巾帼长城：东北抗联女伞兵战斗史

进入1940年以后，日伪当局为了彻底消灭东北抗日联军，对抗联活动的各地区实行了疯狂的“大讨伐”。东北抗联在极其险恶的环境下，遭遇了巨大困难和挫折，从这年10月末，抗联部队先后越境去往苏联整训、补充。

越境的入苏抗联部队分别建立了两个野营基地即北野营、南野营。1942年8月1日，抗联部队正式组成东北抗日联军教导旅，也称苏联红军独立步兵第88旅，全旅共有官兵1000多人，周保中任旅长。

1942年9月13日，东北抗日联军教导旅召开全体中共党员大会，正式成立中共东北党组织特别支部局，也称中共东北委员会（东北党委员会），王一知被选为候补委员，负责组织工作兼管妇女救国会工作。

重返祖国、回到东北抗日战场，是全体抗联官兵共同的也是最强烈的心愿。在苏联期间，抗联官兵的主要任务是政治文化学习和进行军事训练，提高干部战士军政素质，为东北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做准备。在学习和训练过程中，所有的女兵和男兵一样，接受各种政治教育和军事训练。

在分组学习时，张景淑、李在德、邢德范等十多人学习无线电，李小凤（李敏）、庄凤、徐云卿、金成玉、柳庆熙、吴玉清、宋玉亭、宋桂珍等人被分在护士排，学习医务护理，还有一部分女战士去了农场。

1940年秋，庄凤来到北野营。10月成立妇女救护排，有26名女战士，庄凤任排长。在学习医药救护知识的过程中，文化程度不高的女兵们再一次受到了挑战。但是，对抗联女兵来说，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当时她们学习用药开药时，都是用拉丁文。庄凤虽然读过书，但不懂拉丁文，她就利用一切时间学习，走路、吃饭、甚至在睡梦中都默念拉丁文，经过努力，她不仅能用拉丁文开药方写药名，还能流利地写信、做笔记。

军事训练包括各种军事武器的使用、冬季滑雪训练、夏季游泳训练、通信技术、前线救护、降落伞训练等项目。

不论什么科目的军事训练，都需要顽强的意志和超人的勇气。女兵们在训练中人人努力，个个争先，都出色地完成了训练项目，尤其在学习跳伞训练中表现非常突出。

1941年七八月间，北野营全体人员到伯力参加为期一个月的空降跳伞训练。北野营的12名女兵怀着激动的心情来到伯力城东北方向的木格店训练场。按照苏联教练的要求，女兵们先要从1米高的跳台上往下蹦，蹦下来以后要站稳，姿势还要正确。经过几天的练习，她们就开始上更高的跳台训练。

在木格店机场，条件比较简陋，木头制成的跳台约有25米高，在风里直摇晃。第一次站在这么高跳台上的女兵们虽然有些战战兢兢，但是没有人退却。她们一遍遍地爬上去，跳下来，经过魔鬼般的训练，她们已经无所畏惧。

等她们登上飞机真正开始跳伞时，尽管内心充满紧张，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往下跳。李敏说，别人都跳了下去：“轮到我了，虽然也害怕，但还是鼓足勇气，心一横，闭着眼睛就跳了下去。人下去以后，头是朝下的，每个跳伞员身后面背着主伞，前面带着后备伞，以防后面的主伞打不开，好启用备补伞。从机舱出来后头重脚轻，在急速的下落过程中，我迅速地拉开主伞。主伞砰的一声像一朵蘑菇云似的在头上打开，人也在瞬间变成头上脚下了。这时我的四周就都是降落伞绳子，我紧紧地抓着绳子，按着教练的要求，观察着地面，掌控着风向和落脚点。”[11]这样就能安全落地了。

通过10来天的训练，全体女兵圆满地完成了训练任务，返回北野营，这是她们第一次学习跳伞。

1942年9月，抗日联军教导旅又进行了第二次空降训练。与上次不同的是临出发前，苏联医生要给每个战士做严格的身体检查。但是，女战士们盼望回国抗战的心情压倒了一切困难包括身体上的不适。为了能够学会空降技术，早日回到东北抗日战场，即使是怀孕的女性也毅然隐瞒实情，参加了空降训练。金伯文就是带着三个多月的身孕去跳伞，结果造成大出血，差点流产。王一知、邢德范等女战士，因体重太轻不符合跳伞标准，王一知当时只有45公斤，而跳伞人员的体重必须达到50公斤以上，否则有生命危险。她们便偷偷把沙袋绑在腿上，通过了体检。徐云卿在上次伞降训练后曾流产，养好伤后又一次参加跳伞训练，李敏检查出了心脏有毛病。但是所有这一切都没能阻止女兵们学习跳伞的迫切愿望。

经过几天紧张的跳塔训练后，女兵们像上次一样开始登机从高空往下跳。

曾在教导旅担任过妇女排长、看护排长的庄凤回忆说，女兵排没有一个不敢跳的，即便发生事故她们也不怕。在一次训练中，我和一些先跳完伞的战士正准备回营时，看见有人主伞没有完全打开，身子便飞速下落，结果这位苏联战友两腿深深插进地里，腰中系的皮带已经断裂，死得很惨。事后查出是他的主伞被人缝死，根本没办法打开。即使这样，战士们也没有受到影响。女战士们还争先从1000多米的高空往下跳。那会儿大家共同的心情是必须得跳，再危险也得跳，再怕也得跳。要想打败“小日本”，必须练就一身过硬的本领。

女战士邢德范说：“由于我体轻在空中落不下来，所以称体重时我带上30斤的沙袋子。我想我是来学习的，我不能落后。第一次没跳好，怎么下来的不知道，第二次就好了，以后一次比一次好，但总是绑着沙袋子。”

李敏在跳出机舱的时候，鼻子开始流血，当她稳稳地落地后，偷偷地擦去了流出来的鼻血。

这天晚上，野营召开大会，周保中对全体女战士提出了表扬，他说：“88旅的女同志都是好样的，作战勇敢，训练认真，没有掉队的。”教导旅党组织在1942年10月12日关于空降训练的一份报告中，明确提出对学习成绩最优秀的战士予以表扬，在354人参加的伞降训练中，203人由于成绩优秀而受到奖励，其中女战士获奖者11名。这份报告还指出：“我们很爱戴我们的妇女同志。她们在这次学习中，已有了惊人耳目的，可以说罕见的战斗精神。她们的体材虽然很矮小、薄弱，但是一个能当百人之英雄，都在于她们之中。这不是对她们说好听的几句话，使她们很高兴就是了，而这是人所共知的应当指出的事实的，谁能否认这一点？”[12]

周保中在1942年10月9日的日记中对这次跳伞训练有如下记述：

东北游击运动抗日救国斗争中妇女参加诸般战斗工作，普遍表现良好，甚至许多妇女表现革命斗争性特异，不落于男子后。即以学习降落伞而言，去年10月曾派遣12名妇女学习，在×城机场曾降落两次后，因季节天候限制，中止学习。今次妇女参加学习者20名，有降落三次者，有两次者4名。男子中尚有因胆怯或无忍受性而放弃学习者。妇女无一人落伍，表现坚毅勇敢，且有纪律性，深受某降落伞专家苏联闻名中校同志及MeTOB总教官所深赞佩。

此辈革命妇女在中国航空降落伞术的历史上，应占重要之篇幅，学习妇女特记名于下：

政治指导员王一知、班长金昌玉（高丽人），班长王玉环、李淑贞，队员李明顺（高丽人）、金玉顺（高丽人）、金伯文（高丽人）、庄凤、柳明玉（高丽人）、郑万金（高丽人）、邢德范、赵素贞、胡秀珍、金玉坤、徐云卿、李桂香、金顺姬（高丽人）、张景淑（高丽人）、朴景玉（高丽人）、李英淑（高丽人）。[13](www.xing528.com)

女兵们的表现，使苏联教官深受感动，马约尔教官深有感触地说：“我很佩服你们这种勇敢的精神，你们不愧为反日的勇士。”他还指着女战士们说：“你们这些黑头发、趴鼻子的中国妇女真厉害呀！勇敢地和男人一样完成了空降训练任务，真是好样的。”[14]

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休整和补充，一部分抗联战士分成小部队返回东北，继续抗战。这些抗联小部队活动的环境是十分险恶的，执行的任务也是非常艰巨的。他们出入国境，要越过敌人的几道封锁线，有时为了得到准确情报，要冒着生命危险靠近敌人的据点、军事设施等。为此，抗联小部队也付出了巨大的牺牲，陈玉华就是回国执行任务中牺牲的。

88旅的抗联指战员们，经过几年的政治学习和军事训练，已经成为一支懂政治、讲战术、能征善战的部队，他们潜入敌后进行战前侦察。这些由抗联指战员组成的先遣部队，有长期对日作战的经验，地理环境熟悉，出色地完成了各种特殊任务，为苏联红军在短期内迅速消灭东北的侵华日军，发挥了重大作用。

随着第二次世界大战已接近尾声，抗联指战员们归心似箭。1945年8月26日，远东苏军总司令部军事委员希金中将下达了远东苏军总司令华西列夫的指示，88旅现有中国人员要随苏军各方面军分别占领东北战略要点，并准备接受驻各城市苏军卫戍副司令的任命。当时决定，除患病、孕妇等留在苏联外，其余抗联指战员全部返回东北。

1945年9月8日，周保中率长春、沈阳组共102名抗联干部战士分乘4架飞机由伯力飞抵长春。当晚，中共东北委员会、东北人民自卫军总司令部进驻长春市区，这里成为占领东北各战略要点的总指挥部和指挥活动中枢。周保中到长春后担任东北人民自卫军总司令，并兼任苏联红军长春卫戍司令部副司令，化名黄绍元，因他有苏军中校军衔，人们称为“黄中校”。

东北抗联女兵们也随之到了各自的新岗位。王一知被分配到长春中心战略点，化名佟涤新，担任接管伪满中央放送局的军代表，李敏进入绥化战略点，金玉坤到了依兰点，朴英善到了敦化点等。

这些身在异国他乡的女兵们终于回到了魂牵梦绕、朝思暮想的祖国。

[1]《周保中东北抗日游击日记》，解放军出版社2015年版，第786页。

[2]《周保中东北抗日游击日记》，解放军出版社2015年版，第786页。

[3]《周保中东北抗日游击日记》，解放军出版社2015年版，第345页。

[4]钟占富主编：《饶河抗日风云》，黑龙江省内部资料1999年版，第97-99页。

[5]《周保中东北抗日游击日记》，解放军出版社2015年版，第787页。

[6]《周保中东北抗日游击日记》，解放军出版社2015年版，第787页。

[7]李在德：《松山风雪情》，民族出版社1999年版，第90页。

[8]刘颖著：《东北抗联女兵》，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278页。

[9]梁文玺编著：《黑龙江抗日战争时期地下交通》，哈尔滨工业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184-185页。

[10]李敏著：《风雪征程——东北抗日联军战士李敏回忆录》（下），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603-604页。

[11]李敏著：《风雪征程——东北抗联战士李敏回忆录》（下），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606页。

[12]《东北地区革命历史文件汇编》甲64，第63、66页

[13]《东北地区革命历史文件汇编》甲43，第105-106页。

[14]王振英、杨湘岚主编：《一代巾帼》，北方妇女儿童出版社1991年版，第16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