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艺术教育：引起艺术家关注，助力教学改革

如今学校各科教学，都说不上近乎理想，退一步求其像个样儿，也往往做不到。各科中间，属于艺术部门的图画、音乐尤其糟。在学校当局的意念中，这些学科只是课程的点缀品，功令既有规定，就不得不敷衍一下，实际上是可有可无的，属于顶不重要的范围。我虽然没有做过统计，但是根据我的经验，这样想的学校当局必然占大多数。在担任这些学科的教师方面，依理说，既然担任得下来，应该明白这些学科的教育价值和教学方法。可是，恕我老实说，他们多数是学书学算不成才改学艺术的。这在出发点上就错误了。他们以为艺术比书算容易，不大需要用心用力，即使凡才也可以勉强对付，错误实在不小。出发点既经错误，他们的成就可想而知了。凭他们的成就去教学生，要求教出好成绩来，当然难乎其难。且不说别的，单看学生的反应就可以知道。艺术是多么有兴趣的事儿，可是学生往往不发生兴味，图画只是乱涂一阵，音乐只是乱喊一阵，这个学期如此，下个学期也如此，直到毕业，还离不了乱涂乱喊的阶段。如果担任教师对于艺术学科的教育价值和教学方法明白一点，熟练一点，该不至于这样。

普通学校设艺术学科，目的当然不在于使学生成为画家、音乐家。教学生学习图画，在于使他们精密地观察物象，辨认形象的美和丑，和谐和凌乱，并且能够把所见所感的约略地记录下来。教学生学习音乐，在于使他们能用声音表达出感情和意志，尤其当合奏合唱的时候，个体融和在群体之中，可以收到人格扩大的效果。这些看法似乎不怎么重要，其实非常重要，好像没有什么实益，其实有广大的实益。如果学生既能了解又能实践，就个人说，就将终身受用不尽，就社会说，就是进入美善的一个重要因素。这是最浅近的常识，主持教育的人不应该不知道。而现状却是大多数人看轻艺术学科，认为可有可无，我不能不抗议。

如果认清了艺术学科的意义，教学方法就该彻底改变，把现行的办法彻底改变。教学图画，该把依样临摹的方法完全废除，让学生以目接物，以笔写物，目与笔都直接与事物打交道，不再借径于样张和范本。教学音乐，该把随口嚷嚷的方法完全废除，让学生锻炼声音，成为正规的乐音，并且能把情意融化入声音，内外一致，无蕴不宣。把艺术的理论向普通学生讲说未免多事，可是在教学之中，不可不含有理论的精义在内。让学生在动手作画开口唱歌的当儿，自然领悟到理论的精义，那是最便捷并且最有效的方法。基本练习最不可马虎，素描必须求其准确，练音必须求其纯正。学习态度开头就严肃，兴趣就跟着来了，进步自然容易了。(www.xing528.com)

我是艺术的门外汉，但是门外汉也许旁观者清，感到艺术教学亟须改革。又从教育的观点着想，认为艺术教学若不改革，教育即使进步到理想的境界，总之还缺少一角，算不得完全。我想引起艺术家们的注意，请各位在举行展览会演奏会之外，还对改革艺术教学尽一份力。专家们的倡导和方案，必然比门外汉的有力并且切实。因此，乘王希瑾先生命作文稿的机会，写了这篇短文。

1945年2月26日作，刊《新艺》1卷2、3期，署名叶圣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