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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不忍细看:张居正被清算之谜

时间:2023-10-1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为什么张居正会遭到万历皇帝的清算呢?张居正过于严厉,操之过于急切,必然遭来许多非议。此举激起更大的反对声浪,指责张居正违背伦理纲常,不配继续身居高位。毫无疑问,正是张居正树敌过多,才使他日后墙倒众人推,但这并非他的悲剧的关键所在。可见在太后和皇帝的心目中,张居正的地位与威望无人可比。尽管如此,他还是难逃厄运。

明史不忍细看:张居正被清算之谜

历代功勋卓著的改革家大多没有好下场,吴起商鞅死于非命,运气好的王安石生在宋朝,但时人对他的评价毁誉参半。明代中兴名臣居正虽然并非死于非命,但死后,先前对他推崇备至、言听计从的明神宗却扬言要对他“断棺戮尸”,家属代他受过,惨遭抄家充军的大祸,令同时代人以及后来的读史者感慨唏嘘不已,陷入深深的思索。为什么张居正会遭到万历皇帝的清算呢?

问题的要害大概就在于张居正“威权震主,祸萌骖乘”。

《明神宗实录》指出张居正独揽大政的十年间,“海内肃清,四夷詟服,太仓粟可支数年,冏寺积金至四百余万。成君德,抑近幸,严考成,综名实,清邮传,核地亩,询经济之才也”;另一方面也指出他的过失,尽管过不掩功,但足以使他陷入无法摆脱的困境:“偏衷多忌,小器易盈,钳制言官,倚信佞,方其怙宠夺情时,本根已断矣。威权震主,祸萌骖乘。何怪乎身死未几,而戮辱随之。”这段话点明张居正邀祸的原因就在“威权震主,祸萌骖乘”八个字。

张居正给时人的印象是独断专行,这是他日后取祸的重要原因,而在当时他的选择很大程度上是迫于形势,不得已而为之:吏治改革举措触及政坛痼疾,没有相当的力度难以奏效。无论是考成法,还是清丈田粮以及把江南行之有效的一条鞭法推广到全国,无一不是阻力重重,反对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如果没有一点雷厉风行、独断专行的作风,恐怕一事无成。张居正过于严厉,操之过于急切,必然遭来许多非议。但是新政成效卓著,言官们难以抓住把柄,便从攻击张居正个人品行,离间他与皇帝的关系着手,如南京户科给事中余懋学、河南道御史傅应祯以及巡按辽东御史刘台等。如果没有皇帝和皇太后的全力支持,加上宫内实权人物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力挺,张居正恐怕很难推行其改革举措。

万历五年(1577),张居正的父亲张文明病逝,按照当时的官僚丁忧缺席制度,张必须辞官守制27个月。一旦离开权力中心,再想掌权,就很难了。张居正是一个“非常磊落奇伟之士”,不愿意“徇匹夫小节”,而使改革中断,便与冯保联手策划“夺情”之局,接受皇帝的“夺情起复”“在官守制”,依然执掌朝政大权。此举激起更大的反对声浪,指责张居正违背伦理纲常,不配继续身居高位。其中翰林院编修吴中行、翰林院检讨赵用贤、刑部员外郎艾穆、刑部主事沈思孝等人言辞最为激烈。就在张居正处境十分尴尬之时,明神宗再三强调“夺情起复”是他的意思,冯保又与之密切配合,对政敌吴、赵、艾、沈四人实施严厉的廷杖。毫无疑问,正是张居正树敌过多,才使他日后墙倒众人推,但这并非他的悲剧的关键所在。

明神宗即位时还是一个10岁(虚岁)的孩子,皇太后把朝政交给了张居正的同时,也把教育小皇帝的责任交给了他。因此张居正身兼二职:首辅与帝师。小皇帝一切都仰赖张居正的辅佐,他对身材颀长、美髯及胸的长者既敬重又畏惧。一次明神宗在读《论语》时,误将“色勃如也”之“勃”字读作“背”音,张居正厉声纠正:“当作勃字!”声如雷鸣,吓得神宗惊惶失措,在场的官员们无不大惊失声。慈圣皇太后为了配合张居正,在宫中对神宗严加看管,动辄谴责:“使张先生闻,奈何!”神宗一听此话,马上变乖。可见在太后和皇帝的心目中,张居正的地位与威望无人可比。时人沈德符在《万历野获编》中说:“(张居正辅政)宫府一体,百辟从风,相权之重,本朝罕俪,部臣拱手受成,比于威君严父,又有加焉。”张居正把内宫(皇帝)与外朝(政府)的事权集于一身,因此说他是明代权力最大的内阁首辅,并非言过其实。如此权势显赫的内阁首辅,部下当然要把他“比于威君严父”,成为他们争相拍马献媚的对象,阿谀奉承之徒甚至向他赠送黄金制作的对联,上面写道:

日月并明,万国大明天子

丘山为岳,四方颂太岳相公。

张居正号太岳,把太岳相公与大明天子相提并论,是颇有僭妄嫌疑的,张居正却安之若素,流露出“我非相,乃摄也”的心态。

万历六年(1578)张居正离京归葬老父,不仅有尚宝少卿和锦衣卫指挥等官员护送,戚继光还派来了铳手与箭手作保镖,而且他所乘坐的轿子是真定知府钱普特意赶制的,被人称为“如同斋阁”。它的前半部是重轩(起居室),后半部是卧室,两旁有走廊,童子在左右侍候,为之挥扇焚香。如此豪华至极的庞然大物当然不是八个人所能扛起来的,而是闻所未闻的“三十二抬”大轿,比皇帝的出巡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居正在回到江陵老家安葬亡父时,一天之内收到皇帝三道诏书,催促他早日返回京师,显示了他在皇帝心目中须臾不可或缺的地位。湖广地方官以为这是本地的无上光荣,特地为之建造“三诏亭”以资纪念。在隆重的庆贺典礼之后,张居正难免会有骑虎难下的感慨,他在给湖广巡按朱琏的信中谈起“三诏亭”,写下了一段感慨而又意味深长的话:

作三诏亭,意甚厚,但异日时异势殊,高台倾,曲池平,吾居一不能有,此不过十里铺上一接官亭耳,乌赌所谓三诏哉!盖骑虎之势自难中下,所以霍光宇文护终于不免。

处在权势顶峰的张居正明白一旦形势变化,他连居所都成问题,三诏亭对他有何意义呢?于是他内心深处对“威权震主”的霍光与宇文护的悲剧下场物伤其类的敏感。(www.xing528.com)

西汉时任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的霍光,受汉武帝遗诏辅佐年幼的汉昭帝。汉昭帝死,他迎立昌邑王刘贺为帝。不久又废刘贺,迎立刘询为汉宣帝。他前后摄政达20年之久。霍光一家可谓极其显赫,炙手可热。尽管如此,他还是难逃厄运。汉宣帝把他视作芒刺在背,在他死后,妻子及家属多人被处死,当时盛传:“威震主者不畜,霍氏之祸萌于骖乘。”这就是“威权震主,祸萌骖乘”第一个显著的实例。

宇文护的情况略有不同。他在西魏时任大将军、司空,继宇文泰执掌朝政,后被宇文邕处死,原因同样是“专横”。

张居正联想到霍光和宇文护的下场,不免有点惶恐,深感“也有大权不可以久居”,就在万历八年(1580)三月向神宗提出“乞休”的请求。张居正的乞休书中提到,这9年来任重力微,积劳过虑,形神顿惫,气血早衰,须发变白,已呈未老先衰之态,从此以后,昔日的聪明智虑将日渐昏蒙,如不早日辞去,恐将使王事不终,前功尽弃。虽然这乞休书难免有投石问路的故作姿态,内中确也有他辅政9年的真实心态;尽管他对权位还是热衷贪恋的,但不得不从长计议,以免中途翻车,也就是他自己所说“驽力免于中蹶”。这既是一种政治姿态,也是一种自谋策略,神宗毫不犹豫地下旨挽留。两天后张居正再次上疏“乞休”,除了重申“惴惴之心无一日不临了渊谷”的心情,他提出一个折中方案:只是请假,并非辞职,国家或有大事,皇上一旦召唤,朝闻命而夕就到。神宗并非不想早日亲操政柄,只是如此重大人事更动他做不了主,得请示“垂帘听政”的太后才行;慈圣皇太后的态度很坚决,恳切挽留张先生,对万历说:“与张先生说,各项典礼虽是修举,内外一切政务,尔尚未能裁决,边事尤为紧要。张先生受先帝付托,岂忍言去!待辅尔到三十岁,那时再作商量。先生今后再不必兴此念。”皇太后如此明白无误又毫无商量余地的表态,使神宗颇为尴尬,他万没料到自己在母后眼里仍是一个需要指导的孩子,没有裁决政务的能力,不得不打消尽快亲政的念头。按太后的意思,张先生一日不死,万历亲政便一日无望。从此之后,神宗对张先生由敬畏转向怨恨,对于张居正而言,既然皇太后说“今后再不必兴此念”,岂敢再提“乞休”之事。

张居正虽然不再“乞休”,但是内心的不安日渐加深。他在给亲家刑部尚书王之诰的信中透露了这种心情:“弟德薄享厚,日夕栗栗,惧颠跻之及顷者乞归,实揣分虞危,万非得已。且欲因而启主上以新政,期君臣于有终。乃不克如愿,而委任愈笃,负载愈重,羸弱之躯终不知所税驾矣,奈何,奈何!”骑虎难下的无奈心情溢于言表。在他权势最鼎盛、事业最成功的时候,担心中道颠蹶,当然并非杞人忧天

万历十年(1582)春,张居正身患重病,久治不愈,朝廷大臣上自六部尚书下至小官,无不设斋醮为之祈祷,以表忠心,企求日后获得这位代帝摄政的元老重臣的青睐。他们纷纷舍弃本职工作,日夜奔走于佛事道场,把祈求平安的表章供上香火缭绕的神坛,长跪不起。然后再把这些表章装进红纸封套,罩上红色锦缎,送进张府,用重金贿赂张府家人,希求让张居正过目,博其欢心,于是官僚们争相雇募文人词客,代写表章,送给张居正,“争一启齿,或见而颔之,取笔点其丽语一二”。京都如此,各地封疆大吏莫不争相仿效。后来明神宗病重时也没有出现类似排场。

同年六月二十日,太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张居正病逝,享年58岁。张居正一死,司礼监冯保便失去了外朝有力的支持,剪除冯保的时机成熟了。冯保先前依仗太后的宠幸、张居正的护持,有恃无恐,对神宗钳制过甚,必然要引起皇帝的反感,一旦时机成熟,他的垮台也是在意料之中的。同年十二月,神宗在弹劾冯保十二大罪的奏疏上批示:“冯保欺君蠹国,罪恶深重,本当显戮。念系皇考付托,效劳日久,故从宽着降奉御,发南京新房闲住。”这还算念在“大伴”多年掖抱陪伴的情分上,给予宽大处理,让他到南京去赋闲养老

这对群臣而言是一个信号,既然冯保可以攻倒,冯的后台,已过世的张居正又有何不可!墙倒众人推,于是弹劾张居正的奏疏纷至沓来,善于窥伺的陕西御史杨四知弹劾张居正十四大罪,正中神宗下怀。万历为了树威,也为宣泄心中怨怼,誓把威权震主达十年之久的张居正的威权打掉!事实上杨四知的奏疏虽然空洞无物,却是个明确的信号,神宗立即在奏疏上批示,把多年来郁结在心中的怨恨发泄出来:“居正腾虚心委任,宠待甚隆,不思尽忠报国,顾乃怙宠行私,殊负恩眷。念系皇考付托,待朕冲龄,有十年辅佐之功,今已殁,姑贷不究,以全始终。”其实所谓“姑贷不究”云云不过是官样文章,并非真的“不究”,只不过是在等待言官们弹劾的逐步升级而已。

果然,朝中见风使舵者很快行动起来,云南道御史羊可立的弹劾奏疏把调子提高了许多,无中生有地说:“已故人大学士张居正隐古废辽府第田土,乞严行查勘。”

所谓“废辽”是指早已被罢废的辽王,说张居正霸占辽王府第的财产,是可以导致抄家的罪行,用心十分险恶。此论一出,辽王家属以为时机已到,已故辽王的次妃王氏向神宗呈进《大奸巨恶丛计谋陷亲王强占钦赐祈祖霸夺产业势侵全室疏》,说“金宝万计,悉入居正”。素有敛财癖好的神宗以为抓住了对张居正抄家的把柄,立即下令司礼监太监张诚等前往江陵查抄张府,这无异于是对张居正在政治上的彻底否定,他的罪状就不再是他不久前所说的“怙宠行私”这么简单了。都察院等衙门遵旨呈上给张居正定罪的奏疏,神宗亲笔写下了这样的结论:“张居正诬蔑亲藩,侵占王坟府第,钳制言官,蔽塞朕聪……专权乱政,罔上负恩,谋国不忠,本当断棺戮尸,念效劳有年,姑免尽法追论。伊属张居易、张嗣修、张顺、张书都着永戍烟瘴地面,永远充军。都察院将居正罪状榜示各省直地方知道。”在神宗眼里,原先缔造新政的功臣,一下子变成“专权乱政”之徒,没有断棺戮尸已经算是宽大处理,皇恩浩荡。张居正一死,家属失去庇护,他的兄弟儿子等人以永远充军来抵偿。正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张诚等人的抄家,把皇帝的翻脸不认人的冷酷无情实施到了极致;他们还没有赶到江陵,就命令地方官登张府,封闭房门,一些老弱妇孺来不及退出,门已封闭,饿死十余人。查抄家产更是锱铢必究,共计抄出黄金2400两,白银107700两,金器3710两,金首饰900两,银器5200两,银首饰1万两等。这与他们原先的估计相去甚远。丘侍郎不甘心,便大加拷问,穷迫硬索,严刑拷问张家老小,张居正的二子懋修经不起拷打,以致屈打成招。长子张敬修(原任礼部主事)实在受不了如此折磨自缢身亡。他临终前留下一纸绝命书,真实记录了张府遭受抄家浩劫的惨状:

……至五月初五日,丘侍郎到府,初七日提敬修面审,其当事沓之形,与吏卒咆哮之景,皆平生所未经受者,而况体关三木,首戴幪巾乎!在敬修固不足惜,独是屈坐先公以二百万银数。不知先公自历官以来,清介之声传播海内,不惟变户竭资不能完,即粉身碎骨亦难充者。又要诬扳曾确庵(省吾)等寄银十五万,王少方(篆)寄银十万,傅大川(作舟)寄银五万。云:“从则已,不从则奉天命行事!”恐吓之言令人落胆……丘侍郎。

明神宗为了打压“威权震主”的张居正,制造了一场大冤案,留给他的子孙去平反。天启二年(1622),明熹宗给张居正恢复原官,给予祭葬礼仪,张府房产没有变卖的一并发还。崇祯二年(1629),明思宗给还张居正后人官荫与诰命。时人评论道:“当明王朝行将衰亡之时,皇帝‘抚髀思江陵,而后知,得庸相百,不若得救时相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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