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瓦人的村子背靠雪山,下临清溪,门外是草原,山坡便是牧场,而这里的孩子们正在策马奔驰。天蓝得仿佛不真实,看不到一片云;地上是龙胆花的世界,我们步行其间,眼角翻飞的是欧亚红尾鸲的身影,响彻耳际的是圃鹀的歌声。小木屋里的桑拿将所有的疲惫蒸得无隐无踪,而似乎永远都落不下去的太阳终于在晚上十一点收起了光芒。世界从宁静重归寂静,但依旧不会寂寞,因为有漫天的星斗和流水的低吟。只在这里住两个晚上是不够的,但或许又是足够的,因为倘若待得久了,当真不舍得离开也是件麻烦事!
喀纳斯景区虽然名气在外,可时逢夏季,秋色斑斓之美无法显现,相比之下,同属阿勒泰地区的小东沟的高山草原更令人震撼。即使接近七月,小东沟里依然多处白雪皑皑,有些山路两侧的积雪足有一人深。我们激动得从越野车上跳将下来,疯狂地拍摄或者自拍,仿佛再晚一秒钟,那雪就要融化似的。在喀纳斯游览,路线都是在山谷里打转,在小东沟里则不然。我们的车在小东沟里历经九曲十八弯的颠簸之后,稳稳地停在了山脊线上。放眼四周,只觉得豪情满怀:山如细浪,我们,行走在云端!
圃鹀
虽说对英雄要“莫问来时路”,可是我们上山的路的确精彩纷呈,不得不提。喀纳斯景区门口的淡灰眉岩鹀,任由一干人翻山越岭上下搜寻也不见踪影。只有当我喊着“大家别找了,赶紧上山”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小东西就在我眼前20米外的树枝上晒太阳。清晨的光线和角度都恰到好处,它舒服得已然懒得理会我们,默默地做了一把看客——瞧着我们在它四周的山坡上来回折腾了大半个小时,竟然动也不动。到底是我们在观鸟,还是它在观人?这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流光雾霭的山谷晨色,此刻,我们共享!
严格来说,小东沟的山脊已经不算高山草原,因为在海拔3 000米处,砾石遍布,更接近苔原地貌。那些苔藓,绿的像碧玺,红的仿佛美国加利福尼亚州阳光自然催熟的橙橘,干枯的则带着湖绿,哪怕死去也渗着墨绿,决不肯做平庸的装扮。砾石缝里报春花终于可以避开风的呼啸,静静地舒展开绿叶。草坡上,野罂粟在寒风中尽管略略显得战栗不安,仔细看,却闪耀着无比的自信和骄傲,如天庭的琉璃金盏,似佛前的普世明灯。野罂粟不屑借助迷幻的种子去捕获世人的芳心,只需静静地等待你跋涉了千山万水,在疲倦不堪的时候撞见它的惊艳,仿佛历经天启,在精神为之一振之后,不可救药地匍匐在它面前,竭尽所能地放低身姿,然后拍出一张蓝天只配做背景的照片。主角?当然是它!
脚下的雪线和遥远的高山草原
只是我们原本期待的剧情里,主角是雷鸟,还有小嘴鸻。小东沟的苔原人迹罕至,鸟影亦是难得一见。雷鸟的保护色太过强大,没有火眼金睛的我们爬得气喘吁吁也只能望石兴叹。那些周身油光可鉴、长尾拖地的马匹莫不就是被弼马温放到天河里优哉游哉的天马?它们漫步于这天地之间,饮雪水,沐山风,食嫩草。也许雷鸟就是它们身边的良伴,或者小嘴鸻就是它们的同行者。然而这一切,对我们这些初次闯入仙境的人而言,是摸不着头脑的。我们能看到的无非是忽然飞来一个小黑点,然后立于岩石之上,对着雪色山峦唱出一曲春歌,如山涧水汩汩长流。
其貌不扬的高原岩鹨仿佛一只黑色、细嘴的麻雀,决计无法与美艳的花朵相媲美。然而,花无百日红,它却伴过春红,唱过夏绿,舞过秋风,迎过飞雪。高原之上的精彩,谁又真的比它见得更多?
同行的人已经爬到高处,成了我眼里的一个个小黑点。那里已经没有绿色,即便打上了鸟人们执着的烙印,砾石滩上的世界依然近乎荒芜。我总觉得雷鸟和小嘴鸻未必会喜欢那里,而石缝里众多的昆虫和花草才是它们的最爱,否则哪有舍此求彼拥抱荒芜的道理呢?
找不到鸟,镜头就对着骏马。马儿终于明白我的心思,头一昂。顺着它的目光,我赫然看见小嘴鸻在乱石堆里露出的眼睛。得意不可忘形,大喜过望之后更需谨慎。弯腰俯身,踩过坎坷,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渐渐地看见了脖子,渐渐地翅膀上隐暗的花纹和腹下的色斑映入眼帘,最后连脚趾头都一览无余,但也不见它离开。我不免诧异,暗地里寻思,难道这是千年等一回的缘分么?
小嘴鸻很美,线条软润,色彩犹如从深夜里苏醒过来的大地。相较于其他鸻鹬类,它远离海洋,又或许对身处高山之巅,被一览众山小的豪情充斥胸怀,这叠山层峦就是山之海,是它眼底大地的波浪。我无法和远在山那头的伙伴们分享与小嘴鸻四目相对的乐趣和激动,此刻它只能独属于我。尽管无人分享会让乐趣大大地降低,但如果这是命中注定,那我也只好独自消受。
小嘴鸻(www.xing528.com)
正想着要鼓足干劲拿下雷鸟,抬头才发现,就在我沉溺于与小嘴鸻的相遇之际,头顶不知何时变得乌云密布。尽管四周依旧蓝天澄明,这头顶的乌云却厚重凝滞。大雨将至,万般无奈只好掉头下山。未走几步,眼前猛地一亮,随之背后传来炸裂之声,转身又见一道闪电撕开乌云,落在山巅,而那里正是伙伴们苦觅雷鸟之地。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然而我无能为力,唯有祈祷。此刻,人的渺小和无能在大自然面前尽现无疑!我只希望他们不要开对讲机,不要打电话,不要将三脚架高高地扛起,避免雷击。当我距离车约100米时,大雨倾盆而下;回首仰望,视线里整个山头都已隐匿不见,原本在山脊左右把长空当戏台的猛禽亦变得长啸急飞,惶恐不安。
我不愿关上车窗,任凭雨滴渐渐变成豆大的冰雹,并借着狂风涌进车内。翘首以盼,当云端之下终于出现众人狼狈的身影的时候,那一刻冰雹打在车顶噼啪作响的声音,听起来竟然犹如黄钟大吕。
世界白茫茫一片,冰雹犹如珍珠遍地,劫后余生的感觉让大家决定立即离开。然而,据说无论是柳雷鸟还是岩雷鸟,都在我看到小嘴鸻的周边。小七和刘阿姨受不了一无所获的沮丧,又跳上其他鸟友姗姗来迟的车,决计继续守候。我们作别在乌云戛然而止的半山,就在开满乌头花的暗紫色山坡上。阳光很快驱散我周身的潮湿和冰寒,而在那遥远的山头,在乌云之下瑟瑟寒风中依旧值守的鸟人们,你们还好么?
野罂粟
无论是开阔天地的大美风景,还是精致傲人的鲜花野鸟,以及变幻莫测的风雨雷电,高山草原所蕴含的精彩和震撼,都需要你贴身感受方能深入骨髓。是夜十点半,从高山上回到宾馆的小七和刘阿姨带着兴奋告诉我们,他们终于守得云开雾散,看到了两种雷鸟。虽然仅仅看到三秒钟,然而那种幸福,你或许并不能理解,而我,深深地懂得!
我从草原来,草原那边花似海……
【注释】
[1]“高山草原”是一个习惯用法,本书泛指高山地带的草原和草甸。草原往往指在中低纬度的温带和热带干旱区半干旱气候下,由旱生或半旱生的多年生草本植物占优势的水平或垂直地带性植被类型,如温带草原。草甸是分布在气候和土壤湿润(中度湿润条件)、土壤富含腐殖质的无林地区或林间地段上,由多年生中生草本占优势的植被类型,如高山草甸。草甸草原是在温带半湿润、半干旱气候条件下,多年生禾草和中生杂类草占优势的植被类型。——编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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