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龄风险带来的法律孤儿生活，社会救助紧急需求

抚养法律孤儿的祖辈们除了在体力上付出之外,还要承受子女服刑或吸毒所带来的心理压力,容易引发身体或精神方面的疾患。一项针对代替吸毒子女抚养孩子的黑人祖父母和曾祖父母的调查发现,这些老人表现出抑郁、焦虑、攻击和心脏病等不同程度的心理和身体问题(Burton,1992)。在我们接触的法律孤儿家庭中,承担抚养责任的祖辈大多年事已高,身体健康状况普遍不佳,其中有一位老人在我们访谈时已经离世。从表6.1的内容中我们可以大致了解这些祖辈的基本情况。

表6.1　法律孤儿父母离开期间承担抚养责任的祖辈情况

①祖辈年龄均根据访谈中受访者的自述记录。由于老人们有阴历计算年龄和报虚岁的习惯,个别老人可能有记忆不太准确的现象,这些年龄可能不十分精确。

(续表)

从表6.1中可以看出,这些承担照料职责的祖辈具有几个明显特征:(1)年龄偏大,70岁以上老人较多;(2)健康状况不佳,部分老人患重病,生活无法自理,需要配偶或孙辈的照料;(3)由于配偶生病、去世、离异等原因,存在单独一人照料孩子的情况。上述三个特征往往是相互联系的:年龄越大的老人就越有可能出现健康问题;两位老人中如果有一位重病或去世,另一位老人的负担就会变得更为沉重。老人突发疾病的可能性也比较高,一旦发病时没有及时送医,就可能危及生命,这为法律孤儿的生活埋下极大隐患。在本研究中,萱萱的奶奶和君君的外婆就是这样的例子。

萱萱的姨奶奶告诉我们,萱萱的奶奶“命是真苦”。2002年的一个夜晚,开出租车的爷爷遭人抢劫并被杀害,凶手至今尚未被缉拿归案。奶奶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儿子养大,终于熬到儿子大学毕业、结婚成家,还没过几年舒坦日子,儿子和媳妇双双入狱,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萱萱。奶奶只得再次挑起家庭重担,一个人把萱萱抚养到7岁。2016年,奶奶突发疾病,撒手人寰。在萱萱的姨奶奶看来,由于“思想负担重”,萱萱奶奶走得非常突然:(www.xing528.com)

她的思想负担重……她很苦的,50岁的时候,老公走掉。好不容易把孩子养大,10年以后又出这个事情。真的,两个打击,一个人真的受不了。还好没疯掉,疯掉的话怎么办?……这个事情(萱萱父母入狱)发生以后,她的身体就一直不好,去年一下子就走掉了。去年11月23号,早上还送她(萱萱)去读书的,中午吃好饭,12点半,她就跟我们隔壁的姐姐讲,她今天有点不舒服。……大概到三刻的时候,她就到卫生室去,就在前门,两三分钟路,她拿了个病历卡走到那里,人家给她量个血压,一量200多,医院马上就给她打120了,说她有点中风了。那个时候她脑子很清楚的呀,马上跟隔壁的姐姐说:“如果我有什么事情,你马上打个电话给我姐姐”。她把电话写在她手上。当天晚上就走掉了。(XXF2,2017.7.19)

我清楚地记得,当我们聊到奶奶去世的情形时,萱萱把头埋在姨奶奶的怀里,似乎是睡着了。我猜测她是刻意藏起来,不想自己流泪的样子被我们看到。小小年纪就已经历了亲人的入狱和死亡的她,表现出一种糅杂了敏感和脆弱的坚强模样。对于萱萱表现出的坚强,姨奶奶和表舅却表示非常担心:

萱萱姨奶奶:奶奶走的最后一天,她就坐在这里,看着奶奶的遗像。她不像别的小孩哇哇地哭:“奶奶啊,我要奶奶啊”,她没有一点声音……我们很担心她的啊……她什么都不说。(XXF2,2017.7.19)

萱萱表舅:有机会还是想找一些专业的心理专家跟她聊一聊,跟她接触一下。看看她的问题在哪里。因为这些东西我们不是太了解。如果有心理医生嘛最好,毕竟是一个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的小孩子。……她奶奶走的那天,眼泪都不下来。你说,像这样的小孩子,她心理肯定有一些事情,只是我们没有发觉。因为她奶奶过去(去世)到现在刚刚有半年的时间了,其实她心理上没有这么快可以恢复。(XXF1,2017.7.19)

与萱萱的经历相似,君君也是由已经78岁高龄的外婆独自抚养长大的。就在我们访谈君君的前一个星期,外婆突然中风住院了。居委会的工作人员韩老师讲述了君君外婆中风时的情形:

他外婆整个人瘦得呢!那天也很热,他外婆去拿(退休)工资的时候,走在马路上,一下子倒下去。带了个银行卡身份证在里面,人家那边居委会就在派出所查号码,查到是我们居委的。……她那天倒下来,屎啊尿啊,都拉在身上了。其实一个人真的(辛苦),很瘦很瘦,她已经支撑不住了,她其实也想撑下去,但实在是撑不下去!(JJS1,2017.7.13)

外婆倒下的那天正值学校暑假期间,君君独自一人在家。当居委会告诉他外婆中风倒在路边的消息时,他不知所措,着急大哭。如今,外婆中风住院需要人看护,未成年的表弟也需要人照料,君君的表哥阿杰分身乏术。他无奈地表示自己“能力有限,一个人顾不过来那么多”。目前他只能保证暂时为君君提供一个住处,尽自己最大能力去照顾他,“也没别的办法,只能撑一撑了。”因为君君明年就升入初中,阿杰对目前的处境还略感庆幸:“初中的话就肯定好一点,没有像小宝宝那种,那种就没办法的。”(JJF1,2017.7.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