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街巷故事-城市记忆的浪漫

□干虹

丁老师是我们还在读书的时候找对象结婚的。那时候关于她的恋情和婚姻，不知怎么总会有消息传到我们同学之中。杨老师也是那个差不多的时候开始同样经历的。丁老师嫁的是一个体育老师，外地的，家就安在原先白沙路的头里。杨老师嫁的是一个军人，也是外地的，家安在白沙路的末端。

白沙路的末端与草马路交接。草马路上全是驻军，北边沿路是家属住宅，依次为1至4号院子，是依官职大小区分家属院的。4号院最小。我的挚友海申就住在4号院。他父亲似乎是一个很不起眼的文职小官，说话和动作都很少很轻，非常平易和蔼。他子女都有他的遗传，爱与热情都不善表达。我与海申是中学时候开始结识的。小学时我们同在白沙路小学读书，同一个年级，他就在一班。中学时，我经常到他家玩。他父亲一般看到我去他家，总会塞一个馒头给我。他们说的馒头其实是我们宁波人的淡包，他们北方人以面食为主，而我们宁波人以为面食是点心，因此能吃到面食是很开心的。高中毕业以后的那一阵，海申居家闲业，我也差不多。他每天便发奋学英语，每天去姚江游泳，直到天已很冷了还是坚持，孤身一人，游得很远，这令我非常钦佩。他总是有一张自己的作息时间表，并且严格地依作息表起居饮食，是一个很早就养成生活规律的人。后来他到费市插队，我也到了庄桥下乡，我们还是经常走动，甚至睡一个被窝，直到他去上了“北外”。中学毕业时，海申为我们一帮同学从他父亲那里弄来一套海军装，大家轮流穿着拍照。那天下午天气已经很炎热了，穿那样的军装都要冒汗，但我们一帮小大人还是兴致高涨。地点就是在白沙公园，树为背景，假山为背景，小桥为背景，一点都没有与军装相一致的氛围。

2号院子里也有一个好朋友，也是中学以后在一个班才结识的。他书读得并不怎样，但是人调皮。有一次学校要各班出节目进行元旦会演。我们班是海申的魔术。他要在舞台上变出一只活的能即时飞翔的麻雀，于是演出之前老师就叫我们俩去捉。我没有办法，就让他带着我爬到他家的屋顶去掏，果然，我俩一捉就捉到一窝。他非常熟悉他家屋顶的地形，同时也非常熟悉麻雀们的生活习性和规律，我们，其实是他一个人，没费多大力气也没费多长时间就完成了任务。在1号院里住着一个女同学，比我低一届，那可是校花级的美貌和气质呵！我是过了好几年以后在生产队插队时才有幸和她结识的。在中学时，她是学校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又无人敢亲近的——当然主要是说我们这帮男同学。后来我们在一个队里劳动、生活，又住在隔壁，便渐渐地相熟起来。她文静古典，有些含蓄或内敛。呵，天知道在那些日子里有多少男同胞向她示过爱呢，我也许是其中之一。后来离开农村之后，我许多次独自到她家去过。一般都是在周末的晚饭之后，理由总不是借书就是还书，我们在一起谈的也都是与读书相关的内容。她家就在一排联体小楼似的房子中间，单层，三开间，前面有台阶，后面有一块空地，她父亲在那里栽种了不少花卉和实用的辣椒、西红柿之类，四季都有丰富的色彩和茂密的枝叶。有两年吧，这样的夜晚总使我充满期待。我从家里出发，拐到草马路，出来时，她总会把我送到院子的大门口。这样的夜晚总是令我心里荡漾着一种暖洋洋的感觉，无论是步行着去还是回，无论是在哪个季节、哪种气候，即使风刮得大一点了，或者下雨，也都一样。只有一次我离开她家之后，并没有从草马路走回，而是转身朝着江边的方向到了白沙路上。我在江边站了很长一会儿。我的眼里有些江面上灯火一样闪动的光。我的心中充满了说不出的忧伤。我的脚步有些乱。她在我离开之前刚刚跟我说，太晚了。我沿着曾经再熟悉不过的白沙路回家。

白沙路是一条幽雅僻静的路。每到夕阳初下，总有些人在那里散步。那时候散步是一件很不实用的事，没有多少人有能力或有兴趣进行，只有部队里的那些人才有这种雅兴。(www.xing528.com)

甬江的水涨落有时，晚风习习，在路上漫步就可以望见宁静的闪着粼粼波光的江水。江面上不时有驶过的船只，岸边有停泊的船舰。石砌的防波堤，堤边的树荫，似乎一切都是那么优美雅致。

是的，白沙路是一条优美雅致的路。说起宁波城的历史，江北岸其实是在城外，它与古城要隔江相望。江北的兴起最早得益于殖民文化与我们传统文化的碰撞，它的表现就是外滩一带的崛起。夕卜滩，在那个时期与宁波古城在位置上的关系，有点类似后来我们到处都是的开发区与一座城市的关系。而白沙路位于外滩这个“开发区”的末端，它的构成主要是生活休闲类的建筑，就像是一个后花园。因此，白沙路可能是江北最有历史的道路之一。沿着江岸，往往总是最容易被人踩出路来的。多少年来，白沙路容颜或有改变，但它的风韵还如当年。白沙路独立、固执而又保持着个性，它的实质还是依旧。

多年以后，我又一次见到丁老师。那是在四中的大门对面。她已经退休，在学校的对面开了一家专门面向学生经销文具书刊的店。我路过，她一眼就认出了我，便把我叫住。于是我们便在回忆中开始慢慢说话。

她说到她的儿子都已长大，已经成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