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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园林艺术:虚实亦真亦幻,景由幻出

时间:2023-10-1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所谓大中见小、小中见大、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其目的无非是造成一种幻觉,生出一种奇境。大小虚实亦真亦幻,则园之奇景、异境全出。至于建筑、花木亦可在平常之中,见出不平常之处。游人到此或登楼眺望,或入室静坐,视线一收一放,则景之奇妙在对比中见出。由此可以看出,水面、镜面之反射和映衬,可以生出幻境,所谓“水中月,镜中花”,可望而不可即。看来,玻璃、镜面在清代园林中已比较流行。

中国园林艺术:虚实亦真亦幻,景由幻出

清代文人沈复在《浮生六记》中于造园有过这样一段精辟的论述,“若夫园亭楼阁,套室回廊,叠石成山,栽花取势,又在大中见小,小中见大,虚中有实,实中有虚,或藏或露,或浅或深,不仅在周回曲折四字,又不在地广石多,徒烦工费”。所谓大中见小、小中见大、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其目的无非是造成一种幻觉,生出一种奇境。于是“掘地堆土成山,间以块石,杂以花草,篱用梅编,墙以藤引”,则无山而成山;“散漫处植易长之竹,编易茂之梅以屏之”,则大中而可见小;“窄院之墙,宜凹凸其形,饰以绿色,引以藤蔓,嵌大石,凿字作碑记形。”于是“推窗如临石壁”顿觉峻峭无穷,这是小中见大;“山穷水尽处,一折而豁然开朗”;“轩阁设厨处,一开而可通别院”,这是虚中有实;而“开门于不通之院映以竹石,如有实无也,设矮栏于墙头,如上有月台,而实虚也”,这是实中有虚。大小虚实亦真亦幻,则园之奇景、异境全出。

造园中处处涉及虚实、大小之关系。峰石不过丈高,却有“太华千寻”之势,盖因其形特瘦。堆土成山“未山先麓”,水掩山脚,则“自然地势之嶙山曾”。峰石宜近观,抬头仰视,则蓝天、白云遂为背景,峰石好似插入云霄。假山宜隔水远望,山形之起伏,花木之茂密,既在眼前,又在水中。隔水观山,风摇水动,山形水影,一实一虚,互为映衬,则山之幽静全出。又高处建亭,植高树,低处凿池配矮木,则高者更高,低者更低。大水面置桥,或贴水而建,或一板三折,或点石数块;大水面置景,或长堤卧波,或拱桥高立,或岛屿点缀,如此布置,则小水面不觉其小,大水面亦觉其更大。前者似分非分,后者分而又合,合中有分,分中有合,使人难辨大小与真假。至于建筑、花木亦可在平常之中,见出不平常之处。沈复在《浮生六记·浪游记快》中曾记皖城王氏园“重台叠馆”之奇绝。

南城外又有王氏园。其地长于东西,短于南北,盖北紧背城,南则临湖故也。既限于地,颇难位置,而观其结构作重台叠馆之法。重台者,屋上作月台为庭院,叠石栽花于上,使游人不知脚下有屋;盖上叠石者则下实,上庭院者则下虚,故花木仍得地气而生也。叠馆者,楼上作轩,轩上再作平台,上下盘折重叠四层,且有小池,水不漏泄,竟莫测其何虚何实。

王氏园基址条件可以说是很差,东西长,南北短,而北面又紧靠城,地形狭促,布局经营的确很难。而园之奇绝就在建筑不是单个水平排列,而是集中垂直布置,屋上或作月台为庭院,或作轩于楼上,轩上再砌平台,叠石栽花筑池,好似平地一样,游人亦不知脚下有屋、有楼。且“面对南湖,目无所阻”,视野极为宽阔,故沈复赞叹道“骋怀游览,胜于平国,真人工之奇绝者也”。能于小园中见大景,于房屋上建庭园已属不易;而不使人觉察,或觉察之后更觉其奇,则更属难得。沈复以“奇绝”二字赞之,的确恰当。园林中似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如苏州沧浪亭的“看山楼”,楼设在石山上,为二层,可眺望远处风景。石山空腹,内辟“印心石屋”二石室,为一内向的空间。游人到此或登楼眺望,或入室静坐,视线一收一放,则景之奇妙在对比中见出。

造园妙在“幻”,游园奇在“幻”,不幻不成景。《红楼梦》第四十一回,“刘老老醉卧怡红院”,讲刘姥姥喝醉了酒,摸索走进了怡红院宝玉的住处。一进房门便见迎面一个女孩儿,满面含笑的迎出来。刘姥姥赶过来拉她的手,却“咕咚”一声撞到了板壁上,原来是墙上的一幅画。掀帘入门,“只见四面墙壁,玲珑剔透,琴剑瓶炉,皆贴在墙上,锦笼纱置,金彩珠光,……左一架书,右一架屏”,令人眼花缭乱。最奇的是,从屏后转过来,“只见一个老婆子也从外面迎着进来”,刘姥姥看呆了,以为是她亲家母,两人对闹了一会,才觉出那是一面大镜子。刘姥姥喝醉了酒真假不辨,倒也说得过去。但贾政白日清醒时,也曾被这面镜子弄花了眼,辨不出路径。由此可以看出,水面、镜面之反射和映衬,可以生出幻境,所谓“水中月,镜中花”,可望而不可即。静亦动,动亦静,变化万千,趣味无穷。

园林中的“影”有月影、云影、花影、树影、人影、山影、塔影等等。以“镜”得影的,如清代袁枚所筑的随园,园中“小仓山房”,“陈方丈大镜三,晶莹澄澈”,庭中花鸟树石,写影镜中,正是“望去空堂疑有路,照来如我竟无人”。又以各色玻璃,如白、绿、蓝、紫等安于窗上,则窗外景色或“秋水长天,一色晕碧”,或“云霞散绮,斑瞵炫目”,五光十色,山水花木,亭台楼阁皆成异景。明代郑元勋所筑的宅园,因地在“柳影、水影、山影之间”,故名“影园”。苏州网师园建筑濒池而建,春夏秋冬四季景物特色,朝、午、夕、晚一日四时之变化,不仅地上有实景,水中亦有倒影,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建于水岩高处,突出池中的“月到风来”亭,亭中置大镜一面,则其对面射鸭廊之花木、山石、人影均入镜中,人坐亭中,顿觉景色宜人,空间亦不觉局促。亭前水波清澈,涟漪荡漾,是中秋赏月的佳处,其名亦取韩愈“晚色将秋至,长风送月来”之句意。“涓涓流水细侵阶,凿个池儿招个月儿来,画栋频摇动,荷蕖尽倒开”,镜中景,水中月,正是此处之妙。园林中置镜得景起于何时,尚无人考证,但在清代园林中却有很多。李斗于《扬州画舫录》中曾记载了好几处,如东园“中构圆室,顶上悬镜,四面窗户洞开,水天一色”的俯鉴室;西园曲水的水明楼,“窗皆嵌玻璃,使内外上下相激射”;南园的“玻璃房”、“玻璃厅”。玻璃房“皆贮五色玻璃”,玻璃厅则“中置两卷厅,安三尺方玻璃,其中或缀宣石,或点太湖石”。看来,玻璃、镜面在清代园林中已比较流行。

水面、镜面得影,还需借助于“光”。除日光、月光之外,就是灯烛之光了。古时张灯游园颇为兴盛。《红楼梦》记大观园景致,亦是通过白天、夜晚两个不同时间的游玩来展现的。从“花溆”到“蘅芜院”有两条主要游路,一为山路,即“山上盘道”,另一条就是“水路”。山路很险,需攀藤抚树方能过去,况藤多树杂,视线自然被引到水面上去。由山上俯视水面,只见“水上落花愈多,其水愈加清溜,溶溶荡荡,曲折萦纡”。池边垂柳两行,间以桃杏,折带朱栏板桥于柳荫中隐现,桥对过,便是山石异草众多的蘅芜院。由山路观水虽实亦虚,只能眼观而不能身游,所以是实中有虚。而元妃省亲之时,走的却是“水路”,只见:

清流一带,势若游龙,两边石栏上,皆系水日玻璃各色风灯,点的如银光雪浪;上面柳杏诸树,虽无花叶,却用各色绸绫纸绢及通草为花,粘于枝上,每一株悬灯盏;更兼池中荷荇凫鹭诸灯,亦皆螺蚌羽毛做就的,上下争辉,水天焕彩,真是玻璃世界珠宝乾坤。船上又有各种盆景,珠帘绣幕,桂楫兰桡,自不必说了。已而入一石港,港上一面匾灯,明现着“蓼汀花溆”四字。(《红楼梦》第十八回)(www.xing528.com)

夜晚游赏,全凭一个“光”字,偌若无光,行路且难又怎能赏景?八月十五赏月,是借“天光”;此处全赖“灯光”。正月十五上元节,民间有赏灯之习俗。若论灯光,全年中恐怕以此日为最。灯光照射下的诸景,“上下争辉,水天焕彩”,真是另一个世界。此外虽实亦虚、说虚亦实。水无形、流动不息;光有影,游移不定,一切都好象是幻境。虽五光十色,华美无比,但稍纵即逝,变化万千。张灯夜游之趣,就在这灯光照射下的虚实、变幻之中。

观景、游园亦有讲究。同一景点,游赏的时间不同,景致也不会相同。明人袁宏道于《晚游六桥待月记》中写道:“西湖最盛,为春为月。一日之盛,为朝烟,为夕岚。……由断桥苏堤一带,绿烟红雾,弥漫二十余里。歌吹为风,粉汗为雨,罗纨之盛多于堤畔之草,艳冶极矣!”春季虽是西湖景色最美的季节,但游人游湖大都在午、未、申三时(即十一时至十七时),在此段时间内游玩很难领略西湖之浓媚,故袁宏道说“其实湖光染翠之工,山岚设色之妙,皆在朝日始出,夕舂未下,始极其浓媚,月景尤不可言;花态柳情,山容水意,别是一种趣味。”西湖之美在“朝烟”、“夕岚”的掩映下,方能显出。花木楼台忽隐忽现,湖岸岛堤朦朦胧胧,给人一种亦真亦幻的感觉。倘若于夏日去游西湖,则景致暴露无遗。故明人张岱说:“西湖七月半,一无可看,只可看看七月半之人”。张岱这样写道:

看七月半之人,以五类看之:其一,楼船箫鼓,峨冠盛筵,灯火优亻奚,声光相乱,名为看月而实不见月者看之。其一,亦船亦楼,名娃闺秀,携及童娈,笑啼杂之,还坐露台,左右盼望,身在月下而实不见月者看之。其一,亦船亦声歌,名妓闲僧,浅斟低唱,弱管轻丝,竹肉相发,亦在月下,亦看月而欲人看其月者看之。其一,不舟不车,不衫不帻,酒醉饭饱,呼群三五,跻入人丛,昭庆,断桥,口枭呼嘈杂,装假醉,唱无腔曲,月亦看,看月者亦看,不看月者亦看,而实无一看者看之。其一,小船轻幌,净几暖炉,茶铛旋煮、素瓷静递,好友佳人,邀月同坐,或匿影树下,或逃嚣里湖,看月而人不见其看月之态,亦不作意者看之。

西湖七月半之人,亦是灯火、声光、月光下的人,故身影各异、姿态亦奇。看与被看,看人观月均在似看非看之中,“月亦看,看月者亦看,不看月者亦看,而实无一看者看之”,乃实中有虚;而小船轻幌,邀月同坐,船动水动月亦动,实非实,虚非虚,不可尽言;匿影树下,逃嚣里湖,虽看月而人均不见其看月之态,概虚中亦有实。正是在这虚实变幻之中,其景致、情趣便与平常、日间不同。

“同一岩壑冈原,而有风晴雪月之殊,同一风晴雪月,而又有朝夕四时之异,空、时两间相乘除,而胜境变幻,遂至不可思议矣”(袁道冲《湖滨旧影》)。景之观赏不仅与季节、时间有关,还与气候有关。所谓“空、时两间相乘除,而胜境变幻,遂至不可思议矣”,正是此理。明人史鉴曾叙其于晴、雨、霁三种天气游西湖的乐趣。“二月望日,其始游也,……时春日妍丽,湖水明净,万象在下,柳色微绿,梅花犹繁盛,点缀远近”,这是阳光下的西湖;“后五日,其再游也,……是日风雨交作,船不得出外湖,惟在断桥内迤逦行耳。顾望四山,云雾蒙幂,霮 淋漓,俨如水墨画中。”这是雨中的西湖;“又后二日,其终游也,……时宿雨新止,天宇朗然,日光漏云影中,乍明乍灭。群山尽洗,绝无尘土气。空翠如滴,众壑奔流,水色弥茫,湖若加广,草木亦津津然有喜色焉。遥望云气出山腹,如白浪在大海中汹涌不定。”这是雨后的西湖,也是西湖最美的时候。其中之原因,也全在一个“幻”字。

景由幻出,幻由心生。“一峰则太华千寻,一勺则江湖万里”,观景还需用心去“观”、去“游”,触景生情,情景交融,则景更奇,境更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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