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与现实：山水情结

每一座山水城市都是个性化的公共艺术形态，有独特的环境构成，包括以山水景观为基础形成的自然环境系统、以山水艺术为特色形成的人文环境系统。这是理解和评价山水城市艺术特色的依据。

第一，山水城市具有原生性的自然环境面貌。山水城市是以自然山水环境为基础形成的，具有地域色彩的自然景象和野生环境，即原生性自然环境，是山水城市得以存在的首要条件。山水城市以自然的山川河流为基础形成，但其自然环境绝不限于山山水水，而是以山山水水为基础，由地质、地貌、水文、气候、动植物、土壤等要素共同构成的整个城市自然世界，如各种自然生成的山峦、河流、湖泊、植被、飞禽走兽，山水之间的各种云雾、霞光，整个山水环境中四季轮回的各种自然景象，等等，它们共同构成山水城市的自然肌理。这些自然的肌理是动态的，有丰富的变化。如河流，在枯水季节则显得静谧、安详，而在多雨或洪水季节则显得汹涌、狂暴。有些人可能痛恨洪水给城市带来灾难，偏爱静谧的河流带给城市的秀丽风情。但对自然的河流来说，失去了汹涌与狂暴的一面，就失去了它自我充实、持续发展的可能性，也失去了静谧与安详的可能性，更失去了城市应有的自然品质。美国洛杉矶曾经在1934年和1938年先后遭遇洪灾，此后，美国陆军工程兵团受命治理洛杉矶河，将河流改造为由水泥浇灌而成的排污与泄洪通道，占用许多沿岸社区所需要的公共开放空间，岸边的褐土地和动植物的栖息地，严重破坏了城市的自然环境，成为20世纪美国城市规划的一块伤疤。在中国，许多城市填湖建房，开山造楼，不惜牺牲自然环境来满足城市空间扩张的短期需求。我们难以确定一座山水城市应该拥有多大比重的自然山水环境，也难以精确划分城市自然世界的边界，但可以肯定的是，城市所拥有的自然山水环境被轻易占用、侵吞，难以看到当地的野生自然景象，这样的城市哪怕充斥了许多漂亮的人工林地、花园、苗圃、草坪，也难以成为山水城市的典范。

第二，山水城市具有人文性的自然景观系统。作为公共艺术形态的山水城市，往往在原生态自然环境系统基础上，历史性地培育出了丰富的自然景观系统。这些自然景观既是自然美的构成内容，也是融入历史文化内涵的审美对象。也就是说，山水城市所拥有的自然景观通常是在城市发展史上培育起来的本土文化的重要载体。如襄阳的隆中风景区、习家池园林景区、鹿门寺风景区，既是重要的自然景观，也是古代诗画园林艺术发展的重要土壤，是襄阳文化的重要载体。这些自然景观培育了独特的城市环境意象。唐代诗人王维置身于襄阳山水景观系统中，看到了壮阔豪迈的襄阳山水景象：“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郡邑浮前浦，波澜动远空。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汉江临眺》）而在孟浩然的《过故人庄》诗中呈现出了清新悠然的襄阳山水田园风情：“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上述山水城市意象体现了襄阳文化的本土特色，其艺术精神与襄阳的历史、地理保持了内在的一致性。(www.xing528.com)

第三，山水城市具有艺术性的历史文化传统。山水城市既有优美的自然环境，更有与其自然环境相匹配的艺术文化传统。各种山水诗、画、园林贯穿城市的历史，并与城市的自然环境、城市的历史演变紧密相连。如襄阳城在先秦楚国初具雏形，在汉代正式兴建，发展至今。在先秦，襄阳是《诗经》山水田园诗风的重要源头之一。在汉唐，襄阳既是古代山水田园诗的胜地，也是古代山水画、山水园林发展的重要区域。当古代军事重镇文化在这里烟消云散后，从这里生长的山水艺术文化却经久不衰。

第四，山水城市具有诗意化的日常生活景象。人类自身就是自然界的一部分，其日常生存所依赖的生活景象，既有人为属性，也有自然属性。在历史发展过程中，山水城市的自然环境与人文环境会不断添加人工性的日常生活景象，成为山水城市意境的物质载体，如各种建筑、街道、护栏、管渠、广场、花园等。山水城市既依赖人工环境来实现城市功能需求，更依赖人工环境来传达山水城市的美学特色。对山水城市来说，人工环境建造所使用的材料、技术方式需要与其自然山水环境保持内在的关联，如建筑物的高度、体量、外观造型与装饰，需要适应其周边自然环境和城市文化面貌，尤其代表性建筑、地标性建筑更需要主动维护整个环境肌理，保持人工景象与日常生活的亲密结合，培育诗意化的生活方式。当今山水城市建设面临的一个重大理论与实践困境就是，由钢筋混凝土建筑形成的现代城市森林，正在吞噬山水城市的自然本色、人文气质，毁灭人类生活方式的诗意内涵。把山水城市在整体上当作个性化的公共艺术形态来理解，进行美学建设，显得尤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