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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黄翔鹏先生家演奏乐器

时间:2023-10-2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先生对中国传统音乐的研究,有自己独特的方法和视角。这时先生和他的老伴周沉老师便是古琴音乐虔诚的崇拜者了。这样,我每次去先生家,都抱着我的秋籁琴去,有机会尽可能多弹几次琴给他听。上个月八号凌晨,先生走了!黄翔鹏先生于1997年5月8日在北京逝世,享年70岁。

在黄翔鹏先生家演奏乐器

先生蓄了一头长发和一付胡须,胡须的式样很讲究,上边分开的两撮末端向上翘起,象古代楼宇的飞檐。常能见到的莎士比亚的画像,童时“老刀牌”香烟上柱刀挺立舰船甲板上的外国海盗,都是留的这种胡须,这样的胡须再加上先生大而有神的眼睛,即使配合着他那瘦弱的身躯,仍让人感到一表英武和孤傲的气派。他对我说,这是我们中国人的胡须,阿拉伯人和欧洲人是学我们的。怪不得我们现在从电视剧三国演义》中可以看到这种胡须。也有人说这胡须是先生为中国历史上的一件大事而留,反正给人很有点神秘感。我女儿看先生的照片,第一眼就脱口而出——“他象个仙人!”

六年前,我写了一篇讨论古琴纯律调弦法的文章,因为先生是中国音乐律学、乐学、考古学方面的大学问家,便把文章寄给他,希望得到他的指导。没想到很快就接到他的回信,他说这个问题早就该拿到琴人中来讨教,当然现在得知其中论及有关知识而如开茅塞,也不算晚。总比我们这些并不深于琴的律学研究者继续隔靴搔痒要好得多。他甚至还具体地说自己“也出现了把‘上弦势’混同於‘调弦法’的同样失误。”看完来信,一是为这篇文章心里踏实不少,同时也很感动,一个学问大家,在后辈面前说自己“如开茅塞”,说自己也有同样的失误,就如人们普通生活中叙述一件需要纠正的事情一样,是那么坦然。

此后,我如果去北京都必定去看望先生,求教先生。

先生对中国传统音乐的研究,有自己独特的方法和视角。他把数千年来中国音乐的流传看成是一个活动的、不断变化、不断丰富又不断淘汰的过程。不同的历史时期和文化背景给流传中的中国音乐不断地留下印记。因而,他提出了“传统是一条河流”的观念,“古乐存活于今乐之中”的观念。从这些观念来研究传统音乐,就必须把史学、文献、考古、民族、民俗等多种学科结合起来,这就比狭隘的、孤立的考据更科学、更接近我们悠久的音乐文化历史实际了。后来我发表的有关古琴谱的解译(即古琴“打谱”)的文章、古代琴曲流变研究的文章,都受到先生对传统音乐研究方法的直接影响。

先生有时也对我谈起远古钟磬乐的研究,只是复杂的编钟铭文及相关的先秦政治历史,古代乐律知识和那密密麻麻的数字,我都茫然不知,心中颇有惭愧不安之感,而我为他弹琴时,自觉书房内又是一番景象。我凝神静气,弹奏传统名曲《渔樵问答》、《忆故人》等,也弹奏我新的打谱成果《文王操》、《遁世操》、《孤竹君》。这时先生和他的老伴周沉老师便是古琴音乐虔诚的崇拜者了。他们把我的演奏,甚至调弦、不经意的试弹和简单的乐曲介绍都用录音机录下来,并告诉我以前早就很喜欢我的演奏,而且他的老师杨荫浏先生在世时也是(想是听的电台广播吧)。这时的我大有伯牙遇子期时的得意和欣慰。

这样,我每次去先生家,都抱着我的秋籁琴去,有机会尽可能多弹几次琴给他听。不过,内心深处藏着一个很悲凉的想法:他这样的身体,是听一次少一次的吧?!其实,那时他的病已很严重,气管和肺的活动能力已不能供给身体的需要,先生的模样比他的实际年龄要衰老很多。周沉老师说,早年下放时住的是存放农药仓库,病根在那时候就种下了。

起先在他客厅里弹琴,后来就移到他的卧室里,最后一次他听我弹琴已是二十四小时离不开氧气管了,不过仍在家里,卧室里架起两座大氧气钢瓶,占了很大地方。那一次弹奏的《文王操》除乐曲本身的庄严肃穆以外,还有一层莫名而来的悲壮气氛。(www.xing528.com)

先生喜欢听琴,除了他对传统琴曲意境的追求,他还在思考古老琴曲的结构、音阶、转调等理论课题。当我告诉他我新打出的《文王操》、《凤翔千仞》中,存在着他提出的“同均三宫”理论中的古代音阶及转调状况,他十分高兴,鼓励我继续打谱,也把与音阶、转调、弹奏实践相关的古琴音律继续研究下去。先生的理论贡献中,有一项很重要的内容,便是他提出了存见的各地传统乐种、戏曲音乐、古琴音乐是有活的音响,活的音乐实践,且有乐谱可据的三大音乐宝库的见解。根据这个见解,他又首先提倡“曲调考证”的方法。这样,在中国音乐史的研究中,便可力避单纯的文字资料考据和单纯的古谱符号解译。一向被认为缺少音乐实例的中国音乐史也不必被称作“哑巴音乐史”了。

去年年底,周沉老师给我来信,说先生的病情尚属稳定,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的卧床吸氧,但常常喘不过气来,咳不出痰,很受罪。精神还好,最近向音乐出版社交了《中国传统音乐180调谱例集》。但不知什么时间能出版等等。

可见他还在病床上工作。

上个月八号凌晨,先生走了!我的良师益友,我的古琴知音走了!

这些天来,我一直在翻看先生的照片、信和论著,脑子里老是他的身影和说话的样子,他以清晰的思维和非常人的角度不时发出把握事物关键的铿锵言语,让你突然明白一个道理;瘦弱的身躯在抨击社会弊端时又那么愤怒有力,甚至高大强壮;还有那英武孤傲的胡须和无奈的病痛……。夜深人静后,我抚弹秋籁,琴声如流水,去而不归。先生说“传统是一条河流”,那么人生呢,人生也是一条河流吧。

[编者按:黄翔鹏 原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所长,是学贯中西,博通古今,在文史和数理方面造诣很深的中国传统音乐理论家、中国音乐史学家。因其在先秦钟磬音乐考古等方面的成就,曾获第23届国际音理会“国际音乐名人”提名,1996年成为第一个获得日本“小泉文夫音乐奖”的中国学者。黄翔鹏先生于1997年5月8日在北京逝世,享年7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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