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吕不韦的奇货可居之旅

导读

商人吕不韦在赵国邯郸遇见了秦国人质公子异人，决定进行一场政治投资，于是上演了历史上著名的“奇货可居”的故事。这场投资是吕氏的一次人生大冒险，只要一个环节出现纰漏即功亏一篑，倾家荡产。在这场游戏中，两个主角分工明确，互相配合，各司其职。吕不韦先成功游说秦王王后华阳夫人的弟弟阳泉君，让其劝说姐姐收异人为子，让异人回国，又成功游说赵国隆重地将异人送回秦国。以上工作不仅体现了吕不韦作为商人极为精明的一面，更展示了他非凡的政治才华。异人在吕不韦的调教下，其表现亦令人满意，着楚服讨得了华阳夫人的欢心，略献小计赢得了秦王青睐。最后吕不韦导演的这场戏剧完美谢幕，堪称历史上最经典、最成功的政治投资。同时我们也不得不感叹，政治还可以这样玩。

濮阳1人吕不韦2贾3于邯郸，见秦质子异人4，归而谓父曰：“耕田之利几倍？”曰：“十倍。”“珠玉之赢5几倍？”曰：“百倍。”“立国家之主赢几倍？”曰：“无数。”曰：“今力田疾作，不得暖衣余食；今建国立君，泽可以遗世。愿往事之。”秦子异人质于赵，处于城6。故往说之曰：“子傒7有承国之业，又有母在中。今子无母于中8，外托于不可知之国，一日倍约，身为粪土。今子听吾计事，求归，可以有秦国。吾为子使秦，必来请子。”

注释

1濮阳：卫邑，在今河南濮阳西南。2吕不韦：姜姓，吕氏，名不韦，卫国濮阳人，战国末期著名商人、政治家。助秦庄襄王继位，任相国，封文信侯。主持编纂《吕氏春秋》。秦始皇时被尊为“仲父”，后因太后之事被废自杀。3贾（gǔ）：经商。4异人：嬴姓，赵氏，秦孝文王之子。曾在赵国做人质，后为秦庄襄王。秦始皇之父。5赢：利润。6（li1o）城：地名。在今山东聊城西北。7子傒（xī）：秦孝文王的儿子，异人的异母弟。8无母于中：异人母无地位，等于无母。

译文

濮阳人吕不韦在邯郸做买卖，见到秦国的人质公子异人，回到家对自己的父亲说：“耕种田地获利有几倍？”父亲说：“十倍。”吕不韦问：“经营珠宝生意获利有几倍？”父亲回答：“一百倍。”吕不韦问：“拥立一个国家的君主获利有几倍？”回答：“无数倍。”吕不韦说：“现在努力耕田劳作，不能够穿暖吃饱；假如拥立一个国君，福泽能够流传后世。我希望去侍奉他。”秦国公子异人在赵国做人质，住在聊城。吕不韦前去游说他说：“子傒将继承国家君位，又有母亲在宫中支持。现在您没有母亲在宫中支持，在外又寄居在态度不明的赵国，一旦两国背弃盟约，您将一文不值。现在您听从我的谋划，请求回国，就可以拥有秦国。我替您去秦国活动，他们必定会来请您回去。”

乃说秦王后弟阳泉君1曰：“君之罪至死，君知之乎？君之门下无不居高尊位，太子2门下无贵者。君之府藏珍珠宝玉，君之骏马盈外厩，美女充后庭。王之春秋高3，一日山陵崩4，太子用事，君危于累卵而不寿于朝生5。说有可以一切，而使君富贵千万岁，其宁于太山6四维，必无危亡之患矣。”阳泉君避席，请闻其说。不韦曰：“王年高矣，王后无子，子傒有承国之业，士仓7又辅之。王一日山陵崩，子傒立，士仓用事，王后之门必生蓬蒿。子异人贤材也，弃在于赵，无母于内，引领西望，而愿一得归。王后诚请而立之，是子异人无国而有国，王后无子而有子也。”阳泉君曰：“然。”入说王后，王后乃请赵而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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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阳泉君：本名芈宸，秦孝文王王后华阳夫人的弟弟。2太子：指子傒。3春秋高：年事已高。4山陵崩：指秦王死，避讳的说法。5朝生：指朝开夕落的木槿花。6太山：即“泰山”，在今山东泰安北。7士仓：秦昭王时相国杜仓。

译文

吕不韦于是游说秦王王后的弟弟阳泉君说：“您犯了死罪，您知道吗？您的门下都占据高官尊位，太子门下没有一个尊贵的。您的府上藏满珍珠宝玉，您的骏马充满了马厩，美女充满了后宫。秦王年事已高，一旦哪一天去世，太子继位，您处境危如累卵，性命危在旦夕。有一个办法能够解决这一切，使您富贵长寿，稳如泰山，必定没有危亡的祸患。”阳泉君离开座位，请求指教。吕不韦说：“大王年纪大了，王后没有儿子，子傒有继承王位的资格，又有杜仓辅佐他。秦王一旦哪一天去世了，子傒继位，杜仓执掌朝政，王后的门庭必然冷落。公子异人是贤能的人，被遗弃在赵国，宫内没有母亲支持，伸着脖子遥望西边，希望有一天回到秦国。假如王后能恳请大王立他为太子，那么公子异人本没有国家却有国家了，王后本没有儿子却有儿子了。”阳泉君说：“是。”入宫告诉王后，王后就请求赵国让异人返回秦国。

赵未之遣，不韦说赵曰：“子异人，秦之宠子也，无母于中，王后欲取而子之。使秦而欲屠赵，不顾一子以留计，是抱空质也。若使子异人归而得立，赵厚送遣之，是不敢倍1德畔2施，是自为德讲。秦王老矣，一日晏驾3，虽有子异人，不足以结秦。”赵乃遣之。异人至，不韦使楚服而见。王后悦其状，高其知，曰：“吾楚人也。”而自子之，乃变其名曰楚。王使子诵，子曰：“少弃捐在外，尝无师傅所教学，不习于诵。”王罢之，乃留止。间曰：“陛下尝轫车4于赵矣，赵之豪杰得知名者不少。今大王反5国，皆西面而望。大王无一介之使以存之，臣恐其皆有怨心，使边境早闭晚开。”王以为然，奇其计。王后劝立之，王乃召相，令之曰：“寡人子莫若楚。”立以为太子。子楚立，以不韦为相，号曰文信侯，食蓝田6十二县。王后为华阳太后，诸侯皆致秦邑。

注释

1倍：通“背”。2畔：通“叛”。3晏驾：天子死亡的一种讳称。4轫（rèn）车：停车。对秦王在赵国做人质一事的委婉说法。5反：同“返”。6蓝田：地名。在今陕西蓝田。

译文

赵国没有送公子异人回秦，吕不韦游说赵王说：“公子异人是秦王宠爱的儿子，在宫中没有母亲，王后想让他回去做自己的儿子。假使秦国要屠灭赵国，不会顾惜一个儿子而延缓进攻，这样您就留着一个没用的人质。假如让公子异人回国得以立为秦王，赵国将他隆重送回去，他肯定不会背叛赵国对他的恩惠，这是以德相交的办法。秦王老了，一旦哪一天去世，您即使有公子异人做人质，也不足以和秦国结好。”赵王于是把异人送回秦国。异人回国后，吕不韦让他穿着楚国服装去见王后。王后很喜欢他的装扮，认为他智商高，说：“我是楚国人。”于是把异人收为自己的儿子，就将他的名字改为“楚”。秦王让异人诵书，异人说：“我从小流落在外，没有师傅教我学习，不懂得诵书。”秦王作罢，把他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异人对秦王说：“陛下曾经在赵国待过，赵国豪杰和您结识的不少。现在您回国了，他们都还西向相望呢。大王您没有派一位使者前去慰问过他们，我担心他们怨恨您，最好让边境关卡早关晚开，以防不测。” 秦王认为有道理，奇异于他的计策。王后劝大王立子楚为太子，秦王于是召见相国，下令说：“我儿子中没有哪个比得上子楚的。”将他立为太子，子楚即位，让吕不韦做相国，号为文信侯，赐给他蓝田十二县作为封地。王后号为华阳太后，诸侯各国都来献上封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