赵顼是北宋聪明的皇帝,他感觉到危机严重,完全依靠官僚地主的旧国策不能解救自己的崩溃。赵祯养兵一百二十五万,防御西夏小国,到底仍是屈辱求和。这又使他感觉到军队并不能保护自己的地位。他知道整个统治阶级腐朽无能,人民怨恨骚动,大起义迫在目前,因之更加重对外族内侵的恐惧心。他即位初年,披金甲见祖母曹太后,问道:“娘娘看我着这好么?”曹太后笑道:“很好。不过要你着这个,国家还得了么?”这说明赵顼主张富强自卫,太后主张维持旧状。

赵顼最怕的是契丹和西夏,所以急需加强军备。养兵先得筹饷,他知道已负租赋重担的人民不能满足他的要求,富裕的地主、商人、高利贷者应该分担一部分军费。这是他变法的基本观念,也就是引起新旧两派官僚对立的基本原因。

王安石是笃信儒家经典《周礼》的政治家。他秉有倔强严肃的性格,他对社会有“贤者不得行道,不肖者得行无道,贱者不得行礼,贵者得行无礼”的理解,他又恰恰遭遇赵顼决心改革旧制度,需要一个非守旧派做助手的机会。熙宁二年,他终于在满朝大臣反对中做了宰相,实行变法。

王安石以前,早有人主张改革积弊,赵祯时,参知政事范仲淹提出均田赋、修武备、减徭役、择长官等十条政见,被朝官反对、罢去。欧阳修主张理财、练兵、立制度,讥斥朝廷“兵无制,用无节,国家无法度,一切苟且而已”,也被朝官攻击、逐走。王安石实践并发展了范仲淹、欧阳修的主张,造成与旧官僚派(主保守旧制)对立的新官僚派(主改革旧制)。

王安石新法,内容广泛,大别可分理财、整军两类。其中最重要的几种,略述如下:

青苗法——当青黄不接的时候,农民指田中青苗向富户借钱延续生命,收获后纳利息百分之一百。王安石谋夺取富户放债的利益,由官散放青苗钱。例如春季借给农民钱十千,半年内纳本利钱十二千,秋季再放十千,岁终又纳本利钱十二千。这是百分之四十的利息(农民实际缴纳百分之六十),似乎比民间利率要轻微些。可是州县官分民户为五等,不论人民是否需要,自上户十五千至下户一千,按户强派,到期仗官威迫令缴纳本利钱,不得用他物代替。青苗法是许多新法中最受猛烈反对的一个,这证明私人高利贷势力的强大。贫民既受政府高利贷的剥削,同时仍不能逃免私人高利贷的痛苦。

免役法——宋朝力役,名目繁多,有衙前(主管官府库藏及运送官物)、里正、户长、乡书手(三役主催收赋税)、耆长、弓手、壮丁(三役主捕盗贼)、承符、手力、人力、散从(四役主供官府杂差)等类。州县民分九等,上四等量轻重服役(第一等户充衙前、里正,第二等户充户长),下五等免役。诸役中衙前、里正两役害民最烈,往往破产死亡,累及邻保。例如某地衙前,行千余里输送金七钱到内藏库(皇帝内库),库官勒索不遂,扣留衙前一年以上,不让回去。后来偶然被赵顼查出,才得放归。人民唯恐被指为上等户,有的出嫁祖母及孀母,有的与孀母或兄弟分居,有的送田给豪家,有的出家当僧道,有的甚至寻死。如京东某民家有父子二丁,被派充当衙前。父对儿子说:“我愿意死,免得你们将来冻饿遭横祸。”说罢自己缢死。人民为了降低户等,减少人口,甘心嫁母寻死,充役的痛苦危险,可以想见了。

官户、形势户、僧道、学生都有免役权,下等户、单丁户、女户也得免役。富家子弟捐数百贯钱给州县学校,就取得学生名义。这样,应役的民户自然是少钱少势的某些小地主和富农。

王安石新法,凡当役人户,按等第出钱,免充诸役,名免役钱。原来免役的官户、女户、单丁户、寺观户、未成丁户也按贫富分等出钱,名助役钱。官用一小部分免役钱雇人充役(如利州路岁用雇役钱九万余贯,征取免役钱却多至三十三万贯,多征的钱,称宽剩钱),不再强派人民充当。赵顼元丰七年,岁收免役钱一千八百七十二万贯。免役法在原来免役人看来,是深恶痛绝的虐政,反对非常剧烈。

方田法——官员、地主占有无数逃田(隐漏租税),王安石创方田法,想清丈顷亩,增加租税。只方二百余万顷,就被反对停止。

市易法——市易法是侵夺商人利益的方法。它的业务分两类:(一)放款收息。就是听人赊贷官钱,用田宅或金帛作抵押,每年出息十分之二,过期不输利息,每月加罚钱百分之二。(二)统制商业。就是设立大商店,贱价强收商人的货物,抬高价出卖。开封市上连冰块、梳篦、脂、麻等细物,都被政府统制专利。

保甲法——王安石想用农兵制逐渐代替募兵制,创行保甲法。乡村民户十家为一保,选主户(本地旧户)一人为保长。五十家为一大保,选一人为大保长。十大保为一都保,选一人为都保正。不论主户、客户,每户两丁抽一当保丁。每一大保每夜出五人巡逻防盗。一人有犯罪行为,同保人不先告发,连坐受罚。农隙保丁自备弓箭,集合练习武艺,十日一换班。平时警戒盗贼,战时可补充兵额。保甲法行施的结果,正如司马光所说:“农民二丁取一,编成保甲,官置都教场,无问四时,每五日教练一次。每一丁上教场,别一丁供送饭食,保正、保长借修棚除草为名,扣留保丁,必待贿赂满意,才放免回家。官府派员下乡检查,往来如织,勾结保正保长,勒索给养,小不如意,即施刑罚。中下户破家荡产,不够官长们的苛求,愁苦困弊,无处告诉,只好弃家逃亡。”保甲法是统治阶级压迫农民的良法,却因王安石想用来代替正兵,大遭守旧派的猛烈反对。

赵顼、王安石厉行新政的宗旨,显然只求扩大收入,整顿军队来保护自己临危的地位。他们并没有改革官僚政治的意思,反而增官俸,加吏禄,多置宫观官,优待昏老无用的官员,坐食厚禄。他们也没有改善人民生活的意思,反而更加重穷人的负担,既纳助役钱,又要当保丁。他们与旧官僚派政见分歧处,只在对原来享受免赋免役特权的各阶层是否应该受些限制这一点上。苏轼斥责王安石想均贫富,不合天理,其实安石仅仅要求富人也出些钱给国家罢了。

王安石一派新官僚,如吕惠卿、章惇、蔡确都因推行新政得高位。熙宁七年,安石罢官,吕惠卿继任做宰相。惠卿忌安石复用,出力排挤,同派内王、吕对立,给旧官僚派夺取朝政的机会。

赵顼死,子赵煦立,改元元祐。赵煦年十岁,祖母高太后临朝听政,用旧派首领司马光做宰相,起复旧人旧法,凡属新人新政,一概废除。旧派得政,内部分化,洛(首领程颐)、蜀(首领苏轼)、朔(首领刘挚、梁焘等)三党,互相攻击,纷纭不已。元祐八年,高太后死,煦亲主国政,复用新派章惇做宰相,恢复王、吕新法,改元绍圣(继续赵顼的圣政)。引蔡卞、曾布等人居要位,凡元祐政令,一概废除,驱逐旧派七八百人,大小官无一得免。

赵顼时,王安石、司马光二人只是政见上的争执,私人间还保持适当的友谊。赵煦元祐时,司马光对新派意气用事,压迫不留余地,绍圣时新派得势,报复仇怨,指司马光等为奸恶,请掘司马光、吕公著坟墓,破棺斩尸。这不是政争而是发泄兽性了。

赵煦死,弟赵佶立。向太后临朝听政,任旧派韩忠彦、新派曾布为左右相,改元建中靖国,表示大公至正、消释朋党、新旧并用的意思。向太后贬斥蔡卞、蔡京等,追复文彦博、司马光等三十三人官号,向太后临朝七月退位,赵佶亲政,又专用新派,改元崇宁(崇尚熙宁政治)。曾布起初排斥蔡卞、蔡京,后又排斥韩忠彦,引蔡京自助。蔡京想独掌大权、逐去曾布。京得权,一意排斥旧派,新派吕惠卿、蔡卞等也被抑退,京师及各州县树立元祐党籍碑,列司马光等三百九人为奸党,元祐旧臣,贬窜死亡略尽。

王安石行新政主要是想富国强兵,还不失为有主张的政治家。吕惠卿以下,只是专工聚敛,获取皇帝的信任。蔡京刻剥民财,更无微不至,竭全国物力,助长赵佶奢侈浪费的无限恶行,北宋不得不在民穷财尽、外族侵入的困境中,完竭他的统治。

赵佶任用六贼(陈东称蔡京等为六贼),搜索全国财物,供自己享受。蔡京、王黼做宰相,掌巧立法令,刻剥人民;阉人童贯做上将,掌虚夸军功,浪费犒赏;阉人梁师成掌代写御笔号令,出卖官爵;阉人李彦掌括公田,任意指民间良田为荒地,充作公田;朱勔掌花石纲,专搜东南(江浙)奇花异石,运送东京。六贼积累私有赃物,豪富惊人。朱勔有田三十万亩。王黼库中麻雀干装满三大屋。童贯库中有理中丸(补药)数千斤。蔡京厨房分工极细,包子厨中擘葱丝婢妾,不知整个包子怎样做。梁师成一身兼数十百职,广受贿赂,奴仆商贾,献钱七八千贯,即得进士及第,宣和六年殿试,一次出卖进士一百余名。李彦贪暴类朱勔,私产也不相上下。全国官吏,多数是六贼的徒党,他们榨取赃物,当然数量巨大,不可计算。

赵佶与六贼,知道统治阶级中某些人士也不能容忍他们的恶行,必须严禁异论,才能满足自己的贪欲。蔡京借“元祐奸党”、“元祐学术”作排斥政敌的工具,凡是异己的人,指为元祐奸党,异己的言论,指为元祐学术。苏轼、黄庭坚等人文集印版,悉数被烧毁,司马光《资治通鉴》幸有赵曙御制序文,得不毁。作诗(怕作诗讥刺)也算元祐学术,凡官员士人传习诗赋,杖一百。

人民遭受的痛苦更无待详述。宣和时,京西一带饥荒,人相食,炼人脑取油,假充其他油类,运销四方。李彦不顾饥荒,在京东西照旧括田,发民夫运奇物进贡,民夫多自缢车辕下。朝廷看民命像草芥那样微贱,人民也就对朝廷痛心疾首,像仇雠那样怨恨。

农民无法生活,不能不起义了。宣和二年十月,睦州青溪县(浙江淳安县)魔教教主方腊首先起义。

东汉末,张角依托天师张道陵为远祖,立祭酒治病,使人出米五斗,号称五斗米道或天师道。黄巾军败后,民间秘密传授(东晋贵族如王羲之、王凝之、殷仲堪都奉天师道,作迷惑部属的工具),于北宋称为魔教或事魔吃菜人。赵佶封信州贵溪县(江西贵溪县)龙虎山道士张继元(张道陵三十代孙)为虚静先生,佶自称教主道君皇帝,大崇道教,对民间秘传的天师道却防禁极严。魔教徒被查出,处死刑,家属不问知情与否,一律流窜远方,财产没收,半数赏告发人。卢州慎县(安徽合肥县东北)黄山,连接无为军(安徽无为县)、寿州(安徽寿县)、六安(安徽六安县)是魔教的根据地。黄山下居民千余户,掩护魔教徒,官兵追踪逐捕,数年不能获。魔教别一派自福建传入温州(浙江永嘉县),蔓延浙江东西各州县。

魔教戒食荤饮酒,不宴会宾客,不拜神佛祖先,只拜日月,说日月是真佛,人死裸葬,不用棺槨衣衾。教徒死,穿衣戴冠,两教士坐尸旁,一人问:“来时戴冠么?”一人答:“没有。”说罢,移去尸冠。逐一问答,衣履尽去。最后问:“来时究带什么?”答:“有胞衣。”取布袋盛尸埋土坎中。穷人初入教,教众赠送财物。教徒必立重誓,认张角为祖,被官府捕获,备受惨刑,终不肯说角字。拜必北向,纪念张角曾在北方起义。教徒出行至异地,同教人殷勤招待,供给器用无吝色,称为一家人。教主称魔王,下设魔翁、魔母。教徒每月初一月半出钱四十九文,到魔翁处烧香礼拜。魔母聚所得钱按时送给魔王。教义杂取佛经中语,如“是法平等,无有高下”,改读作“是法平等无,有高下。”意思是说阶级社会并无平等,只有高下。教义又说人生本苦,杀人就是救苦,也就是度人,度人多才能成佛。当然,他们要度的人,专指官吏、儒生、僧尼、豪富,凡遇见必杀无赦,官署、学宫、寺院必烧不留。他们不杀好官(如鞠嗣复),更不杀一般平民。

北宋国用,大部分取给江浙,赵佶剥削更甚。再加朱勔花石纲的掠夺,人民怨痛不可忍。方腊告民众道:“国与家本同一理,比如子弟耕织,终岁勤苦,少有粟帛,父兄悉数取去浪费,略不如意,鞭笞杀戮,毫不怜惜。他们任性浪费不够,还奉送大量财物给仇敌(契丹、西夏),仇敌得财物更富实横暴,侵侮加甚。他们恐惧无策,驱迫子弟出去抵御。子弟力不能支,遭受责骂刑罚,无所不至。岁奉仇敌的财物,却不因侵侮而停止。这样的父兄,你们能容忍么?现在朝廷行事,与此何异?君臣们声色狗马营造祷祀甲兵花石等浪费以外,岁赂西(夏)北(辽)二虏银绢百万,这都是我们人民的膏血。二虏得赂,益轻中国,岁岁侵扰不止,朝廷忍辱纳币不敢废,宰相还说这是安边的上策。受苦的是我们百姓,一年到头劳动,妻子冻饿,求一顿饱饭不可得。这样的朝廷,你们能容忍么?”方腊这番言论,正是每个人民要说的话,人民推他为起义首领,号称圣公。

方腊初起义,有众千余人,不到十天,有众数万,攻破青溪县、睦州(浙江建德县)、歙州(安徽歙县)、衢州(浙江衢县),乘胜进破杭州。每破州县,捕获官吏,必碎割肢体,掏出肺肠,或投油锅煎熬,或乱箭聚射,备尽苦痛,报复旧怨。兰溪县(浙江兰溪县)灵山寨主朱言、吴邦,剡县(浙江嵊县)魔教主仇道人,仙居县(浙江仙居县)人吕师囊,方岩山寨主陈十四公,苏州人石生,归安县(浙江吴兴县)人陆行儿等起兵响应,东南震动。赵佶大惊,遣童贯将大军十五万击方腊,腊兵败被杀。童贯出兵凡四百五十日,杀起义军十五万人,杀平民二百万人以上。

宣和三年二月,宋江等三十六人攻掠淮阳、京东、河北、海州等十郡,官军数万,莫敢对抗。亳州知州侯蒙请招抚宋江,使助攻打方腊。海州知州张叔夜设计擒获宋江军副首领,江等全部投降。宋江事迹,宋、元以来民间流传甚广,当时他们也曾做些反抗贪污的义行;士大夫也赞美他们(如宋龚圣与作《宋江三十六赞》,元高文秀杂剧,多取材梁山泊故事,施耐庵《水浒传》,叙述更详),却因他们不称王称帝,有义气,能投降。此外京东起义军张万仙有众五万,山东起义军贾进有众十万,河北起义军高托天(投降后改名高胜)有众三十余万。这些起义军首领都被朝廷用官位诱惑,无耻地叛卖了农民大众。

农民起义暂时平息了,更大规模的起义必然要继续爆发起来。恰在这个时候,东北新起的金国破灭契丹,乘胜侵入中原,人民即时放弃对朝廷的怨恨,热诚援助朝廷,要求共同反抗侵略。北宋末、南宋初,农民自动组织的忠义军,人数当在二三百万以上。朝廷宁愿降金,始终憎恶忠义军,认为其与盗贼同类,压迫不遗余力。

赵佶两次发大军取燕京,都溃败逃回,宋军腐朽无用,不堪一击,早被金人看透了。阿骨打对宋使赵良嗣说:“中国大将独数刘延庆,延庆提十五万众,不战自溃,你们中国算什么!敢向我求割地。”金人见宋朝君臣积累金玉宝物,富盛无比,更急谋进兵掠夺。宣和七年十二月,金主吴乞买任命完颜宗翰(粘罕)为左副元帅,进取太原,完颜宗望(斡离不)为南路都统,进取燕京,两路会师汴京。一面派人要求宋割让河东、河北,划黄河为界。童贯在太原,惊慌不知所为,决计逃归开封。太原知府张孝纯请贯集诸路兵将,坚守太原,贯不听逃走。孝纯叹道:“平时只见童太师作威作福,一朝有事,抱头鼠窜,还有什么脸见人?”宗望军至燕京,宋守将郭药师率军迎降,金令药师做向导,长驱南下,宋文武官或逃或降,无人对抗。宗翰军至太原,张孝纯率军民坚守,金军困居城下不得前进。赵佶得报大惊,下诏悔过,自责过去一切罪行,让位给儿子赵桓,自己准备出奔。朝官们有的想逃走,有的想降敌求利,极少数人主张守城御敌。

赵桓靖康元年正月,宗望军已到黄河北岸,赵佶带领蔡京、童贯、朱勔等率兵二万逃往南京(河南商邱县)。宰相以下众官劝赵桓弃城逃避,主守派首领李纲竭力阻止,赵桓不得已定策固守,军民们听到固守的命令,感泣流涕,拜伏呼万岁。赵桓为首的主逃派众官,全数转为主和派,预备议和条件,任李纲为行营使,让他单独去布置守城计划,众官们袖手旁观,不阻挠也不援助。金军用小船渡河,队伍散乱,相视笑道,南朝真没有人,如果出兵一二千守河,我辈哪得到南岸。金军攻城,李纲亲率军民登城防守,奋勇杀敌,金军败退。赵桓派使官到金营乞和,约定:(一)献金百万两,银五千万两,帛一百万匹,牛马一万头;(二)尊金主为伯父;(三)割太原、中山(河北定县)、河间(河北河间县)三镇;(四)宋送亲王宰相到金营当押信。赵桓下令用军法搜括私家金银,得金二十万两、银四百万两,民间钱财掠夺一空,官员家却并无损失。例如王黼被雍邱(河南杞县)民众杀死,朝廷才下诏籍没家产,市民进黼宅寻取余物,还有绢七千余匹、钱三十余万贯。

李纲反对和约,在朝力争道:“犒师金币太多,竭天下财力未必足数,何况都城。三镇国家屏障,万不可割让。如今既已议和,不妨往返迁延,等待四方勤王兵来会。金人虚张声势,兵数不过六万,又大半是奚、契丹、渤海等异族人,孤军深入内地,势不能久留,必求速归,过河时我出大兵袭击,胜利可保。”赵桓与宰相等不听纲计,大括珠玉金银,运送金营。

勤王军马忠率京西募兵来援,击败金兵。范琼率京东骑兵一万继至,宋军威稍振。金人渐知畏惧,不敢四出虏掠。老将种师道率姚平仲入援,沿路扬言种少保领西兵一百万来到。金人惧,敛兵增垒自卫。李纲对赵桓说,勤王兵渐集,兵法忌分,非统一指挥不能成事,请令师道平仲听臣节制。赵桓不听,命种师道为宣抚使,与行营使分统各军。种师道主坚壁清野,持重不战,李纲从姚平仲谋,夜袭金营。二月,平仲袭金营败还。种师道说:“劫寨是不该的,不过兵法有出其不意的办法。今夜再遣兵分路进袭,也许会成功。如仍不胜,索性每夜出数千人攻袭,不要十天,敌人疲劳,自然退走。”赵桓起初满想姚平仲一举成功,听说夜袭失利,惊慌丧气,不敢用种师道谋,即日罢斥李纲、种师道,表示对金人谢罪,任蔡懋为守御使代李纲守城。蔡懋下令守城人不得向金兵放箭投石,军民愤极。太学生陈东等率军民数万人集宫门外强求赵桓复用李纲、种师道,呼声动天地,赵桓不得已召还二人。

李纲复出守城,军民喜跃,争前杀敌。金军见勤王兵声势渐盛,宗翰围太原,不能来会,不等金银数足,引兵北去,京师解严。种师道请乘金人半渡,伏兵袭击,赵桓不许。李纲请发兵护送金人,赵桓允许。纲暗告将士分路尾追,乘机猛袭,将士受命,踊跃即行。宰相李邦彦责纲不该追敌,发诏书召还追兵,将士路上接到退军命令,无不愤怒。李纲见赵桓力争,再下令追袭,金兵早已走远了。吕好问告赵桓道,金人得志,更轻中国,秋冬必倾国再来,御敌设备,当速讲求。赵桓不听。

宗望北还,中山、河间两镇坚守不降,赵桓遣种师道、种师中、姚古往援,宗望退走。宋君臣们以为从此太平无事,依旧晏安淫乐,赵佶也回来享福,丝毫不悔前过。李纲深觉可忧,奏备边御敌八策,朝官们嫌他多事,教他出任河北、河东宣抚使,免得在朝说话。勤王诸名将也都被借故斥退,如说种师道年老难用,种师中、姚古拥兵逗留,其他直言敢谏、主张战守的官员,一律被斥逐出京,又下诏解散勤王军。李纲奏称,河北、河东每天告急,朝廷不遣一人一骑往救,反解散各路义兵,日后再要号召,恐无敢响应的了。赵桓等不听。朝臣议李纲专主抗战,丧师费财,罪不可赦,赵恒罢李纲官,安置(充军)建昌军(江西南城县)。

宗翰攻太原久不下,闻宗望讲和,大获回国,也遣使来求赂,朝廷拘辱使人,借示威武。宗翰怒,急攻太原,知府张孝纯、副都总管王禀率众坚守,城中粮绝,军士先食牛马,次食弓弩皮甲,百姓食糠粃草木,最后人相食。九月城破,王禀领饿兵巷战,败死。金既破太原,宗翰、宗望分两路大举南侵。真定府(河北正定县)知府李邈、守将刘翊上书告急,凡三十四次,朝廷搁置不理。唐恪、耿南仲等专主和议,发急檄停止各路勤王军,不得妄动前进,一面派使求和。金人口头许和,进攻并不停止。吕好问请召勤王军,唐恪、耿南仲恐妨和议,不许。赵桓震骇,下哀痛悔罪诏,集朝臣百余人,议割三镇事。吕好问、秦桧等三十六人言不可割,其余七十人坚主割让。十一月,宗翰军至黄河北岸,宋将折彦质领兵十二万、李回领骑兵一万防河。金军不敢轻渡,夜中击战鼓达旦,宋防河军全数溃散。金军渡河,长驱入郑州。宗望军攻大名,赵桓遣弟康王赵构往见宗望,许割三镇,仍尊金主为皇伯,上尊号称大金崇天继序昭德定功休仁惇信修文成武光圣皇帝。赵构出开封城,副使王云指城告赵构道:“真定比京城高一倍,我亲见金人小攻即破,京城如何能守?”赵构到长垣(河北长垣县)。百姓喧呼拦路,顶盆焚香,乞起兵抗敌,愿为国家效死。赵构不理,经滑州、相州至磁州。沿路百姓拦阻赵构勿再前进。磁州知州宗泽止构,百姓指王云大骂道:“这真是卖国奸细。”执王云即时割死。

宗望遣使来议割地,划黄河为国界,赵桓一切允许。命主和派首领耿南仲、聂昌出使金军,南仲说年老不能行,昌说有父母不能行。赵桓强命南仲出使宗望军,昌出使宗翰军。昌力辞道:“两河(河北河东)人民忠义勇劲,万一被他们擒获,臣死不瞑目。”赵桓不听,昌行至绛州(山西绛县),守将赵子清挥众杀昌,抉目碎尸,民心大悦。南仲行至卫州(河南汲县),民兵谋捕金使,金使逃走。南仲逃至相州,自称奉帝命促赵构起河北兵入卫京师,自己在募兵榜上署名,得不死,唐恪从赵桓巡城,也被守城人聚击,惶恐辞官。

赵桓等惊惧无策,兵部尚书孙傅访得妖人郭京,自言能施六甲法(妖术),只用七千七百七十九人,可生擒金国二帅。朝廷深信不疑,出金帛使京募神兵。其他妖人或称黄巾力士,或称北斗神兵,或称天阙将军,朝廷一律厚赏任用。金军至开封城下,朝廷屡命郭京出神兵退敌,京推辞再三,宣称不到最紧急的时候,神兵不出。等到大风雪天,郭京与张叔夜坐城上,令守城人全数退下,不得偷看破我神法。大开宣化门出攻金军,神兵败。京托言要自去作法,下城率残兵逃走。金军登城,宋百官军民溃乱。赵桓痛哭道:“我不用种师道,追悔不及了!”卫士长蒋宣率众数百愿拥赵桓突围出走,被大臣阻止,军民数万强入左掖门求见天子,赵桓登楼令众散去。军民聚众愿与金人巷战决死,金人宣言议和退兵,朝廷急禁止抗拒,遣开封府尹何栗使金军乞和。栗恐惧不敢行,李若水大骂道:“国家危急如此,都是你们这群人误事,你们万死,岂能塞责?”何栗被骂,不得已出去,两足发战,仆从抬栗上马,手中鞭落地三次,进金营面无人色。宗翰、宗望道:“我们不想灭宋国,叫赵佶来商议割地,我们就退兵。”栗唯唯听命回来。赵桓道:“上皇(赵佶)惊忧成病,我只得自往讲和。”栗自喜和议成功,会百官饮酒,谈笑终日。当时赵构留驻河北,称河北兵马大元帅,有兵万人。部下宗泽主急救京师,耿南仲、汪伯彦主观望形势,赵桓遣密使来说,金人登城不下,正议和好,兵不可轻动。这正合赵构、耿南仲、汪伯彦一群人的志愿,排斥宗泽,让他自去勤王。

赵桓出见宗翰、宗望,京师居民昼夜立泥雪中盼望他回来。赵桓被留数日放归,人民和太学生夹路迎接,赵桓掩面大哭道:“宰相误我父子。”路旁人无不流涕。金人索金一千万锭、银二千万锭、帛一千万匹。赵桓下令大括民间金银,又遣大臣二人往两河割地给金,并分遣欧阳珣等二十人持诏书伴金使到各州县令开城归降。欧阳珣力言中国地不可尺寸送人,又言战败失地,将来取回理直,不战割地,将来取回理曲。宰相大怒要杀珣,赖众人救免。珣被迫奉诏往割深州(河北深县),至城下痛哭告城上人道:“朝廷被奸臣欺误至此,我决心一死,你们勉为忠义救国。”金使怒,执珣焚死。其他州县人民都坚守不奉诏,金人只得石州(山西离石县)一处。赵桓又下诏两河民开门出降,人民当然不理他那些昏话乱命。

靖康二年正月,金索金银益急,扬言要纵兵入城,令赵桓再往金营,等金银满数放回。人民各竭家中所有献给官府,甚至福田院(乞丐收容所)穷人也集得金二两、银七两。官员们却不捐一文。金军追索不已,赵桓被拘留,下诏增派大员二十四人根括(彻底搜括)金银,发掘宗室、国戚、内侍(宦官)、僧道、技术(医卜等人)、娼优家藏金,凡八日,得金二十万八千两、银六百万两、帛一百万匹。官员们窖藏仍多,金人怒,开封府再立赏格,大行根括,凡十八日,又得金七万两、银一百十四万两、帛四万匹。宗翰、宗望大怒,杀括银官梅执礼等四人,余官各杖数百。

金人索取金银绢帛外,还索取皇帝仪仗,各种珍宝、书籍、印版、浑天仪、铜人、刻漏、古器、天下州府图,百工、技艺、妇女、僧人、娼优、后妃、亲王、公主、驸马等人物。又聘请太学中儒生三十人,应募人多闽人及两河人,官府各给三百贯治装,三十人欣然应聘。二月,金主下令废赵佶、赵桓为庶人,所有赵氏亲属和宗族,不问男女老幼,悉数虏去,赵氏全族只剩被民众留在河北的赵构一人。不附和议或未曾降金的官员也一并虏去。这些帝子、王孙、宦门、仕族的全家人口,被俘虏当奴婢,供应使役。每人一月支稗子五斗,令自舂为米得一斗八升,用作口粮。每年支麻五把,令自缉为衣。此外更无一钱一帛的收入。男子不能缉麻,终岁裸体,偶遇主人怜悯,令就灶下烧火得暖气,如出外取柴,回来再坐火旁,皮肉即脱落,不久烂死。有手艺如医生、绣工,待遇较好,其余只团坐地上,用被席芦苇衬地。主人宴客,唤出能奏乐女人献技劝酒,客散,各回原地环坐。奴婢生死,主人视如草芥,绝不留意,恰恰像这些人在中国享福时对待人民的态度一样。

赵佶、赵桓被俘到燕京,金主封赵佶为昏德公,赵桓为重昏侯。

金人兵力有限,自知不能统治中国,必须扶植一个新的汉奸政权,来防止赵氏政权的复兴。三月,金立宋宰相张邦昌为大楚国皇帝,指定建都金陵(南京)。金人用意是在张邦昌带领大批降官去南方镇压中国人民的反抗,自己再乘虚来占据中原。却不料拥护张邦昌的降官们有些财产在开封,不愿南迁,有些看赵构存在,名义比较正大,不如改拥赵构有利,尤其是一般人民痛恨张邦昌卖国受封,罪大恶极,决不承认他的政权。忠义军到处发动,给张邦昌以及降官们一种最大的压力。四月,金兵退出开封,张邦昌即时成了赤手空拳的独夫,无法维持帝位,降官们也就顺风施帆,纷纷向赵构劝进,表示效忠旧君。张邦昌不得已退位,率百官上表拥戴赵构。表文里有“孔子从佛肸之召,意在尊周;纪信乘汉王之车,誓将诳楚”的语句,意思是说,他降金志在保宋,卖国志在救国。

张邦昌称帝三十三天,退位让赵构称帝。

赵匡胤制造兵变,夺得帝位。为要巩固自己侥幸获取的政权,他深知必须提出最大代价去交换官僚、地主们的长期拥护,才能改变五代以来朝廷如传舍的旧习惯。他又深知任何人都不可信任,必须分化拥护自己的各种力量,使互相对立,才能防止国内发生强大势力与朝廷对立的危险。

因此,宋朝政治上的设施,完全采取分化政策。军制是兵与将分离,使野心将领不能拥兵倔强,官制是官与职分离,使功高震主的大臣空拥大官号,不能获得实权。其余政制,都没有例外。

因此,宋朝财政、经济上的设施,完全采取满足官僚、地主最大需要的政策。形势家仅纳田租二十分之一或三十分之二,全国垦田六分之一全是免纳租税的。人民生活必需品,从盐、茶到木炭都归国家统制专卖,任意抬高价格,收入大量金钱,供给统治阶级的富裕享受和无限浪费。

因此,宋朝外交上的设施,完全采取屈辱忍耻、纳币求和的政策。朝廷清楚懂得,岁币有人民来负担,丝毫不妨害自己的利益,只要严密防内,保持政权,对外屈辱并不以为可耻。

赵顼感觉到国内虚弱、外族侵入的危险,擢用新官僚派首领王安石改革旧制度,扩大征税范围,令形势户也负担一部分国家费用。旧官僚派代表形势户起来猛烈反对,两派互争地位,直到亡国才停止。

赵佶时代政治腐败达到顶点,南北农民到处起义。金人侵入,人民即时停止起义,请求合力御侮,朝廷却始终压迫人民,对金恐惧献媚,迫切求和以至求降。这里完全证明惧敌派一定转成议和派,议和派一定转成投降派。这里又完全证明甘心对外屈服,一定要加紧对内的压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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