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长安西郊有一个丰乐乡，乡里有一个郭橐（tuó）驼（病偻，像骆驼，故人取绰号郭橐驼），极善种树，远近闻名。凡他所种之树或移栽的树，没有不活的，而且长得茂盛，结果早而多，因此长安富有之家修建花园或依赖种植果树卖水果为生的人，都争着聘请他。
柳宗元时任监祭御史，正在研究为官治民之道。有一次遇到郭橐驼，就问他怎么能把树种得这般好。郭橐驼答道：“我只是能顺应树的天性（规律），使树的本性（内在条件）获得充分发展罢了，并无别的本领啊。”柳宗元说：“你是怎样顺应树的天性的呢？”郭答：“大人有所不知，大凡种树，根要舒展，土要培得平，既不能多也不能少，而且要带些旧土，使树有一个适应的过程。栽好后就不要去动它了。好有一比，栽时就像怀中抱着孩子，要千万小心，不可磕着碰着；栽好后就好像把它抛弃了，离开它，不再看它，这样树的本性就能充分发展了。”柳宗元没想到种树还有这些学问，听得津津有味的。郭橐驼接着又说：“其他人栽树就不如此了，不是树根拳屈，就是培土不够或太多，而且早晚去看，甚至还用手掐一块树皮来验看是活是枯，摇动树根来看是疏是密，这样一来树的本性就一天天丧失了。虽曰爱之，其实害之；虽曰忧之，其实仇之。”柳宗元越发感到眼前这位劳动者实在智慧超群，他说得有理有据，而且充满哲理，简直太难得了，就又问道：“假如把你种树之道移到为官治民上去，怎么样呢？”郭橐驼笑着摆手道：“大人开玩笑了，我只知种树而已，为官治民岂是我等小民百姓所能懂的？”郭橐驼停了片刻，若有所思地说：“不过我住乡下，看到官府大老爷政令繁多，确也扰民不堪啊，一会儿衙门公差来了，击鼓鸣锣把百姓召集起来，说：‘长官命令你们该耕田了。’一会儿又来说：‘长官勉励你们该种植了。’一会儿又来说：‘长官督促你们该收获了。”大人请想：哪有我们农人却不知何时耕地、何时收获的呢？我们被折腾得放下饭碗去接待衙门公差尚且没有时间，又哪能休养生息、安居乐业呢？这不也是虽曰爱之，其实害之吗？所以百姓被折腾得困苦而劳累。大人看这种情况和我种树不也很相似吗？”柳宗元高兴地说：“你说得太好了，种树要顺‘木’之天性以致其性，治民也要顺‘民’之天性以致其性啊！”（《柳河东集》张跃中）(www.xing528.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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