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 洋 徐海鹰
内容提要:
法国大革命既是一场政治革命与文化革命,也是一场军事革命。如果说大革命对法国陆军来说是一次重生的机会,对法国海军则是一次重创。新生的共和国海军以及后来的拿破仑帝国海军非但未能承借美国独立战争后波旁王朝海军复兴的东风而有所发展,反而坠入自法国海军建立以来的最低谷。笔者以1789年至1814年为重点考察时段,阐述分析大革命对法国海军造成的巨大影响及其后果。
关键词:
引言
近代以降,欧洲各国大致分成了两种类型,一种是追求资本型国家(海权国家),另一种是追求领土型国家(大陆国家)。前者以英国、荷兰为代表,后者以奥地利、俄国和普鲁士为代表。法国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其具有两类国家的双重身份,它既属于海权国家,也是个大陆国家(计秋枫1996:47-48)。法国在陆上介入欧洲国家的权势纷争,在海上与海洋国家争夺制海权,数百年的海陆交锋和历史活动构成海权研究者观察海权历史和思考海权理论的一个重要线索,同时也为国际关系、地缘政治以及大国海洋战略研究者提供了参照。法国本土学者以及法国以外的欧美学者对于法国海权均有深入研究,学术成果丰富。相比之下,中国学界的法国海军研究成果尤显不足。国内学者对于外国海军与海权发展的研究重点多集中于美国、英国、日本、德国与俄罗斯等国,针对法国海军的研究较少。中国学界研究法国问题的专家学者在法国的内政、外交、历史、宗教、文化、社会等领域建树颇多,但对法国海军史、航海史与海洋问题的关注程度明显不如美国、英国和日本等海洋国家,甚至不如俄罗斯、荷兰这样的陆海复合国家2。其实,在整个风帆时代(1570—1856)3,法国是唯一一个自始至终有实力与英国皇家海军分庭抗礼的欧陆国家,法国皇家海军甚至在17世纪末至18世纪初的一段时期里占据了欧洲第一海军的位置。4然而,轰轰烈烈的大革命却使曾经辉煌的法国海军遭受沉重打击,新生的共和国海军非但未能承借美国独立战争后波旁王朝海军复兴的东风而继续发展,反而坠入自法国海军建立以来的最低谷,与英国海军的差距直到拿破仑帝国的鼎盛时期也未能弥补。
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王养冲教授认为,法国大革命应以封建王朝的削弱和覆亡、新的政治体制的出现和改变为分期的标志。对于从1789年法国大革命爆发至1814年拿破仑皇帝宣布退位的25年,他提出了六段分期法:立宪君主国时期(1789年7月14日—1792年8月10日)、吉伦特共和国时期(1792年8月10日—1793年6月3日)、雅各宾共和国时期(1793年6月3日—1794年7月27日)、督政府共和国时期(1794年7月27日—1799年11月9日)、执政府共和国时期(1799年11月9日—1804年12月2日)和帝国时期(1804年12月2日—1814年4月6日)。这一分期法反映了法国大革命复杂多变的进程,已为中国学界多数学者所认可。法国历史学家米涅认为,法国大革命,既是一场政治革命,也是一场军事革命。它所反对的,既有宫廷专制和阶级特权,也有欧洲各国的军事干涉(米涅2013:280)。基于对法国大革命性质的深入分析,米涅也认为法国大革命是从1789年延续到了1814年。
根据中法学界对法国大革命分期的普遍共识,笔者对法国海军的历史考察分为皇家海军时期(1792年前)、共和国海军时期(1792—1804)与帝国海军时期(1804—1814)三个阶段,重点阐述与分析法国大革命对共和国海军以及帝国海军的重大影响。
1.大革命爆发前的法国皇家海军:兴盛→衰落→沉沦→复兴
1625年,法兰西王国海军部成立,黎塞留首相亲任海军大臣,主管一切海军事务,这标志着法兰西王国海军正式创立。鉴于法国所处的地理环境,王国海军在建立之初就分为两大舰队——大西洋舰队与地中海舰队,大西洋舰队驻守法国西北部海港布雷斯特(Brest),地中海舰队驻守东南部海港土伦(Toulon)。
1669年2月16日,法王路易十四任命科尔贝(Jean-Baptiste Colbert,1619—1683)为海军国务大臣(Secrétaire d'État de la Marine)。为了增加国家税收,科尔贝在扩大海外贸易方面显示了比前任更高的热情,他劝说路易十四将海军视为皇家荣耀和权力的象征,逐渐获得了国王对王国海军的关注和大力资助。法兰西王国海军也随之转变成为法兰西皇家海军。1672年,法国海军拥有196艘战舰,名列欧洲第三位。1677年,法国海军在编服役总人数超过4万名。到了1690年,法国海军拥有各类战舰276艘,其中的主力战列舰达到93艘,其中舰载100门以上火炮的一级战列舰就有10艘之多。5而同时期的英国海军有173艘战舰,荷兰海军有102艘战舰,法国海军舰船总吨位超过英国与荷兰两国的总和。值得一提的是,路易十四时期的法国皇家海军在舰载74门火炮的主力舰和轻型挂帆的快速战舰的设计建造上独领风骚,舰炮火力和军舰速度均优于英国皇家海军,以至于当时英国人经常通过缴获的法国战舰来学习先进的造船技术(帕克1999:207)。
1683年,科尔贝去世后,海军因为失去了政治上的坚定支持者而备受冷落。尽管科尔贝的儿子与继任者德·塞涅莱侯爵(Jean-Baptiste Antoine Colbert,Marquis de Seignelay,1683年—1690年担任法国海军国务大臣)试图重振海军,并制定了到1695年海军战舰总吨位达到19万吨的造舰计划,但他于1690年离世,使得这一切永远成为了泡影。1700年,英国海军战列舰总吨位为17.4万吨,法国为17.6万吨。两国海军的差距大为缩小。此后,一直主张法国应致力于对欧洲领土扩张的陆军部长卢瓦侯爵(François Michel le Tellie,Marquis de Louvois,1641—1691)执掌决策大权,法国先后卷入大同盟战争(Guerre de la ligue d'Augsbourg,1688—1697)与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Guerre de succession d'Espagne,1701—1714)。英国与法国的陆上敌国(西班牙、荷兰、普鲁士、奥地利与俄罗斯等国)结盟,迫使法国必须保持一支庞大的常备陆军用于防御其陆上敌国的攻击,英国海军则在海上分别打击法国的大西洋舰队与地中海舰队。由于法国忙于征战欧陆,大笔军费投向陆军,对海军的关注度显著降低,缺少了上层支持的法国海军迅速走向衰落。路易十四时期法国海军的衰败不是由于某一场海战的失败,而是由于法国在欧陆战争中的巨大开支已使其国力衰竭,无法在海军上投入更多的资金与人力。路易十四只是将海上贸易和殖民地看作增加王国实力和宣扬法兰西荣耀的辅助手段而已(胡杰2012:93)。法国的海洋力量并没有同海运、保护殖民地利益紧密结合起来,它只是在国王与大臣一厢情愿的推动下,作为服务于欧洲争霸的工具而存在。法国贵族的子弟不太愿意在海上服役,他们更喜欢去陆军建功立业。1685年,路易十四废除了给予新教以宗教宽容的《南特敕令》,约20万信仰新教的手工业者、商人、海员和技术人员离开法国移居荷兰、英国、德国。法国国力遭到削弱,海军发展受到严重影响。据当时著名将领沃邦(Sébastien le Prestre de Vauban,1633—1707,1703年获封法国元帅)的估计,约有9000名水兵与12000名步兵因为信仰的缘故开了小差(陈文海2014:150)。曾经风光一时的海军陷入兵源严重匮乏的状态。1707年8月,地中海舰队在土伦战役中被迫集体自沉,法国海军元气大伤,英国皇家海军后来居上,从此稳居欧洲第一海军的位置。
18世纪的标志是英国和法国之间争夺殖民地霸权的斗争。这两个帝国在17、18世纪的相互争斗以英国压倒性的胜利而告终,其原因就在于法国更感兴趣的不是海外殖民地,而是欧洲霸权(斯塔夫里阿诺斯1999:176)。路易十五时期,法国上层的战略关注点转移到了欧陆争霸,法英关系有所好转,陆军军费的增加导致政府拨付给海军的财政经费大不如前,国王和首相对海军缺乏兴趣,海军国务大臣频繁更换,这导致法国海军发展停滞。海军预算的大部分花在建造新舰上,很少派船出海。虽然海军军官大多出生贵族,具备良好的教育背景,但是海上实战经验极度缺乏(张加河2011:16)。纵观路易十五时期的法国海军,从路易十五即位的1715年到1756年七年战争爆发前的数十年里,法国海军舰艇的总吨位不足10万吨,与英国海军的差距达到2倍以上。从1723年开始,路易十五将国事托付给七十岁高龄的红衣主教弗勒里(André Hercule de Fleury,1653—1743),此后的17年时间里,弗勒里成为法国政府的实际领导人,1726年至1743年也成为法国在大革命之前所享有的最后一段相对安宁和较为繁荣的和平时期。在弗勒里执政期间,法国与英国、荷兰、西班牙以及奥地利等国的关系缓和。首相对耗资巨大的海军建设并不热心,法国海军一直没能得到上层足够的支持恢复到路易十四时期的实力。弗勒里首相不愿发展海军而招惹英国,这位红衣主教认为法国能够与英国保持长久的和平,结果却使得法国广阔的海外殖民地暴露在英国皇家海军的炮口之下。直到路易十五统治后期,法国才意识到海军能起到威慑敌国的作用,遂开始重视海军的建设。尽管在七年战争爆发前,法国海军战舰的吨位数有所上升,然而,跟英国海军拉开的差距是再也无法追赶。
路易十六对海军非常关注,曾多次亲临造船厂视察,在国王的高度重视下,法国政府牵头实施了庞大的造舰计划,依靠大规模的政府拨款与市民捐款,法国海军得以招募水兵与培养军官,这才实现了18世纪中叶的短暂复兴。从1778年到1783年,法国海军联合荷兰、西班牙海军,帮助美国人民打赢了独立战争。然而,为了援助美国,法国海军每年消耗的军费高达1.6亿锂,战争结束后,每年的海军军费仍有4500万锂(卢瓦尔1892:277)。庞大的海军军费是导致大革命爆发前法国政府破产的主要原因。
2.大革命对法国海军的影响及其后果(1792—1814)
2.1 一级战列舰的更名和造舰工作的停滞
1792年9月21日,法国国民公会宣布废除波旁王朝的王政,次日,法兰西共和国成立,旧王朝海军战舰被新生的共和国海军收编。为了倡导革命和共和政体,消除君主专制和旧王朝的残余,在文化上破旧立新,跟旧时代划清界限,共和国政府对收编的一级战列舰的舰名进行了多次更改,许多舰名鲜明地体现了那一时期的社会流行文化(见表4)。时局的混乱以及财政的窘迫使得法国海军的造舰工作陷于停滞。法兰西共和国存在的15年里,只建成1艘一级战列舰“法兰西共和国”号(见表5),并且还是在拿破仑上台执政之后(1802年)。
图1 法国各时期海军一级战列舰建造数量对比图(1668—1814)
2.2 海军官兵的大量流失
从路易十四时期到路易十六时期,法国海军曾经涌现出像安纳·伊拉里翁·德·图尔维尔(Anne Hilarion de Tourville)、让·巴尔(Jean Bart)、勒内·迪盖-特鲁安(RenéDuguay-Trouin)、徳·奥利维耶伯爵(Louis Guillouet, Comte d'Orvilliers)、德·格拉斯(François-Joseph Paul de Grasse)、德·拉莫特(Piquet de Lamout)、叙弗朗(Pierre André de Suffren)等一大批海军名将,在与英国、荷兰舰队的海战中有不俗的战绩(见表7)。
1791年4月,法国政府颁布法令,取消商船服役与军舰服役的差别,海军军官学校学生在海上服役满4年便可授予军官军衔。波旁王朝海军军官大多是从法国皇家军事学院海军专业学员中间提拔出来的,这些人被称为“护旗手”(Les Gardes-de-pavillon),他们身穿红色马裤,因而也被称作“红制服”(Les Rouges),这些军官绝大多数是来自布列塔尼和普罗旺斯地区的贵族子弟。非贵族出身的军官通常被称为“蓝制服”(古德温,1999:235)。共和国成立后,绝大多数“红制服”对国王抱着忠诚的态度,他们很快遭到来自革命党人的仇视和打击,尤其是激进的雅各宾派。路易十六时期建立的海军陆战队被共和国政府解散了,贵族出身的海军军官被大规模地杀戮和贬黜,幸存下来的纷纷逃亡海外。1793年2月1日,共和国政府向英国宣战,海军开始总动员,而此时,不在岗的海军军官数量已超过80%(布鲁斯2010:213)。
1793年9月,大西洋舰队驻泊地布雷斯特港发生兵变,曾做过商船船长的国民公会委员让邦·圣安德烈(Jeanbon Saint André,1749—1813)来到布雷斯特,以铁腕治军,对出身贵族的海军军官进行大逮捕大清洗,6位舰长被押送巴黎治罪,大清洗的后果导致合格的舰长急缺,圣安德烈火速提升一批年轻的上尉、商船船长和船厂的官员为战列舰舰长。在这些新舰长中,只有1人在大革命爆发前指挥过战舰。让邦也意识到舰队军官素质的良莠不齐,在向巴黎的汇报中说,“只有几个舰长受过良好训练,其他人的无知低能让人难以想象”(史鉴2014:252)。
到了雅各宾共和国时期(1793年6月—1794年7月),革命法庭的断头台几乎将贵族出身的海军军官扫荡一空,同时,对官兵平等的过分强调瓦解了军纪对水兵的约束,导致“海军赖以生存的纪律荡然无存”(施耐德1901:299)。海军军官由水兵们直接选举,选出来的军官虽然充满爱国热情与战斗激情,但却由于文化素质低下而无法迅速成为合格的军舰指挥官。
近代以降,临时征召商船水手一直是战时法英两国海军水兵的主要来源,英国海军在调动这些“临时水兵”和预备役军官作战积极性方面远胜于法国海军。尽管科尔贝在担任海军国务大臣期间就制定了带有强制性的海员招募和海军军籍登记制度,但是去海军服役并不受法国民众的青睐,在沿海各省的居民中征召各种海员困难重重,水兵缺乏的问题始终困扰着共和国海军以及后来的帝国海军。共和国海军水兵的境况相当糟糕,在路易十六时期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水兵,不是因为欠饷在港口过着乞丐不如的生活,就是在海战中被英国海军俘虏,关在监狱里坐牢。相比之下,英国做到了“收获海洋”,即利用每一种可能的来源吸收水手,包括本土出生的志愿者、敌国甚至中立国的水手(兰伯特2010:169)。1812年拿破仑远征俄国失败后,陆军兵员严重匮乏,大批船工与水兵被征调入帝国陆军服役,这对本已人手不足的海军更是雪上加霜,众多造价不菲的战列舰或是被封存在造船厂内,或是龟缩在军港里慢慢烂掉,直至1814年法兰西帝国倾覆。
2.3 海军作战方式的改变
从1793年之后的22年里,法英两国除了在1802年至1803年有过短暂的休战之外,一直处于战争状态。英国的对法战略也保持了其目的的连续性——把法国势力从比利时和荷兰驱逐出去(兰伯特2010:152)。开战初期,英国皇家海军拥有400艘舰艇,其中战列舰就有115艘,而共和国海军只拼凑出246艘舰船,其中战列舰仅76艘,真正能出海作战的不超过27艘(克劳利1999:105)。在扫荡了一切等级、特权、权威的同时,大革命扫荡了法国海军的精华,大批有海上作战经验的贵族军官或是逃亡,或是被杀;海军军费的紧缺使得大批战舰得不到起码的维护而腐烂在军港中,停泊在各个军港的战舰年久失修,造船厂也长时间地开不了工,造船工匠们一贫如洗。法国陆军在陆地上可以依靠新式军队的快速机动与重型炮队,横扫封建王朝的旧军队,然而,革命热情、群众运动和激烈的辩论,在海上作战中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
1793年8月,英国海军上将胡德(Hood)指挥英西联合舰队围攻土伦,法国保皇党人将土伦献给了胡德。地中海舰队的31艘战列舰全部落入反法联盟手中。土伦随后被共和国军队包围。12月17日,无法继续坚持下去的反法联盟军队撤出了土伦,带走了3艘法国战列舰,其中包括一级战列舰“马赛商业”号(Commerce de Marseille),并将9艘战舰付之一炬。而剩下的19艘战舰被共和国军队修复后回归法国海军服役,地中海舰队元气大伤。而在大西洋舰队方面,在让邦·圣安德烈和德·儒瓦尤斯(Louis Thomas Villaret de Joyeuse,1747—1812)的努力下,共和国议会通过了一项1亿法郎的特别拨款,解决了海军经费的问题。大西洋沿岸所有的海军基地都动员起来,开工新舰,修理旧船。人员、火炮、木材、桅杆、火药和粮食储备都大大增加,大西洋舰队的情况有所好转,但是水兵缺乏实战训练,要进行海上实战演练,必须把军舰驶出军港,而这样做就不得不面临遭到英国海军攻击的风险。
为了打败英国,拿破仑在不同的历史时期采取了四种方案:第一,直接从海上进攻英国;第二,登陆爱尔兰,支持爱尔兰人的叛乱以打击英国;第三,袭击英国的海外殖民地,特别是在埃及和印度同英国展开争夺,以削弱英国从海外获取财富的能力;第四,推行“大陆封锁”政策,切断英国同欧陆的贸易,以摧毁英国的战争经济(Friedman 2001:114-115)。但由于英国海军在海上占据了绝对优势,这四套方案均以失败而告终。由于缺乏足够强大的海军来与英国进行主力决战,法国人不得不使用间接方式,破坏英国经济和军事的贸易支柱。海军也随之改变作战方式,那就是尽量避免与英国舰队进行主力决战,而是派出小股舰队和大量的私掠船小心翼翼地突破英国的封锁,袭扰英国的海上运输线,捕捉和抢劫英国商船。使用私掠船捕捉和抢劫敌国商船在科尔贝主政海军之后就开始施行了,科尔贝亲自制定了对法国的敌人进行“海上游击战”(La guerre de course)的政策(布泰吉纳2009:38)。由政府向私人民船船主发放私掠船许可证,授权他们在海上捕获与劫掠敌国(主要是英国与荷兰)的军舰或商船,法国海军甚至出动战舰去劫掠敌国商船。到了共和国时期,政府变本加厉地颁发私掠许可证。1793年2月,法国国民议会宣布“私掠船必须握紧手中的武器,消灭这些傲慢的岛民”(韩英鑫2015:174)。在政府的鼓励和支持下,法国的敦刻尔克(Dunkerque)、圣马洛(Saint-Malo)、拉罗谢尔(La Rochelle)和南特(Nantes)以及加勒比海与印度洋上的马提尼克(Martinique)、瓜德罗普(Guadeloupe)与毛里求斯(Maurice)等私掠船据点再度活跃起来,叙尔库夫(Robert Charles Surcouf,1773—1827)就是这一时期海上私掠活动的佼佼者,被法国人称为“私掠船王”(Roi des Corsaires)。他出资建造了7艘私掠船,分别是“奥古斯都”号(l'Auguste)、“鲷鱼”号(la Dorade)、“比斯开人”号(la Biscayenne)、“爱德华”号(l'Edouard)、“卡昂城”号(la Ville-de-Caen)、“阿道夫”号(l'Adolphe)、“列那狐”号(le Renard)与“信心”号(la Confiance)(沈洋2012:38)。
图2 “私掠船王”叙尔库夫(Robert Charles Surcouf,1773—1827)
海上私掠活动对虚弱不堪的共和国海军起到了相当大的辅助作用,一方面,法国海军不用花什么成本就可以扰乱和破坏英国的海上贸易,使贸易航运变得不安全,推高航运保险的保率,削弱英国进行海上战争的力量。据统计,由于法国海军主导的海上私掠活动,英国在1793年到1800年大约损失了3500艘船只(布特尔2011:245);另一方面,通过鼓励发展海上私掠活动可以为法国海军培养具有实战经验的后备军官和水兵,私掠船也会经常被海军征调作为军舰参加海上作战行动。
结语
法国大革命既是一场政治革命和文化革命,也是一场军事革命。如果说大革命对法国陆军来说是一次重生的机会,对法国海军则是一次重创。法国海军在经历了路易十四时期的辉煌、路易十五时期的沉沦与路易十六时期的短暂复兴之后,因为大革命的爆发而变得极为虚弱。这种虚弱不是表现在战舰的数量上,而是表现在军官的大量流失以及海员素质的下降。海军军官队伍被法国大革命无情地摧残了,海军军官的佼佼者因其贵族身份被处死或贬黜,硕果仅存的布干维尔(Louis Antoine de Bougainville)等将领因为共和党人对军官阶层的不信任以及不满海军军纪涣散而愤然辞职。优秀将领与水兵的匮乏使得共和国海军与帝国海军在共和二年牧月13日海战(la Bataille du 13 prairial an II,1794)、阿布基尔湾海战(la Bataille d'Aboukir,1798)、特拉法加海战(la Bataille de Trafalgar,1805)、艾克斯岛海战(la Bataille de l'île d'Aix,1809)等战役中乏善可陈,法国海军尽管还有德·儒瓦尤斯、布吕埃斯(François-Paul Brueys d'Aigalliers,1753—1798)和阿勒芒(Zacharie Jacques Théodore Allemand,1762—1828)这样忠诚能干的将领,但是法国海军与海权的衰落已是注定无法挽回。
1806年11月21日,为了回应1806年5月16日英国对法国及其附庸国的海上封锁令,也是为了“通过掌控陆地来征服海洋”(埃利斯2012:161),拿破仑颁布《柏林敕令》(Édit de Berlin),全面禁止欧洲大陆与英国的贸易往来,要求帝国统治下的欧洲大陆同
英国进行全面战争。此后,拿破仑陆续颁布《华沙敕令》(Édit de Warsaw)、《米兰敕令》(Édit de Milan)和《枫丹白露敕令》(Édit de Fontainebleau),进一步扩大对英国的经济战规模。法国海军也随之调整战略,一面利用私掠船对英国进行“海上游击战”,袭扰英国的海上交通线,一面积极配合“大陆封锁”,在帝国境内严厉缉拿走私。从1807年起,在海军与殖民地部长德尼斯·德克雷(Denis Decrès,1761—1820,1813年被封为公爵)的主持下,帝国境内的造船厂开足马力,大规模建造各级战舰,这场造舰运动席卷了北起汉堡、阿姆斯特丹、安特卫普,南到威尼斯、热那亚、那不勒斯的欧洲港口。从1806年至1814年的短短七年间,有7艘一级战列舰建成下水。然而,由于英国海军成功地将法国舰队严密封锁在各个军港,也由于大革命对海军军官阶层的毁灭性打击,法兰西帝国无法培养和留住足够数量的作战经验丰富的海军官兵,从而使帝国海军有心造舰却无力出海作战。总而言之,法国大革命爆发后,优秀海军将领与熟练水兵的匮乏严重制约了法国海军的发展,在经历了数次惨痛的失败后,法国海军只得放弃试图战胜英国海军的战略,而保持对欧洲其他国家的海军优势,在1814年之后坐稳了世界第二海军的位置。
附录:
表1 路易十四时期(1661—1715)建造的一级战列舰(10艘)6
表2 路易十五时期(1715—1774)建造的一级战列舰(4艘)7
表3 路易十六时期(1774—1792)建造的一级战列舰(7艘)8
表4 共和国海军一级战列舰的更名情况(www.xing528.com)
表5 共和国时期(1792—1804年)建造的一级战列舰9
表6 法兰西帝国时期(1804—1814)开工建造的一级战列舰10
表7 法国皇家海军参加的重要海战(1690—1782)
表8 共和国海军与帝国海军参加的英法海战(1794—1809)
表9 1790年至1815年欧洲国家海军战列舰总吨位排名表(万吨)11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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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edman. Seapower as strategy: Navies and National Interests. Naval Institute Press, 2001 : 114-115.
沈 洋 硕士
上海中国航海博物馆馆员,航海史文献研究员
《国家航海》执行编辑
研究领域:古代海上丝绸之路,法国近代航海史,中欧海盗与海上私掠史,中法关系史,西欧风帆战舰,郑成功海军
E-mail:SHENOPTIMUS@qq.com
徐海鹰
上海中国航海博物馆助理馆员
研究领域:古代海上丝绸之路,明清航海史
E-mail: XUHAIYING123000@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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