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景皇帝有十四个儿子:王皇后生孝武皇帝;栗姬生临江闵王刘荣、河间献王刘德、临江哀王刘阏;程姬生鲁恭王刘馀、江都易王刘非、胶西于王刘端;贾夫人生赵敬肃王刘彭祖、中山靖王刘胜;唐姬生长沙定王刘发;王夫人生广川惠王刘越、胶东康王刘寄、清河哀王刘乘、常山宪王刘舜。
河间王刘德,景帝前元二年受封为诸侯王。刘德喜欢读书,崇敬古代圣贤,注重实事求是,如果从民间获得一本好书,刘德一定会誊写下来,留下正本,再将誊写本还给对方,同时附以金钱、丝帛,赐给赠书人。各地有学问的士人,不远千里,带着家中藏书献给河间王,河间王因此而收藏很多古书,与朝廷的藏书差不多。当时,淮南王刘安也喜欢读书、藏书,但是,收藏的书籍较为浮浅。刘德收藏的书籍,大多是先秦留下的古文典籍,譬如《周官》《尚书》《礼经》《礼记》《孟子》《老子》之类,属于经学、传记、百家之言,以及孔子七十弟子的撰述。刘德的学问涵盖六经,此外,刘德招徕天下士人,设立毛氏《诗经》《左氏春秋》博士(著名学者毛苌注解《诗经》,贯公注解《左氏春秋》,二人都是河间国博士),刘德修订礼乐,平时穿着儒服,钻研儒学经典,广泛结交儒生。崤山以东儒生,多愿意与河间王交游。
在武帝朝,河间王刘德到长安朝见武帝,向武帝献上雅乐,对辟雍、明堂、灵台以及武帝策问的三十余件事,提出看法和谏言。在讨论儒学时,河间王的答问大多切中要点,回答武帝的诏问言简意赅。
刘德在位二十六年,去世,谥号为献王。中尉常丽听到刘德辞世的消息,赞美道:“河间王身端行直,温良恭俭,品行仁厚,笃敬爱下,明察而聪慧,对待孤寡老人尤其仁爱。”大行令上奏:“谥法有‘聪明睿智曰献’,应赐予刘德‘献王’谥号。”献王的嗣子刘不害继承王位,在位四年,去世,谥号为恭王。嗣子刘堪继位,在位十二年,去世,谥号为刚王。嗣子刘授继位,在位十七年,去世,谥号为顷王。嗣子刘庆继位,在位四十三年,去世,谥号为孝王。嗣子刘元继承王位。
刘元娶了原广陵厉王、厉王太子及中山怀王的姬妾廉等女子为姬妾。宣帝甘露年间,冀州刺史张敞弹劾刘元,宣帝将案子交予廷尉署审理,廷尉奏请逮捕审问廉。刘元威胁七位女子,逼迫她们自杀。有关官员奏请宣帝,判处刘元死罪。宣帝诏令,削去两个县、一万一千户。此后,刘元对少史留贵发脾气,留贵翻过宫墙逃出,向朝廷告发刘元,刘元派人杀害留贵的母亲。有关官员奏请,刘元残暴不仁,屡教不改,不宜再做诸侯王。宣帝废黜刘元王位,贬谪至汉中郡房陵县。过了几年,刘元与妻子若同乘一辆朱轮车,刘元发脾气,打了妻子,还让妻子剪去头发,以示惩戒。汉中郡太守奏请,还没有来得及治罪,刘元病死。刘元在位十七年。撤销封国。
封国被撤销第五年,成帝建始元年,成帝续封刘元的弟弟上郡库令刘良为河间王。刘良继承献王的品行,太后去世,在服丧期间,刘良遵循礼仪。哀帝下诏予以褒奖:“河间王刘良,太后去世三年,刘良按照礼制服丧,堪为宗室表率,加封一万户。”刘良在位二十七年,去世,谥号为惠王。嗣子刘尚继承王位,王莽篡汉,封国被废。
临江王刘阏,景帝前元二年受封为诸侯王,在位三年,去世,谥号为哀王。没有子嗣,撤销封国,改为郡。
临江王刘荣,景帝前元四年被立为太子,在位四年,被废黜,景帝改立刘荣为临江王。刘荣在位三年,因为侵占宗庙的空地建造宫殿,景帝召刘荣进京。临行前,刘荣在江陵北门外举行祭祀,祭祀结束,将要上车时,车轴突然折断。江陵县父老哭着说:“我们大王可能回不来了!”刘荣来到长安,在中尉府接受审问。中尉郅都申斥临江王,临江王害怕,自杀,谥号为闵王。刘荣葬在蓝田县,丧葬时,有几万只燕子衔土放在墓冢上,百姓可怜临江王刘荣死得冤枉。
刘荣是景帝的长子,没有子嗣,封国被废。朝廷收回封国,改为南郡。
鲁王刘馀,景帝前元二年受封为淮阳王。吴楚七国叛乱平定,前元三年,景帝改封刘馀为鲁王。刘馀喜欢建造宫室、苑囿,赏玩狗马,晚年喜欢音乐。因为口吃,讲话困难,刘馀不喜欢与他人争论。
刘馀在位二十八年,去世,谥号为恭王。嗣子刘光继承王位。当初,刘光喜欢音乐、乘舆、马匹,晚年变得贪财,唯恐财产不足。刘光在位四十年,去世,谥号为安王。嗣子刘庆忌继位,在位三十七年,去世,谥号为孝王。嗣子刘劲继位,在位二十八年,去世,谥号为顷王。嗣子刘睃继位,在位十八年,去世,谥号为文王,没有子嗣,封国被废。哀帝建平三年,哀帝续封顷王的儿子、刘睃的弟弟郚乡侯刘闵为鲁王。王莽篡汉,封国被废。
鲁恭王刘馀喜欢建造宫室,为扩大宫殿规模,曾经拆毁孔子的旧宅,拆屋时,听到钟磬琴瑟的声音,刘馀不敢再继续毁屋,在拆毁的住宅夹壁里,找到古代的经文典籍。
江都王刘非,孝景帝前元二年受封为汝南王。吴楚叛乱,刘非十五岁,年轻气盛,上书景帝,愿率领军队参加平叛。景帝赐刘非将军印,刘非率领军队抗击吴军。吴国叛乱平定,景帝改封刘非为江都王,在原吴国领地,因为军功,景帝赐刘非天子旗。武帝元光年间,匈奴入侵边郡,刘非上书武帝,愿率领汉军抗击匈奴,武帝没有批准。刘非喜欢赌狠斗力,建造宫馆,招揽四方豪杰,生活骄奢淫靡,在位二十七年,去世,谥号为易王。嗣子刘建继承王位。
刘建还是太子时,邯郸人梁蚡送了一位美女到王宫,欲献给易王刘非,刘建听说女子很美,私下召来留在房里。梁蚡讲:“你爸爸的美女,你也敢要?”刘建派人杀了梁蚡。梁蚡家人上书朝廷,告发刘建,朝廷将案子交予廷尉署审理,恰逢大赦天下,朝廷没有治刘建的罪。易王刘非去世,还没有下葬,刘建穿着丧服,在服丧的房子里,与易王宠幸过的美人淖姬等几十个女人肆意同房。刘建的妹妹徵臣是盖侯王信的儿媳,因为父亲的丧事前来奔丧,刘建又把妹妹召来同房。刘建的异母弟弟刘定国是淮阳侯,也是易王刘非最小的儿子,他的母亲欲让儿子继承王位,知道刘建这些荒淫无耻的丑事,用钱指使一位男子荼恬上书朝廷,告发刘建淫乱,不应该继承王位。武帝将案件交予廷尉署审理,廷尉署判荼恬死罪,说他受人指使,拿人钱财,替人上书,刘建反而没有被治罪。再后来,刘建多次派使者到长安接妹妹徵臣,鲁恭王太后(程姬,也是刘建的亲奶奶)听说这些丑事,给孙女徵臣寄去书信,说:“诸侯国的人把你和刘建的事情传遍了,你要小心,别再到江都国去。”刘建派谒者吉向鲁恭王太后问安,太后哭着对吉说:“回去把我的话告诉你们大王,大王此前做的事情太不像话,以后要收敛,难道他忘了燕王、齐王的下场?告诉他,我为他的事情痛哭流涕!”吉回去后,把恭王太后的话转告刘建,刘建勃然大怒,打了吉,把吉赶了出去。
刘建游览章台宫,命令四位女子乘坐小船,刘建伺机蹬翻小船,四位女子落入水中,两人被淹死。再后来,刘建在雷陂游玩,遇上大风,刘建让二位郎官乘坐小船,划入水中,船倾覆,两位郎官落入水中,手攀着船乍隐乍现。刘建在岸上观看,哈哈大笑,看着他们被淹死。
宫姬凡有过错的,刘建命令宫姬光着身子站着击鼓,或者让宫姬光着身子在树上,时间久的,有三十余天才允许穿衣;有的宫姬被剃去头发,脖子套上铁圈,刘建罚这些宫姬用铅杵舂米,没有完成定额就打;还放出狼来咬宫姬,刘建在旁边观看,哈哈大笑;有些宫姬被关,不给东西吃,被活活饿死。刘建冤杀的无辜女子有三十五人。刘建还让女子与兽类杂交,看会生出什么样的孩子,强迫宫姬光着身子趴在地上,让公羊、公狗趴在身上性交。
刘建罪恶昭彰,自知罪恶太多,国内很多人告发刘建,刘建害怕被杀,惴惴不安,与王后胡成光让一位越人婢女在宫中巫祝,诅咒皇帝。在郎中令等面前口出狂言:“朝廷如果派使臣来审问,我绝不会束手就擒!”
刘建听说淮南王、衡山王欲造反,担心他们一旦成功,将会兼并江都国,遂暗中制造兵器,拜王后的父亲胡应为将军。中大夫疾有力气,善于骑射,受封为灵武君。刘建制作黄绸盖乘舆;刻制皇帝玺印,铸造将军、都尉金银印;制作二十个汉使符节,一千多条绶带;安排军官及其他带兵人员,准备拜爵的赏金;描画全国地形图及军事地图。刘建派人勾结越繇王、闽越侯,送去锦帛奇珍,越繇王、闽越侯也给刘建送来絟布、葛布、珠玑、犀甲、翠羽、蝯熊等奇禽异兽,双方互派使者,约定有急事,相互救援。淮南王谋反败露,朝廷调查参与者,牵连到刘建,刘建派人行贿,才没有被抓进监狱。
后来,刘建对身边的近臣讲:“我身为诸侯王,朝廷每年要到诸侯国审理罪案,活着没有意思,壮士不能坐以待毙,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刘建常佩带朝廷赐予易王的将军印,打着天子赐予的旗帜出外巡游。几年过后,事情被揭露,朝廷派丞相府长史及江都国相办案,搜查出刘建准备的兵器、玺印绶带、符节等造反用具,有关官员奏请逮捕刘建。武帝制诏书:“将此案交予列侯及二千石官员、博士再讨论。”大臣们一致议定:“刘建没有做臣子的道义,蒙受皇恩,没有治罪,又犯下大逆罪。罪恶昭彰,即使桀纣也不过如此,罪不可赦,应该以谋反罪处死。”武帝诏令宗正、廷尉署审讯刘建。刘建畏罪自杀,王后胡成光等被杀头示众。刘建在位六年,封国被废,土地收归朝廷,改为广陵郡。
又过了一百二十一年,在平帝朝,新都侯王莽在朝中执政,恢复已废的诸侯国,找回继承人,续封刘建的弟弟盱眙侯的儿子刘宫为广陵王,奉祀易王刘非的宗庙。王莽篡汉,封国断绝。
胶西王刘端,景帝前元三年受封为诸侯王。刘端为人怪戾,生殖器长得短小,每次与女子同房就会病上几个月。有一位受宠幸的少年,担任郎官。这位郎官在王宫与刘端的宫姬同房,被刘端发现。刘端大怒,杀了这位郎官,连带他的母亲和孩子也一起杀掉。刘端多次犯法,朝廷大臣奏请判处刘端死罪,武帝不忍心。刘端更加肆无忌惮。有关官员多次奏请,武帝削去刘端的封土,封国被削去一大半。刘端心怀怨恨,更加放纵,不理国事。王宫的府库损坏、漏雨,库藏的财物霉烂变质,损失达百万计,刘端既不转移,也不采取措施,让官吏不要收取租税。刘端赶走王宫卫兵,封闭宫门,从小门进出,多次改换姓名,扮作布衣百姓,到别的诸侯国游玩。
国相及封国内二千石官员上任,按照汉法纠察罪行。刘端寻衅滋事、诬告官员,找不出理由,就用毒药谋杀官员,无所不用其极。刘端强词夺理,拒绝批评,巧饰诈伪,貌似无辜。国相及二千石官员按照刘端的要求治理,又违背朝廷法令。一个小小的胶西国,二千石官员有多人遭受伤害。
刘端在位四十七年,去世,谥号为于王,没有子嗣,撤销封国。土地收归朝廷,改为胶西郡。
赵敬王刘彭祖,孝景帝前元二年受封为广川王。赵王刘遂造反失败,景帝改立刘彭祖为赵王。刘彭祖为人奸诈,表面待人谦卑,内心阴骘,喜欢钻研法律,用诡辩伤人。刘彭祖的王宫有很多姬妾,为刘彭祖生下很多孩子。国相、二千石官员如果用汉法治理王国,就会受到刘彭祖陷害。朝廷每次派来国相或二千石官员,刘彭祖总是穿着朴素的衣服,亲自迎接朝廷官员,打扫居住的馆舍,设计一些巧妙的事情,迷惑新上任官员,等到官员在谈话中失言,或犯了忌讳,刘彭祖就会写下来。官员在以后治理时,刘彭祖就以这些来要挟官员;如果不听,刘彭祖就上书向朝廷告发,使得官员无法辩白。刘彭祖在位六十几年,国相及二千石官员没有一个在国内待满两年,大多被告发有罪,悻悻离去;大者判处死刑,小者受到惩罚。因此,官员不敢放手治理,国中的事情由刘彭祖一人说了算。刘彭祖派人充当市场经纪人,收入超过国家税收,赵王府的钱很多,但是,刘彭祖多用来赏赐姬妾、爱子,剩下的也不多。
刘彭祖不喜欢建造宫室、祭祀鬼神、祈求吉祥,却喜欢担任官吏,曾经向朝廷上书,愿意在国中治理盗贼。刘彭祖常在夜晚带领士兵在邯郸城巡逻。京师被派往郡县路过邯郸的使臣,常感到刘彭祖为人阴险,不敢在邯郸城逗留。
后来,赵国太子刘丹与妹妹、同父异母姐姐发生性关系。江充向朝廷告发刘丹淫乱,还有用椎杀人、埋葬,抢劫财物等罪行,作恶多端。武帝派使者带着吏卒逮捕刘丹,关押在魏郡诏狱,治以死罪。刘彭祖向武帝上书,说刘丹冤枉,奏请带领赵国勇士抗击匈奴,来赎免刘丹的罪行,武帝没有答应。再后来,大赦天下,太子被放出监狱。刘彭祖入朝,通过武帝的姐姐平阳、隆虑公主向武帝求情,重新立刘丹为太子,武帝没有答应。
刘彭祖娶了江都易王的宠姬,就是江都王刘建曾经奸淫过的淖姬,刘彭祖喜爱这位新娶的姬妾,淖姬为刘彭祖生下一个儿子,叫淖子。征和元年,刘彭祖去世,谥号为敬肃王。刘彭祖死后,淖姬的哥哥在朝廷担任宦官,武帝问:“淖子怎么样?”答:“欲望很多。”武帝说:“欲望多,不利于诸侯国百姓。”又问武始侯刘昌,答:“没有大的毛病,也没有值得夸奖的地方。”武帝说:“这就好。”武帝派使者立刘昌为赵王,刘昌在位十九年,去世,谥号为顷王。嗣子刘尊继承王位,在位五年,去世,谥号为怀王。没有子嗣,封国两年没有继承人。宣帝续封刘尊的弟弟刘高,几个月后去世,谥号为哀王。嗣子刘充继位,在位五十六年,去世,谥号为恭王。嗣子刘隐继位,王莽篡汉,封国断绝。
当初,武帝因为刘彭祖是兄弟,立刘彭祖的小儿子刘偃为平干王,在位十一年,去世,谥号为顷王。嗣子刘元继承王位,在位二十五年,去世,谥号为缪王。大鸿胪贡禹上奏元帝:“刘元此前用刀子杀害奴婢,儿子杀害谒者,州部刺史向朝廷奏报,罪名已经成立。刘元病死前还下令,让宫中能够演奏的奴婢殉葬,有十六人自杀,残暴无道。按照《春秋》大义,被杀的国君,不能再立他的儿子。刘元虽然没有被杀,以他的罪恶,不宜再立继承人。”上奏被批准,撤销封国。(www.xing528.com)
中山王刘胜,景帝前元三年受封为诸侯王。武帝即位初,大臣们讨论吴楚七国造反的教训,多数大臣为晁错被杀鸣不平,都说诸侯国占有的土地太多,达数十城,太过于强大,应该加以限制,举出诸侯王僭越、作恶的许多例子。刘胜自以为是皇帝的至亲骨肉,先帝为诸侯王分裂国土,使其犬牙交错,就是为了让他们盘根错节。现在没有什么大罪,却被朝廷大臣侮辱,有关部门吹毛求疵,逼迫王国官员,指证他们的国君,认为诸侯王受了冤枉。
武帝建元三年,代王刘登、长沙王刘发、中山王刘胜、济川王刘明到长安朝见皇帝,天子设宴招待,刘胜听着席间的音乐,哭了起来。武帝问他哭什么,刘胜回答:
臣听说,悲伤的人,不应该过分悲泣;哀怨的人,不应该过分叹息。高渐离在易水上击筑,荆轲因为哀伤,低头难以咽食;雍门子鼓琴吟唱,孟尝君听后,长吁短叹。今天,臣内心郁结很久,听到这微妙的琴声,忍不住热泪涟涟。
众人的唾沫能够漂起大山,蚊虫的聚积犹如雷鸣般轰鸣;三人言,势能成虎,十壮士,可掰断硬椎。正所谓,文王也曾被囚禁羑里,孔子也曾经受困于陈、蔡。庶民流言,不敢不忌惮,诽谤累积,也能使诸侯王受到伤害。臣远离京师,身单力薄,岂敢妄行嵯峨。然而,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重物可折断车轴,振翅恐难以高翔。罗网密布,惊恐唯思躲避;忧伤愤懑,潸然而涕泪交流。
臣听说,白天阳光明媚,幽暗处也能看清东西;明月高悬天际,蚊虫也能看得明白。可是,如果彤云密布,白天也会昏暗无光;尘埃覆盖天空,泰山也会难以辨清。为什么?物体被遮蔽。现在,臣壅塞在封国,不了解外面的情形,制造谄言的恶徒群起谗毁。路途遥远,朝臣对藩臣的诽谤臣时有耳闻,为此而暗自伤心。
臣听说,社庙的老鼠不能用水浇灌,住室的老鼠不能用烟熏蒸。为什么?恐怕毁坏屋子。臣虽然微不足道,也是皇室宗亲;虽然不足挂齿,也是朝廷藩臣,是皇上的至亲骨肉。而今,朝廷大臣连较远的亲戚也不是,但谏言的分量很重,他们把持朝议,朋比为奸,使宗亲疏远,骨肉间的亲情淡漠。古人讲:像伯奇这样的孝子,也会逃离;像比干这样的忠臣,也会剖心。《诗经》讲:“忧心如焚,心如刀绞;仰卧叹息,催我衰老;郁闷忧伤,思虑彷徨。”这是在说臣呵!
刘胜详细陈述朝廷大臣如何诋毁诸侯王。武帝听了,开始反思,应该如何对待宗室,有关官员针对诸侯王的奏言,武帝不再准奏,深究细查,强调皇室宗亲间的亲情。再后来,武帝采纳主父偃的“推恩令”,让诸侯王把封国土地分予子弟,由朝廷封赏侯爵,不属于郡县。朝廷的恩赏得以体现,诸侯国的土地却越分越小。
刘胜喜欢饮酒,喜欢女人,有一百二十几个儿子。刘胜多次与赵王刘彭祖辩论:“兄身为诸侯王,干吗要做官吏的事情?诸侯王应该做的,就是每天听听音乐、玩玩女人。”赵王驳斥:“中山王只懂得奢侈淫靡,不能辅佐皇上治理百姓,怎么能当好藩臣!”
刘胜在位四十三年,去世,谥号为靖王。嗣子刘昌继承王位,在位一年,去世,谥号为哀王。嗣子刘昆侈继位,在位二十一年,去世,谥号为康王。嗣子刘辅继位,在位四年,去世,谥号为顷王。嗣子刘福继位,在位十七年,去世,谥号为宪王。儿子刘循继位,在位十五年,去世,谥号为怀王,没有子嗣,中山国四十五年没有继承人。成帝鸿嘉二年,成帝续封宪王弟弟的孙子利乡侯的儿子刘云客为中山王,在位三年,去世,谥号为广德夷王,没有子嗣。又经过十四年,没有继承人。在哀帝朝,哀帝续封刘云客的弟弟刘广汉为中山王。去世后,谥号为广平王,没有子嗣。平帝元始二年,朝廷续封广川惠王的曾孙刘伦为中山王,奉祀靖王祠庙,去世后,谥号为广德王。王莽篡汉,封国断绝。
长沙王刘发,母亲是唐姬。唐姬原来是程姬的侍女,景帝召程姬侍寝,程姬有例假,不愿意侍寝,把侍女唐儿打扮一番,送进景帝的寝宫。景帝喝醉酒,不知道内情,以为是程姬,当夜与侍女同房,让唐儿怀上身孕。第二天,景帝才知道不是程姬。唐姬生下一个儿子,起名字叫刘发,景帝前元二年受封为诸侯王,因为母亲唐姬身份卑贱,不能得宠,刘发被封到一个卑湿的穷国。
刘发在位二十八年,去世,谥号为定王。嗣子刘庸继位,在位二十七年,去世,谥号为戴王。嗣子刘鲋鮈继位,在位十七年,去世,谥号为顷王。嗣子刘建德继位。在宣帝朝,刘建德打猎,纵火烧毁九十六家百姓的房屋,死了两个人,又因为政务,刘建德抱怨长沙国内史,挑唆他人诬告,被判处杀头示众罪,被削去八个县抵罪,长沙国中尉受到牵连,被免职。刘建德在位三十四年,去世,谥号为剌王。嗣子刘旦继位,在位两年,去世,谥号为炀王,没有子嗣,一年多没有继承人。元帝初元三年,元帝续封刘旦的弟弟刘宗为长沙王,在位五年,去世,谥号为孝王。嗣子刘鲁人继位,王莽篡汉,封国断绝。
广川王刘越,景帝中元二年受封为诸侯王,在位十三年,去世,谥号为惠王。嗣子刘齐继位,在位四十四年,去世,谥号为缪王。刘齐有一位宠幸的近臣乘距,有罪,刘齐欲杀掉乘距,乘距逃走,刘齐逮捕乘距的亲属。乘距怨恨刘齐,向朝廷上书,告发刘齐与同父异母的姐妹有奸情。再后来,刘齐多次向朝廷控告朝廷大臣及武帝信任的大臣所忠等,又控告广川国中尉蔡彭祖逮捕儿子刘明,还破口大骂:“我要灭你的满门!”有关官员调查,刘齐控告的内容与事实不符,弹劾刘齐诬告,犯下不敬罪,奏请逮捕刘齐。刘齐害怕了,上书奏请与广川国勇士抗击匈奴,武帝准奏。还没有出发,刘齐病死,谥号为缪王。有关官员奏请撤销封国,得到批准。
几个月后,武帝下诏:“广川惠王刘越是朕的哥哥,朕不忍心让他的宗庙断绝祭祀,封惠王的孙子刘去为广川王。”刘去是缪王刘齐的太子,刘去从小学习《易经》《论语》《孝经》,精通儒学,喜欢读书、方技、博弈、倡优。刘去住的宫殿门上画有成庆的图像,成庆穿着短衣大氅、佩带长剑,刘去很喜欢,也制作了七尺五寸长剑,穿戴模仿成庆。刘去有两位宠幸的姬妾王昭平、王地馀,刘去曾经许诺,立她们中一人为王后。刘去有病,姬妾阳成昭信在身边伺候,很殷勤,刘去很感动,喜欢上这位姬妾。刘去与姬妾王地馀一起游戏,发现王地馀的袖子里藏有刀子,问她为什么要带刀子,回答是要与昭平一起谋杀昭信。刘去拷打昭平,昭平不承认,刘去用铁针刺,昭平忍受不住酷刑,承认了。刘去将姬妾们召集起来,要她们用剑亲手杀死地馀,命令昭信杀死昭平,二人被杀。昭信说:“她们的婢女会走漏风声。”又绞杀三名婢女。后来,昭信生病,梦见昭平等来索命。刘去说:“她们托梦来恐吓我!把她们烧了。”又把尸首挖出来,用火烧成了灰。
刘去立昭信为王后;幸姬陶望卿被立为修靡夫人,负责缯帛;崔修成被立为明贞夫人,负责永巷。昭信在背后讲望卿的坏话:“望卿对我无礼,衣服比我穿得还艳丽,拿宫里的好绸缎送给宫人。”刘去说:“你几次讲望卿的坏话,不能减少我对她的喜爱;如果她淫乱,我会烹了她。”后来,昭信对刘去说:“前些时,画工在望卿的卧室绘画,望卿站在旁边,袒露臂膀往身上扑粉。还有几次出入南屋,偷看郎官,怀疑她有奸情。”刘去说:“再查一查。”此后,刘去不再喜欢望卿。刘去与昭信等一起饮酒,其他姬妾伺候,刘去对望卿唱道:“背着父母,飘忽不定,用尽心机,自绝君王。窥伺时机,终为祸患,昔受宠幸,今日背叛!”让其他美人和着歌一起唱。刘去说:“在座的知道我在说谁。”昭信知道刘去已经生气,遂当面诬告望卿,说望卿指着郎官睡觉的地方,能说出主人的名字,还能说出哪条锦被是郎中令的,怀疑望卿与郎中令有奸情。刘去与昭信、众姬妾到望卿的住所,剥光望卿的衣服,让众人轮流毒打,还让众姬妾用烧红的烙铁灼烧望卿。望卿逃出屋子,投井寻死。昭信将望卿从井中捞出,用小木桩插入望卿的阴户,割去望卿的鼻子嘴唇,割断她的舌头。昭信对刘去说:“上次杀昭平,她们竟然托梦恐吓,这次我要把望卿剁烂,让她不能再装神弄鬼。”昭信与刘去肢解望卿,放在大镬中,和着桃灰毒药一起煮,让其他姬妾站在旁边观看,搞了一天一夜,还未搞完。又杀了望卿的妹妹陶都。
后来,刘去有几次召姬妾荣爱饮酒,昭信又在背后讲荣爱的坏话:“荣姬左顾右盼,不像是个善人,怀疑她有奸情。”有一次,荣爱为刘去在衣领上刺绣,刘去拿来烧了。荣爱害怕,投井寻死,从井里捞出来,荣爱还未死,刘去拷打荣爱,荣爱只得自诬,说曾经与医生通奸。刘去把荣爱绑在柱子上,烧红刀子,扎进荣爱的两只眼睛,又活生生地割去荣爱的两条腿,再把铅熔化,灌到荣爱的口中。荣爱死后,刘去肢解她的身体,和荆棘埋在一起。凡是曾经与刘去同过房的姬妾,昭信都要讲她们的坏话,接下来的命运,就是被杀,前后十四人,全部埋葬在太后居住的长寿宫。宫人害怕,不敢有任何忤逆。
昭信欲独自享受刘去的宠爱,说:“大王让明贞夫人管理姬妾,淫乱的事情还是不能制止。不如把姬妾关在屋里,不许她们出来游玩。”昭信派自己的婢女担任永巷仆射,负责永巷,锁住房门,不是在摆设酒宴时,不放她们出来见面。刘去也觉得她们可怜,为她们唱歌:“愁莫愁,居无聊。心重结,意不舒。内郁闷,哀怨生。上不见天,生何益!日蹉跎,时不再。愿捐躯,死无悔。”让昭信敲鼓,当作节拍,让众位姬妾跟着唱,唱完后回到永巷,锁上房门。只有昭信哥哥的女儿阳成初,也就是刘去的乘华夫人,可以朝夕相见。昭信和刘去带着十几个奴婢饮酒欢乐。
刘去十四五岁时,曾跟随老师学习《易经》,老师多次劝谏刘去要走正路,刘去长大成人,把老师赶走。广川国内史请这位老师在广川国任职,老师多次告诉内史,要制止刘去荒淫。刘去竟然派人杀了老师父子,没有被人发觉。再后来,刘去多次摆设酒宴,让倡优光着身子在座中陪酒取乐。广川国相强逮捕这些倡优,说她们私闯王宫,上奏朝廷。皇上派人调查,这些倡优招供,她们是刘去请来教授修靡夫人望卿和望卿妹妹歌舞的。使者召望卿、陶都对证,刘去说她们淫乱,已经自杀。碰上大赦,朝廷没有治刘去的罪。望卿死后,被刘去烹煮,刘去找来他人的尸骨,与陶都的尸骨一起送还给她们的母亲。她们的母亲说:“陶都的尸骨对,望卿的尸骨不对。”号啕大哭,寻死觅活,昭信派人把她也杀了,杀人者被抓,交代罪行。宣帝本始三年,广川国相、内史上奏宣帝,说刘去的罪行是在大赦令以前犯下的。宣帝派大鸿胪、丞相府长史、御史中丞、廷尉正,到巨鹿郡审理此案,案情审结,大臣们奏请逮捕刘去和王后昭信。宣帝制诏书:“王后昭信、姬妾、奴婢,凡能作证者,都抓进监狱。”全部招供。有关部门奏请,判处刘去死刑。宣帝制诏书:“将案情交予列侯、中二千石、二千石官员和博士再讨论。”大臣们都说,刘去悖逆、暴虐,偏听偏信王后昭信的谗言,焚烧烹煮,生割活人,拒绝老师劝谏,杀害老师父子,一共杀害无辜者十六人,其中一家母子三人被杀,其罪行骇人听闻。其中十五人是在大赦令以前杀害,刘去罪恶昭彰,应判处斩首示众。宣帝制诏书:“朕不忍心用法律惩治诸侯王,再讨论处罚方法。”有关部门奏请,废黜刘去广川王位,将刘去与妻子贬谪至上庸县。奏请获得批准,宣帝赐予刘去汤沐邑一百户。刘去在流放途中自杀,昭信被杀头示众。
刘去在位二十二年,撤销封国。又过了四年,地节四年,宣帝续封刘去的哥哥刘文。刘文一向正直,曾多次劝谏刘去,因此,宣帝立刘文为广川王。刘文在位两年,去世,谥号为戴王。嗣子刘海阳继承王位,在位十五年。一次在屋里,墙上有光身子同房的男女画像,刘海阳宴请几位姐妹,面对着裸体画像饮酒;刘海阳的妹妹已经嫁为人妻,刘海阳让她与宠幸的近臣同房;还伙同堂弟刘调等,谋杀一家三口,已经判处死罪。宣帝甘露四年,刘海阳被废黜,流放至房陵县,撤销封国。又过了十五年,平帝元始二年,朝廷续封戴王的弟弟襄隄侯的儿子刘愈为广川王,奉祀广川惠王祠庙,在位两年,去世,谥号为广德王。嗣子刘赤继承王位,王莽篡汉,封国被废。
胶东王刘寄,景帝中元二年受封为诸侯王,在位二十八年,去世,谥号为康王。淮南王刘安谋反,刘寄听说此事,遂暗中制造兵车箭矢,加强战备,以防备刘安起兵造反。及至朝廷追查淮南王造反之事,有人供出刘寄。刘寄的母亲是武帝的亲姨妈,与武帝的关系很近,刘寄哀伤,得病而死,生前也不敢安排继承人。武帝听说刘寄有一个儿子刘贤,母亲不喜欢,小儿子刘庆,母亲喜欢,刘寄也想立小儿子,因为位置靠后,加上自己有过错,不敢向朝廷提出请求。武帝哀怜刘寄,立刘寄的长子刘贤为胶东王,奉祀康王祠庙,封刘庆为六安王,在原衡山国立国。刘贤在位十五年,去世,谥号为哀王。嗣子刘通平继承王位,在位二十四年,去世,谥号为戴王。嗣子刘音继位,在位五十四年,去世,谥号为顷王。嗣子刘授继位,在位十四年,去世,谥号为共王。嗣子刘殷继位,王莽篡汉,封国断绝。
六安王刘庆,在位三十八年,去世,谥号为恭王。嗣子刘禄继承王位,在位十年,去世,谥号为夷王。嗣子刘定继位,在位二十二年,去世,谥号为缪王。嗣子刘光继位,在位二十七年,去世,谥号为顷王。嗣子刘育继位,王莽篡汉,封国断绝。
清河王刘乘,景帝中元三年受封为诸侯王,在位十二年,去世,谥号为哀王,没有子嗣,撤销封国。
常山王刘舜,景帝中元五年受封为诸侯王。刘舜是景帝最小的儿子,生活骄奢淫靡,多次犯禁,景帝原谅刘舜。刘舜在位三十三年,去世,谥号为宪王。嗣子刘勃继承王位。
刘舜有一个姬妾生的长子刘棁(tuō),不受刘舜宠爱,刘棁的母亲也不受宠。王后修生下太子刘勃。刘舜的姬妾很多,受到宠幸的姬妾还生下刘平、刘商。后来,王后失去刘舜宠幸,及至刘舜病重,很多姬妾伺候宪王,王后妒忌其他姬妾,并不常来伺候,而是待在屋里。医生送来药,太子刘勃也不肯先尝一下,不愿意留宿在父亲身边伺候。刘舜去世,王后、太子才赶到。刘舜平素并不把刘棁当儿子看,也不分给刘棁财物。王宫郎官劝说太子、王后,让他们分一部分财产给刘棁,他们不听。太子继承王位,仍然不愿意照顾刘棁,刘棁怨恨王后和太子。朝廷派使臣来吊唁,刘棁向使臣报告,在宪王病重时,王后、太子不在身边伺候,及至去世,太子守丧六天就出门,在守丧期间,太子刘勃依然与女子同房、饮酒、博戏、击筑,用车子载着女子狂奔,围绕城市游玩,进入监狱探视囚犯。武帝派大行令张骞调查此案,逮捕相关证人,刘勃把证人藏起来。官吏逮捕人犯,刘勃让人用鞭子抽打朝廷官吏,擅自放走朝廷要抓的疑犯。有关官员奏请,判处刘勃和王后修死刑。武帝说:“王后修一向不遵守妇道,刘棁才告发她。刘勃没有一个好的老师教导,不忍心诛杀。”有关官员奏请,废黜刘勃的王位,将刘勃和家属流放至房陵县,武帝准奏。
刘勃在位仅几个月,被废黜,撤销封国。过了一个月,武帝想到常山宪王刘舜是自己姨妈的儿子,诏令有关部门:“常山宪王去世得早,王后、姬妾关系紧张,嫡子、庶子相互诋毁,陷于不义,招致亡国,朕很同情。立宪王的儿子刘平为真定王,享受食邑三万户,儿子刘商为泗水王,享受食邑三万户。”刘平在位二十五年,去世,谥号为顷王。嗣子刘偃继位,在位十八年,去世,谥号为烈王。嗣子刘由继位,在位二十二年,去世,谥号为孝王。嗣子刘雍继位,在位二十六年,去世,谥号为安王。嗣子刘普继位,在位十五年,去世,谥号为恭王。嗣子刘阳继位,王莽篡汉,封国断绝。
泗水王刘商在位十二年,去世,谥号为思王。嗣子刘安世继位,在位一年,去世,谥号为哀王,没有子嗣。武帝可怜泗水思王绝嗣,又立刘安世的弟弟刘贺为泗水王,在位二十二年,去世,谥号为戴王,有遗腹子刘煖,国相、内史没有报告,王太后上书,昭帝很同情,判泗水国相、内史有罪,诏令刘煖继位为泗水王,在位三十九年,去世,谥号为勤王。嗣子刘骏继位,在位三十一年,去世,谥号为戾王。嗣子刘靖继位,王莽篡汉,封国断绝。
赞辞如下:春秋时,鲁哀公曾经说:“寡人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从不知道忧愁,也不懂得惧怕。”此话可谓深刻!人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想要不危亡,也难。古人常把安逸比作毒药,没有一点德能,享受荣华富贵,其实是一种不幸。汉建国,到了平帝朝,前后封立的诸侯王,共计有一百余位,大多骄奢淫靡,缺乏道德。为什么?诸侯王沉溺于奢靡的生活,周围的环境,又不断侵蚀他们的灵魂。一般来讲,人都会受到环境的影响,更何况像鲁哀公说的那样!除非他是一位超凡脱俗的贤者,卓尔不群,像河间献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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