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瑾做媒,逼迫王阳明写休妻之书,接纳焦芳之胞妹为王夫人时,王阳明和夫人诸氏分别给家在南昌的诸让写了书信,但没想到,他们先后写了几封书信,皆如泥牛入海,过了一两年才知道,是刘瑾凭借手中之权,私下扣押烧毁了他们的书信。
天之大,一只手是无法遮住的。这天有从南昌来的旧友,给王阳明带来了岳丈诸让的亲笔书信,从此,王阳明和诸氏才知道了岳丈家的消息。
恰巧这天,王阳明和夫人诸氏去工部同事周德家。金水桥廷杖,刘瑾故意从东厂和西厂的流氓无赖中挑选了三十名身强体壮者,用刘瑾的话说,找些力能扛鼎之士,爷不信这二十八名官员能禁得住廷杖三十的惩罚!周德身体硬朗硬撑下来了,经过两个多月卧床养伤,伤患处才结痂长出新肉,所以王阳明和夫人诸氏带了点肉食之类,来看望周德。
王阳明夫妇进屋后,在周德床边还有两个官员,双方见过礼,王阳明感到这两个人似是有一面之交。
周德谢道:“阳明兄弟,你和杨大人冒死搭救二十八名同事,你的大恩大德,我终生不忘!王夫人,我更谢谢你们来看我。”
王阳明还礼道:“周大人,不用客气,应该的!应该的!”
这时,那两个官员中,有一人再次起身施礼道:“王大人刚正不阿,敢和阉官刘瑾对着干,朝中文武百官无不敬佩你的胆气,下官刘心洁从内心深处敬重你的气节!”
王阳明起身还礼道:“刘大人,哪里哪里,因我实在看不惯一个阉官竟如此跋扈。”
另一官员急忙施礼道:“王大人,下官久闻余姚王守仁的大名,今日相见,实乃幸会,幸会!”
周德叹道:“刘瑾这个大阉官,做事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老天爷怎么不生出一个炸雷来,下雨天活活劈了他,即使如此,也难解万民之恨!”
王阳明叹道:“不用急,有句古话说得好,‘万民所指,不病亦亡!’他犯下这么多滔天罪行,岂有不亡不灭之理!”
这时,那刘心洁说道:“王大人,你或许不知道,刘瑾这个大阉官,让东厂和西厂的暗探们把持京城人家书信的渠道,凡进出京城的书信,都要经过东厂、西厂。你们说,现在京城天理何在?”
王阳明这才看了看夫人诸氏,说道:“夫人,咱谁也别埋怨了,看来咱们的书信都被东厂、西厂的暗探们扣留了!”
刘心洁怒道:“哼!现在大阉官刘瑾,比先帝英宗时的王振和石亨还嚣张呢,咱们想不到的坏事,他们都敢干!”
周德拉着王阳明的手,盯着他的眼,说道:“刘瑾卑鄙无耻,他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杨大人、孙大人和令尊,还有你,你们千万要小心,他们背后套麻袋,背后打闷棍,当面泼药水,背后放冷箭,什么坏事都干,你和令尊大人,千万千万要小心啊!”
诸氏看了王阳明一眼,那眼神分明是说:“夫君啊,咱们惹上了大阉官刘瑾,今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这天晚上,王华临关大门前,向两个男仆说道:“你们俩晚上轮流值夜班,小心听着府上大门响动,现在是非常时期,多留点心,多留点神啊!”
王华和继母赵氏临回正房前,特意来到王阳明和夫人诸氏所住的西厢房,王华对王阳明说道:“吾儿,你知道大阉官刘瑾毒如蛇蝎,咱们是他的死对头,他绝不会轻易放过咱们。这几天晚上你们要格外小心些,实在不行就合衣而睡,这样有什么事方便起来应付。”
继母赵氏看到王阳明一侧放着把长剑,说道:“守仁,刀剑这东西不长眼,咱也不想害谁伤谁,不到万不得已别动这东西。”
王华说道:“好,你们早些歇息吧!”
回到上房,当王华与夫人赵氏躺在床上时,王华翻来覆去睡不着。
赵氏用胳膊故意碰了碰他,说道:“他爹,你想什么呢?”
王华叹道:“也许是咱们上辈子作了孽。唉,仕途不如愿,偏遇上了个死冤家刘瑾,他抓着咱们不放!再就是守仁他们至今不能生出一男半女,没个绕膝之乐,唉,我觉得这日子忒乏味!”
赵氏依在王华怀里,伸手搂着他的脖子说道:“当年贱妾续弦进了你王家大门,俺这肚子争气,没多长时间就有了喜,那时候俺多想把那孩子留下!”
王华抚摸着赵氏的身子,叹道:“是啊,那时候我也很想,可是后来……”
赵氏说道:“俺怕你日后说俺偏一个、舍一个,爱这个不爱那个,俺下狠心,为了守仁,把肚里好好一个孩子丢了,现在想起来,心里还真有点儿后悔呢!”
王华说道:“夫人,那时候守仁还小,不管怎么说,当时那样做一方面是为了守仁,另一方面也是怕街坊四邻笑话!”
赵氏啧道:“街坊四邻笑话啥?”
王华说道:“笑话啥?咱们都多大岁数了,还生儿育女,你不怕人家说咱们老不正经啊?”
赵氏把他一推,佯怒道:“人家那时是黄花大姑娘,说实话,男人和女人结婚,谁家不为生儿育女呢?况且,俺一个大姑娘家,一辈子没有生养,这世上最冤的就是俺!”
王华伸手欲搂抱赵氏,赵氏把他一推,转身给了他一个脊背,不知为当年的决定遗憾,还是为做了一辈子女人,却从来没生养过子女而自责,心里觉得委屈万分,竟扑簌扑簌暗自哭泣起来。
王华伸手一摸赵氏的脸,泪水涟涟的,他急忙坐起来,把哭泣的赵氏揽在怀里,抚摸着她叹道:“夫人,好!好!这件事是我对夫人一辈子的愧疚,还是我过去说过的一句话,这一辈子咱们俩举案齐眉,我绝不动你一根手指头,每天好好地侍候你,不让你发怒、伤心行不行,夫人?”
赵氏抹了把眼泪,扑哧喷出了笑,佯怒道:“哼!他爹,你还说呢,依我看呢,当年咱们心甘情愿丢了肚子里的孩子,引起了神灵震怒,这不,守仁三十几岁的人了,到现在和淑娟生不出一男半女来!长此下去,你说怎么办呢?”
王华把赵氏放在枕头上,又慢慢躺下,他盯着漆黑的屋顶,叹道:“夫人,自古上天不予人奈之何?谁知道咱家哪点不顺服上天之意,让咱王家无后……”
赵氏转过身来,抚摸着王华的手,放在自己胸前,突然说道:“他爹,你发现没有,杨大人家的千金姽婳,她昔日三天两头来找守仁,你别怪我老谋深算,我注意观察过,这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虽说每次和侍女玲儿一起来,我看她的眼神,一直盯着守仁。守仁呢,也不烦,婳儿问什么他说什么。你说,是不是这婳儿对咱家守仁有点那个呢?”
王华摇头道:“夫人,我知道,自从我入仕,守仁随我入京后,特别是他去南昌迎娶了诸兄的女儿淑娟,我和杨大人、孙大人一来二往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兄弟。你想啊,守仁无弟无妹,而杨兄家的婳儿是独生女儿,她没有哥哥,这不婳儿见了守仁,才一句接一句地叫守仁哥哥守仁哥哥,从她三四岁一直叫到了现在,说起来也有十几年呢!他们一个是哥,一个是妹,咱们可不能瞎想这个事!”
赵氏笑道:“得了,你忘了那年,咱们三家在一起过八月十五的时候孙大人说的那句话了吗?”
“孙大人说什么来着,我怎么没记得?”
“哼!那时,你来了兴趣,一杯接一杯喝酒。那时孙大人向杨大人说道:‘杨大人你看,守仁和婳儿这两个孩子多好,守仁一会儿不在,婳儿就一声接一声地叫守仁哥哥!守仁哥哥!他们俩从小到大,两小无猜,天生一对美少年啊!’”
王华想了想,似乎那一幕早被岁月的风雨冲刷掉了。他说:“是啊,我记得那时我只顾和杨兄喝酒,没听见孙兄说这话儿,呃,对了,杨兄当时说什么来着?”
赵氏笑道:“杨大人只是笑着说,是吗?是吗?只要婳儿高兴,我就高兴。”
“是吗?我还真是忘了。”
赵氏说道:“也是那时,我们几个女眷坐在一起,孙夫人向杨夫人说:‘大妹子,我看守仁这孩子真好,聪明、厚道又孝顺,将来我给你们两家当月老如何?’你猜杨夫人怎么说,她说:‘我从心底里喜欢守仁这孩子,我家婳儿更喜欢!’这时,我说道:‘可是,我们守仁已经有了妻室,这……’孙夫人笑道:‘这怕什么,只要他们两人好,什么做大做小呢?女人呢,最大的福气就是找到真心喜欢自己的男人!你说是吧,大妹子!’杨夫人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谁说不是呢?’”
王华长舒一口气叹道:“是吗?你们几个女眷还有这一出呢!我真的只顾着喝酒了,根本没听见你们说什么,我说怎么光见你们笑呢!”
王华话音刚落,两枚震天雷似的纸爆竹“当”!“当!”在王华家庭院内炸响了!
王华和夫人顿时大惊!
王阳明和夫人诸氏从睡梦中惊醒!
王家的男女用人也都吓得匆匆从屋里奔出来。
王华一边提着衣袍,一边和赵氏一前一后冲出房门。
王阳明手提长剑,环顾四周,大怒道:“哪个伤天害理的大恶人做了此事,有本事,你滚出来!滚出来!”
王华四处看了看,院内地上散落着炸碎的爆竹纸屑,其他什么也没有。他说道:“守仁,你别大声吆喝了,人家是从院外把炮仗扔进院里的,这会儿扔炮仗的人早跑没影了!”
安抚了家人和男女用人,王阳明轻轻掩上西厢房的木门,然后扯了把椅子,手握着长剑,一直坐在木椅上就这么等着,只要再有什么事,他一定会第一个冲出去,非把这个故意制造声势的恶人抓了不可。
王阳明就这样从子时一直坐到了四更时分,后来,诸氏实在不忍心,硬拉王阳明到床上来睡。
令家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天亮之后,家里男仆打开大门,一股浓浓的屎臭味扑鼻而来。他往门前一看,不知哪个缺了八辈子大德的恶人,硬生生把一大桶粪便倒在家门口,这真是欺人太甚!
王家的男仆和女仆此时没有声张,赶紧用车、担把门口的粪便全部清运完毕。
诸氏向王阳明说道:“夫君,你发火顶什么用?你知道这件事是谁干的?昨夜往院里扔了两枚火爆竹又是谁干的?”
这两件事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王阳明向王华说道:“爹,今日我豁出去了,每天只去署衙点名,若无什么公文之事,我干脆回来在家里等着,看看是谁胆敢如此欺人太甚!”
王华摇头道:“吾儿,咱家在明处,人家在暗处,他们瞅准了机会才去做事,咱们就是全家人睁大眼,也不知道人家什么时候来,来做什么,咱们防不胜防!”
“爹,照你说,咱们就无声无息咽下这口窝囊气吗?”
刘瑾听了张忠的禀报,哈哈大笑起来,笑后说道:“对,咱们就是让王家上上下下吃不好睡不着,每天瞪大了眼,在家里坐卧不安,惶惶不可终日,直到把他们父子憋疯了、憋狂了,爷还不罢休!”
这时马永成倚仗和刘瑾同为昔日的后宫“八虎”,俩人关系好,摇头道:“千岁爷,东厂、西厂的弟兄们都是精选细挑的精英壮士,这些偷鸡摸狗、下三烂上不得台面的鸡零狗碎的事,咱们以后是不是少做,或者干脆不做?”
刘瑾环顾众人,强笑着说:“永成兄弟,怎么,你有哪些上得了台面高层次的手段?”
“千岁爷,反正属下觉得做这些土包子才干的事,有损东厂、西厂的声誉,请千岁爷三思!”马永成叹道。
刘瑾怒道:“哼!咱们现在是黑猫白猫蛤蟆老鼠一起上,只要能把王华、王阳明父子俩弄得一天到晚神经兮兮、魂不守舍、哭天抹泪、怒气仇恨无处发泄,那就叫过瘾!”
张忠摇头道:“除了这些,咱们还能干什么,千岁爷?”
刘瑾说道:“这样,你们几个别天天逼着爷想法,从现在起你们就放开了想,只要想那些弄不死人的好办法、好方法,今天放炮,明天挖坑,后天放火,你们把那些能折腾扰乱王家父子正常生活、休息的主意都找出来。”
这时,张雄趋近刘瑾说道:“千岁爷,宁王殿下来了,点名要和爷见面。”
刘瑾点头后向众人说道:“你们都去想办法吧。”
待马永成等施礼退下,刘瑾转身向张雄说道:“现在算起来,宁王有三个多月没来京城了吧?”
“是啊,三个多月了,不过这次宁王爷带来两个人,一个叫凌十一,一个叫吴十三,乍看上去,这两个人都是会武功的人,绝非一般之人!”张雄毕恭毕敬地说道。
“好,今儿陛下在豹房,爷正好有时间,你把他们带到客厅,记住让他们先换了官服,别穿宁王府的,以免引起别人注意。做这种事,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能做到滴水不漏、瞒天过海最好!”刘瑾低声说道。
此时,宁王朱宸濠和他新结识的凌十一、吴十三等正在驿馆等候。
原来,朱元璋建立明王朝后,拼命扶植其本家朱姓势力。所以,大肆分封自己的儿子及侄辈到各地当“藩王”,其第十七子朱权被封为宁王,封地在长城喜峰口外大宁,但是到了一四〇三年,终于篡夺了皇帝宝座的燕王朱棣把一心帮助他成就大事的朱权改封到了南昌。到了正德年间,即武宗朱厚照时,朱宸濠袭封。他是朱权的玄孙,即四世孙。没想到的是,朱宸濠见朱厚照这个皇上年近三十还没有生出儿子,加上刘瑾自己想成大事,主动拉拢宁王,告诉朱宸濠一旦朱厚照驾崩,在皇位继承上,肯定会出现重大变故,说不定有一场抢夺皇位的血战。就这样,朱宸濠萌生了夺取皇位的反心。
宁王朱宸濠在前,凌十一、吴十三在后,三人随刘瑾进入客厅,侍女进来斟了茶。(www.xing528.com)
刘瑾向宁王朱宸濠施礼,此时凌十一和吴十三就站在宁王两侧,大有护驾之意。
宁王朱宸濠开口笑道:“刘公公,尚未进城,本王已知刘公公权倾天下。近日听说刘公公又弄了什么书案,竟敢让文武百官跪在金水桥前向陛下谢罪,现在京城之内,但提刘公公名者,无不为之胆怯!”
刘瑾把手一挥说道:“宁王玩笑,纯属玩笑!试想啊,我一个阉官,已经无颜面见我家列祖列宗,岂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让京城之人胆怯?我只不过是偶尔按陛下口谕管理一下朝廷之事,万万不能像宁王说的那样啊!”
宁王朱宸濠并不是朱元璋后代中的纨绔子弟,他有谋有略。此人从小习骑射,非常尚武,善使一把旋风刀,自从有心篡位以来,便在南昌以征民夫修宁王府等为名,招兵买马。在宁王府四周,但闻鼓角声声,刀枪剑戟厮杀,就是他在练兵习武。后来他听从了其主要谋士李士实建议,收敛欲叛逆的锋芒,改明练为暗练,并开始收集大明州、府、行省以上驻军的数量及位置,以便将来大旗举起时再用。这次到京城来,他就是想查看刘瑾的动态,更想与武宗见一面,正面试探一下武宗对南昌、对他宁王的看法。
宁王朱宸濠笑道:“刘公公,昔日咱们订立的盟言,不知刘公公可记否?”
刘瑾非常明白宁王朱宸濠的弦外之音,皱眉脱口道:“宁王,这个咱们不会变。这天下是你们朱家的,外姓人想坐江山那是异想天开!当然事成之后我刘瑾做个千岁丞相足矣,你呢,必坐九五之尊的帝王之椅!”
宁王朱宸濠正色说道:“刘公公,当初咱俩分工,你主京城之变,我主扫平京城之外那些镇守兵马。而今,本王派属下秘密做了搜集和统计,尚未把大明江山三分之一行省统计完毕,发现欲要做到这件事,眼下我的兵马数量根本不能与之匹敌,你看怎么办?”
刘瑾一听,皱眉道:“宁王殿下,这件事确实难办!”
宁王反问道:“怎么难办?只要想办法让皇上削减各行省的驻军,比如减四分之一,本王在外边做起来压力就要小些,按现在的驻军数量,真要对起阵来,本王无一点胜算的把握。”
刘瑾摇头道:“宁王殿下,我倒有一个办法,当然这要下本钱,而且做起来还要天衣无缝,才能不被别人察觉,不知宁王殿下可否一试?”
宁王朱宸濠一听喜道:“刘公公请讲,本王洗耳恭听。”
刘瑾说:“宁王殿下,你可以先以江南为界,我的东厂和西厂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先拿江西、浙江两地开刀。要么私下诱之,要么私下逼之,要么以其儿女子孙和父母要挟之,凡能为我所用者留之,不顺我者皆亡,如此不费多少周折,伤其一半或三分之一,半年到一年之内,再以现在的兵力来对付剩下的行省,岂不易乎?”
朱宸濠点头笑道:“好,这倒是一个好办法。不过,兵贵神速,倘你在行省之间做得长了,此事岂不张扬出去?一旦张扬出去,朝廷会立即更换守将,兵部也会对各行省的驻守情况进行调整,到头来,狐狸没打着,反惹一身臊。而且,我们的事很快就会被查出来,以本王看这种事还须谨慎办!”
刘瑾似乎明白宁王朱宸濠现在的实力,他狡黠地一笑说道:“宁王殿下,实不相瞒,我在京城要打通关节收买人心,近日真有些捉襟见肘啊,我刘瑾实在羞于开口!”
国人皆知宁王府富甲天下,刘瑾虽在皇宫做近侍,但他的财宝还不及宁王朱宸濠万分之一。
宁王朱宸濠笑道:“刘公公放心,本王要想让马儿跑,草料是充足的。本王来时给你带了些,因怕张扬出去,让张雄、张锐、张忠三人先代为收着,这是财宝清单,请刘公公查收。”
刘瑾接过清单一看,心里惊道:果然,宁王殿下的一根汗毛比我的腰还粗,遂喜道:“宁王殿下,有这些金银财宝做底,我就有了底气,现在是能拉一个就拉一个,实在不能拉的就除掉他!”
宁王朱宸濠说道:“刘公公,本王听说先帝的顾命大臣,也是现在皇上的首辅大臣杨廷和,还有一个孙燧,一个老臣王华,三人一向与刘公公公开为敌,听说王华的儿子王阳明文武双全,此人善于演兵,给威宁伯王越修建坟墓时,还把征来的民夫分作几队,排兵布阵,操练《孙子兵法》中的‘常山蛇’阵,此人可否为本王一用?”
刘瑾说:“宁王殿下,实不相瞒,王阳明的确是一个难得的将才、干才。但他这个人属于那种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正统人,动不动就良心啊,良知啊,忠君报国啊,他和咱们不是一路人。”
“呃,王阳明竟是这样的人,那……一点可能性都没有吗?”他皱眉问道。宁王朱宸濠现在招兵买马,正是用将才、人才之际,故而想从刘瑾这儿得到一点吸纳王阳明的办法。
刘瑾站起来,叹道:“王阳明这个软硬不吃的东西,他现在是我的头号死对头,说不定哪一天我的忍耐到了极限,我就弄死他!”
宁王朱宸濠本来想说,他要千方百计收服王阳明,一个将才能抵十万兵嘛!天地之间既然生出了这个将才,如果弃之不用,岂不太可惜了。可是他刚要说话,站在他一侧的吴十三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袍袖。
刘瑾笑道:“宁王殿下,一路鞍马劳顿,确实该到京城放松放松,我这后宫有个好去处,不知宁王殿下敢不敢潇洒走一回?”
宁王朱宸濠笑道:“刘公公,也许一年或许两年,这大明天下将是本王的,就是龙潭虎穴,在本王看来也是小菜一碟儿!有什么不敢去的,只要刘公公安排了,本王就敢潇洒走一回!”
这时,在一侧没说话的凌十一笑道:“宁王殿下,我刚刚得知,刘公公为取悦当今皇上,在后宫新建了一座豹房,清一色的艳丽妩媚女子,听说她们豆蔻年华,人人会一门驾驭男人取乐的绝技。她们猜拳喝花酒,最是能诱惑男人的心,因她们都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顶级妩媚女色之豹,故而取名豹房。大凡入豹房的男人,无一不欢快淋漓,酥骨酥心,那是玩弄女人的最高享乐境界!当然,这个豹房只属于皇上一人享用!”
宁王朱宸濠皱眉道:“哼,皇上是什么?他也没有三头六臂,他照样拉屎放屁。只不过,先帝按皇祚把皇位传给了他!假如不是他,而是别人,他朱厚照很可能是大街上早起到家家户户淘粪坑的臭拉大粪的!刘公公,后宫竟然有这样的好去处,本王先体验体验做了皇上的感觉,这有什么不好呢?”
刘瑾点头道:“好,我马上派人去安排一下,在这偌大的后宫,只要瞒了皇上、皇后和嫔妃们,我什么事都不怕!”
刘瑾悄悄地把宁王朱宸濠送入豹房之后,又派后宫的高风等陪凌十一、吴十三喝茶吃饭,再把几个心腹找来,商议宁王朱宸濠的事。
焦芳做了替罪羊,又被刘瑾假传陛下口谕赦免了,他这会儿正沐浴在刘瑾大恩之中。他听了刘瑾的话,笑道:“千岁爷,敢情这大酒篓子,到现在还蒙在鼓里,以为真要扶持他登上皇位啊?他也不拿镜子照一照,他有谋略的手段吗?痴心妄想!”
张忠则说道:“千岁爷,这回宁王殿下送来了这么多金银财宝,真是天赐良机呀!”
张彩则说道:“千岁爷,宁王朱宸濠不是想明天和皇上见面吗?他是来试探皇上的,还是来麻痹皇上的,他不会出卖千岁爷吧?”
刘瑾哈哈大笑道:“张兄弟,你是杞人忧天啊!我不管他试探也好,麻痹也罢,爷在皇上身边,离九五之尊的宝座最近,他宁王呢,现在也是爷手中一个能打能杀的棋子,让他尽心尽力跳吧、闹吧,咱们就当看西洋景,多给他鼓劲打气,让他甩开肩膀子干!说实话,现在这年月,大明的江山社稷,除了他朱家人关心传给谁以外,其他外姓人谁关注这些?谁当这个皇帝都是活,谁当这个皇上,天该下雨还下雨,天该刮风还刮风,村里有句话说得好,‘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全由他吧!”
张彩点头道:“千岁爷,照这样说,爷等于找了个帮手,让他率领千军万马,为爷冲锋陷阵、血战沙场,爷这招儿叫作‘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高啊,实在是高啊!”
见众人如此兴奋,刘瑾示意众人近前,低声说道:“诸位弟兄,你们想拥戴爷成就大业,封妻荫子,那么从现在起,大家都要克己省身,收敛锋芒,拿出大智若愚的样子,咱们只有这样,才能瞒天过海成就大业!”
焦芳放下茶盏皱眉道:“千岁爷,皇上这两天不是害头痛病吗?这正是个好时机,依下官看,刘其能不能再活下去了,有些事该断则断,倘不断说不定招来什么变数!况且杨廷和、孙燧、王华三人无时不在寻找机会,想面见圣上……”
刘瑾冷笑道:“刘其能就是和爷对着干的活靶子!明日当宁王殿下入宫和皇上见面的时候,爷就传唤朝中文武百官到金水桥,当场把他磔于市,这是爷杀鸡儆猴,故意做给朝中文武百官,尤其是杨廷和、孙燧、王华、王阳明看的,爷就这样处置刘其能,谁能奈何爷?”
此处不表宁王在豹房内尽情享受,在他和众丽人喝完花酒离开豹房后,按朝中规定,凡分封在外的藩王,完全可以在后宫安歇。但是,宁王担心后宫人多眼杂,为了不让人发现他的端倪,他回到了驿馆,和凌十一、吴十三占了驿馆之内最豪华最舒适的房间。
待驿馆内的侍者退出房间,凌十一大声道:“宁王殿下,在天子脚下的京城,咱快憋疯了,说话要小声点儿,办事要小心,入宫还要换冠袍,哪有咱在南昌潇洒、快活?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谁也管不了,那多自在逍遥啊!”
吴十三笑道:“凌兄,说话还是要小声些。人常说‘隔墙有耳’。天知道哪个是刘公公派来的东厂和西厂的密探?”
宁王朱宸濠皱眉道:“两位仁兄,你们发现没有,这刘瑾表面装傻充愣,他是想拿本王当枪杆子,而他自己又藏着另一个险恶之心呢?”
吴十三叹道:“王爷,说心里话,我和凌兄弟是第一次入京,第一次和这个手眼通天的刘瑾接触,我似乎真的发现了他说话的端倪。”
宁王朱宸濠问道:“是吗,吴兄,何以见得?”
吴十三笑道:“我注意观察了刘瑾的眼神,他似乎在糊弄、敷衍王爷殿下。就各行省驻军兵马一事,他完全可以通过皇上传口谕或圣旨,设法削减行省的兵马。由他提到的这个主意,我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就可以四处开花、大张旗鼓地扩充兵马了。”
宁王朱宸濠急切问道:“吴兄,你有什么办法?快说!”
吴十三趋近,示意凌十一近前,他俯身在宁王朱宸濠耳边说道:“王爷殿下,鄱阳湖水大面广,咱们可以离开南昌城,到鄱阳湖四周大肆招兵买马,就是训练造船打制刀剑,也方便了许多。在这里咱们可以屯集成千上万的兵马。”
宁王朱宸濠点头道:“好!咱兄弟三人入京要说收获,这就是最大的收获!他一下子解决了本王数年想解决而又解决不了的难题。吴兄心思敏锐,帮本王解决了。”
凌十一笑道:“好!凭吴兄此计,大可以瞒天过海了。”
吴十三叹道:“江西中书省知道咱们和王爷的关系。呃,我忘了,现在江西中书省已改为布政使司,只要把这布政使司的两个大人搞定,咱们就可以信马驰骋了!”
凌十一冷笑道:“这次刘公公给咱们提了个醒,咱们不妨采取京城东厂西厂的办法,能顺从咱们一切好说,凡不顺从的,派两个行刺高手,要么暗杀,要么背后放冷箭。人都一样,都是两只胳膊两条腿儿,谁背后也没长眼睛,做这种事,我和吴兄最擅长。风高夜黑,弄死个把人儿,易如反掌!”
宁王朱宸濠拍着凌十一、吴十三说道:“实不相瞒,当初来京城时,本王想让李士实和刘养正二人相随。但是咱们喝酒时,两位老兄执意要到京城走一遭,本王才换成了你们二位。你们二人今天的提议,使本王茅塞顿开呀!”
吴十三抿了口茶,踱到宁王朱宸濠身边:“刘公公安排好了吗?明日和皇上见面吗?”
朱宸濠点头道:“见,必须见!不过,明天你们打听一下,王阳明的家住哪儿,这个人刘瑾不用,本王用!”
吴十三摇头道:“王阳明既然刚正不阿,以我对这些人的了解,他不会心甘情愿辅佐王爷的。”
凌十一笑道:“咱们是打家劫舍、占山为王出身,对这些人,要想让他真心归顺辅佐王爷成就大业很简单,他不是和夫人诸氏关系好吗,咱就在她身上做文章,不愁他不死心塌地!”
宁王朱宸濠一听,点头道:“现在皇上和王阳明对本王都很重要,你们先把他的家住哪儿打听好,本王有信心让他归顺辅佐!”
宁王朱宸濠入宫见圣上武宗,他临入宫前做了充分准备,首先把袍服、冠带换成分封王朝拜皇上用的官服。按品爵,宁王朱宸濠是分封的藩王,属朝中正一品大官,他穿了绯袍,按洪武二十六年定制,此绯袍盘领右衽,用纱丝或纱罗绢制成,袖宽三尺,这种袍服加金。凡是切成细丝的称为明金、缕金,而人工捻成线的称燃金,两种并用的称两色金。其袍属明金。今日宁王朱宸濠的冠饰,其冠为八梁,加笼巾貂蝉,立笔五折,四柱,香草五段,前后为玉蝉,束公服玉带。不过,宁王朱宸濠在朱氏儿孙中,一向以嗜酒如命著称,号称“酒袋子”“酒包子”等,还以斗蛐蛐儿为长。故而今入宫前,他特意让侍从往身上泼洒了烧酒,手中专门提个盛放蛐蛐儿的小竹笼,此竹笼制作得十分精巧,他要这样去拜见当今皇上。
刘瑾一见,低声道:“宁王殿下,怎么早晨还喝酒?”
宁王朱宸濠笑着点头道:“刘公公,酒是本王的命根子,本王是顿顿不离酒。不过,公公放心,皇上知道本王的嗜好,不会怪罪的!”
刘瑾指着他手中的小竹笼说道:“宁王殿下,这小竹笼子就别带了吧?”
宁王朱宸濠故意把眼一瞪,高声说道:“别介!这几天,本王的赤头将军有些虚弱,刚刚养得好些,它是寸步不离本王的。”
宁王朱宸濠和武宗皇上见面时,表现出身体弱不禁风的样子,浑身冒着虚汗,他向武宗施罢礼,武宗从九龙椅上走过来,上前搀扶脸冒虚汗、酒气冲天的朱宸濠说道:“宁王平身,快请坐下。”
此时侍女嫣儿和婵儿在侧,嫣儿上前扶宁王朱宸濠入座,她向婵儿示意,二人斟了茶,侍立一侧。
武宗向侍立的刘瑾说道:“你退下吧!”
待刘瑾施礼退下,宁王朱宸濠装作咳嗽的样子,用巾帕捂着嘴角。
武宗没想到宁王嗜酒如命,竟成了这样,故一片怜悯之情涌上心头。他笑着说:“宁王,依朕看,酒能伤身,你看前几年你入京见朕时,身体硬朗,说话胸中底气十足。为这杯中之物,竟把身体弄成这样,今后还是少喝酒为好!”
宁王朱宸濠勉强笑道:“多谢陛下挂怀。可是没有酒,我这日子怎么过呢?陛下知道,我从小就爱喝酒。其他王兄也多次劝我少喝酒,现在除了喝酒,我就用这蛐蛐打发日子,南昌不比京城,到处是山路,闭塞得很,今年王府佃户的租子,连四成也收不上来,这日子难熬啊!”
武宗从上到下打量了宁王朱宸濠半天,再看看他身体虚弱的样子,王府的收成又这样,遂说道:“来人!”
一中年近侍施礼道:“启奏陛下,奴婢在!”
武宗传旨道:“朕赐宁王粮三万斤,锦缎五千匹,牛一千头,羊一万只,以助宁王生活之用。同时,从今儿起,免宁王两年朝贡!”
宁王朱宸濠听罢,急忙俯伏于地,大声道:“谢陛下恩典!谢陛下洪恩!我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后来,武宗把宁王朱宸濠送出来,搀扶着他的袖袍说道:“朱宸濠,快把身子养好,以后再和朕见面时,千万不可这样!”
宁王朱宸濠回到驿馆,与凌十一、吴十三高兴得手舞足蹈。他放下茶杯笑道:“走,本王去见王阳明!”
王阳明根本没有料到,封于南昌的宁王朱宸濠会来见他。王阳明和父亲不知如何是好,王华向王阳明说道:“儿啊,宁王千里迢迢入京,为何要与你见面,莫非你在南昌时曾拜见过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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