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 庄学思想在清代的发展

庄学思想在清代的发展

时间:2023-11-0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清代吴世尚、孙嘉淦辈亦攻庄学,世尚撰《庄子解》,嘉淦撰《南华通》,各皆以时文即八股文之法,评骘《庄子》,或以儒理文其说,最奇者林懿仲以《逍遥游》之物名,附会太极之说,释《逍遥游》以“北冥有鱼”为太极静而生阴,“化而为鹏”为太极动而生阳皆强生意见,殊不足观也。惜抱既怀疑《庄子》,其对郭象之注、介甫之评,更视之蔑如。韩退之谓庄周之学出于子夏,殆其然与?其称庄、老者,不过随当时人人所称而称之。

庄学思想在清代的发展

清代吴世尚、孙嘉淦辈亦攻庄学,世尚撰《庄子解》,嘉淦撰《南华通》,各皆以时文八股文之法,评骘《庄子》,或以儒理文其说,最奇者林懿仲以《逍遥游》之物名,附会太极之说,释《逍遥游》以“北冥有鱼”为太极静而生阴,“化而为鹏”为太极动而生阳强生意见,殊不足观也。徐廷槐、张世荦评释《南华》,皆各就东坡所疑诸篇,酌量删之,张氏以《寓言》为开宗第一篇,如林屋洞《南华讲录》之说,然两氏均以禅解《庄》,似未尽脱明人之风气也。宣颖之《南华经解》、林仲铭之《庄子因》、胡文英之《庄子独见》,多以论文为主,意殊浅薄,惟宣著略有新解,可备览焉。至于张坦以庄子为风流才子,可知其所见矣。

当时诸儒,王夫之、王懋竑、姚惜抱、王念孙辈见解较为着实。夫之笃嗜《庄子》,所著有《庄子解》《庄子通》二书,皆覃精之作,多立新义。其《庄子解序》云:

昔之注《老子》者代有殊宗,家传异说,逮王辅嗣、何平叔合之于乾坤易简,鸠摩罗什、梁武帝滥之于事理因果,则支离牵会,其诬久矣。迄陆希声、苏子由、董思靖及近代焦竑、李贽之流,益引禅宗,互为缀合,取彼所谓教外别传者以相糅杂,是犹闽人见霜而疑雪,雒人闻食蟹而剥蟛蜞也。

可知夫之研究方法,纯凭客观而斥主观,重创作而斥模仿,故所造益见深邃。董思凝亦云:

……抑闻船山为文自云有得于《南华》,故于内外诸篇俱能辨其真赝。若《让王》以下四篇诋訾孔子之徒,自坡公以来皆以为伪作,然其深微之语固有与内篇相发者,抑又安可废也。

惜抱不甚喜汉学,而大胆怀疑,颇有宋人之风。疑外篇不出庄子,与王船山不谋而合。较东坡所见,竿头更进,宜乎晚近解《庄子》者沿用其说也。

惜抱既怀疑《庄子》,其对郭象之注、介甫之评,更视之蔑如。惟其所著《庄子章义》,虽有新解,究未足以方驾郭氏也。今录其序如下:

汉书·艺文志》:《庄子》五十二篇。陆德明《音义》载晋、宋注《庄子》者七家,惟司马彪、孟氏载其全书,其余惟内七篇皆同,外篇、杂篇各以意为去取。自唐、宋以后,诸家之本尽亡,今惟有郭象《注》本,凡三十三篇,其十九篇经象删去不可见矣。昔孔子以《诗》《书》、六艺教弟子,而性与天道不可得闻,其得闻者必弟子之尤贤也,然而道术之分,盖自是始。夫子游之徒述夫子语,子游谓人为天地之心、五行之端,圣人制礼以达天道、顺人情,其意善矣,然而遂以三代之治为大道既隐之事也。子夏之徒述夫子语,子夏者以君子必达于礼乐之原,礼乐原于中之不容己而志气塞乎天地,其言礼乐之本亦至矣。然林放问礼之本,夫子告以宁俭宁戚而已。圣人非不欲以礼之出于自然者示人,而惧其知和而不以礼节也。由是言之,子游、子夏之徒所述者,未尝无圣人之道存焉,而附益之不胜其弊也。夫言之弊,其始固存乎七十子,而其末遂极乎庄周之伦也。《庄子》之书,言明于本数及知礼,意者固即所谓达礼乐之原,而配神明、醇天地、与造化为人,亦志气塞乎天地之旨。韩退之谓庄周之学出于子夏,殆其然与?周承孔氏之末流,乃有所窥见于道而不闻中庸之义,不知所以裁之,遂恣其猖狂而无所极,岂非知者过之之为害乎!其末《天下》一篇为其后序,所云其在《诗》《书》《礼》《乐》者,邹鲁之士、缙绅先生多能明之,意谓是道之末焉尔。若道之本则有不离于宗谓之天人者,周盖以天人自处,故曰上与造物者游,而序之居至人、圣人之士,其辞若是之不逊也。而苏子瞻、王介甫者谓其推尊圣人,自居于不该不遍、一曲之士,其于庄生抑何远哉?若郭象之《注》,昔人推为特会庄生之旨,余观之,特正始以来所谓清言耳,于周之意十失其四五。夫《庄子》五十二篇固有后人杂入之语,今本经象所删,犹有杂入,其辞义可决其必非庄生所为者,然则其十九篇恐亦有真庄生之书而为象去之矣。余惜庄生之旨为说者所晦,乃稍论之,为章义凡若干卷。

其弟子梅伯言始专以文学眼光观照漆园。梅氏之言曰:“《庄子》者,文之工者也。以《庄子》为言道术,非知《庄子》者也。”《书庄子后》然仅以文衡《庄》,究未得蒙庄之旨矣。

其次则为懋竑、念孙之考证。懋竑有《庄子存校》,念孙有《读书杂志》内校庄三十五条。其校读《庄子》,颇见审重之精神,洵为研究《庄子》者之一助也。

此外洪亮吉、桂馥、梁章钜、洪颐煊、陆树芝诸人对于庄学则作片断研究,而陆树芝则作全盘探讨,以论文为主。兹分别论之:

稚存尝以历史眼光衡论《庄子》如云:

汉儒重老子,次则文子,而绝不及庄、列。盖老子、文子之道可以治天下,而庄、列不能也。汉儒采二家之语亦最多,自君相以至处士皆然。其尊老子、文子也,并过于孔、颜,王充《论衡·自然》篇可见矣。云以孔子为君,颜渊为臣,尚不能谴告,况以老子为君、文子为臣也。老子、文子若天地者也,尊之者若此。自黄初以后,崇尚玄虚,而遂无有言及老子、文子者矣。君相之好尚而风俗之媺恶、人心世道之淳漓即系焉。唐玄宗时,升老、文、庄、列四子之书为经,而无所区别,此开元、天宝治乱之所以分也。

老子、文子之学,出于黄帝,故二书亦时述黄帝之言,如“谷神不死”之类是也。盖老、庄、文、列四子,实三代以后,治术、学术兴替分合一大关键。老子、文子,则上承黄帝,开西汉之治者也。庄子、列子,则下导释氏,启魏晋六朝之乱者也。然庄、列之流弊,即其徒亦知之。郭象之注《庄》曰:“夫治之出于不治,为之出于无为也,取于尧两足,岂借之许由哉?若谓拱默乎山林之中,而后得称无为者,此庄、老之谈,所以见弃于当涂。当涂者自必于有为之域而不及者,斯由之也。”象之言亦审矣。其称庄、老者,不过随当时人人所称而称之。推象所言之旨,则实指庄、列,不当云庄、老也。见《晓读书斋录》,载《北江全集》中

稚存所谓“庄列下导释氏,启魏晋六朝之乱”之语,盖确论也。但吾人须知肇乱,在治《庄子》书者之咎,咎岂在书哉?

吾人观稚存之《晓读书斋录》,始悉汉魏以来注《老》《庄》者甚众:

两汉尚老子,而为《老子》解义者,皆西汉以前人。《汉书·艺文志》,邻氏《经传》四篇,傅氏《经说》三十七篇,徐氏《经说》六篇,刘向《说老子》四篇。陆德明《释文》,汉长陵三老毋丘望之《章句》二卷,汉征士蜀都严遵《注》二卷,又《指归》十四卷。魏晋尚庄子,而注《庄子》者,皆魏晋间人,陆德明《释文》,晋议郎清河崔譔注《庄子》十卷二十七篇,向秀《注》二十卷二十六篇,秘书河内司马彪《注》二十一卷五十二篇,太傅主簿河内郭象《注》三十三卷三十三篇,丞相参军颍川李颐《解》三十卷三十篇,孟氏《注》十八卷五十二篇。《新唐书·艺文志》又有司马彪《庄子音》一卷,王元古《集解》二十卷,李充《释庄子论》二卷。

洪氏所述不过就两汉魏晋而言。至魏晋以后,注者尤多。明冯梦祯曰:“注《庄子》者,郭子玄以下,凡数十家。而清奥渊深,其高处有发《庄》义所未及者,莫如子玄氏。盖庄文日也,子玄之注月也,诸家繁星也,甚则爝火光也。”《续狂夫之言》曰:“《庄子》注旧有四十九部,五百一十六卷。近世《老》《庄》翼,最称骈辨。而吾友邹孟阳则谓余注皆可尽废,独以郭子玄孤行足矣。”此足补洪述之未尽也。

至于章钜《退庵随笔》、桂馥之《札朴》、颐煊之《读书笔录》,或校订文句,或解释义理,均精审。惟树芝之《庄子雪》,仅论《庄》文,意殊肤浅。读者自为审视可观也。

稍后者为曾国藩。涤生素服膺庄学,尤崇仰庄氏,其《圣哲画像记》以庄子与周公、孔子同列,亦时时与史迁、柳州相提并论,谓三子者“自惜不世之才,怨悱形于简册”。其以《小雅》诗人之风标,为观察之起点,雅与梅氏有合;至拟庄子于孟子、阳明,则涤生所独见也。

曾氏幕中有王壬秋者,亦治庄学。其所注《庄子》,亦间采前人之说,而必折以己之律令。其注序云:《庄子》之书,古今以为道家之言,杂篇有叙论其意,列于老子之后,盖其徒传之云。《寓言》者,周之自叙也。其所称孔子、老子、曾子扬子,又多称颜回。或曰庄子受学于田子方,子方为子夏之门人,庄子真孔氏之徒哉?孔子问礼于老子,老之书先道后礼,而老为道宗。孔定六艺,儒者习焉,推孔为儒宗。孟、荀传礼,庄子同时,未数数然也。礼之敝于周末甚矣!诸侯去其真,存其文,故孔子始定《礼经》,而老子推其原,皆知其将亡云,礼果大亡于秦。而汉兴佐命将相,及孝文、景皆用老治,老子之书五千言,孔子之书传者《孝经》《论语》皆空言,自是徒众益务于论道矣。道与儒为二,而空虚冲静专道之名几二千年,而儒者号为迂缓繁重,多拘而少成,抱缺守残,惟名物象数之是求,与庄子绝殊,故强附庄子道家,而以训故先师为儒宗。终汉世,儒学大明矣。夫人心无所役则不能发其材智以自表于世,故晋尚玄虚,老、庄兴焉。五胡为乱,南北剖判,南近道,北近儒。及其合于唐,而前代师说舛互,儒者方乐讨其籍,则儒学又起。其间颇演西域浮屠之说,以庄子文之恣肆洸漾,作诸经论,庄、佛为一,而老专丹诀,然俱与儒别也。及回纥、契丹之乱,浸淫绵至五代,儒生死亡,师法久微。赵氏承波,上下懵然,华山道人岿然老师,而文人又习读梁唐佛经,沈溺其言,以为圣人皆宜有秘道心传,不但推制度仪文训诂浅近之云,耻孔子之精曾不及释伽牟尼,则性理兴焉,号为道学。名老而实儒,口孔而心佛,又为区别于有无之间,而仍以无极未发为道之精,则道士之言也;寻孔颜之乐,则参悟之说也。又或有窃见耶稣之书,作太和篇,儒生与僧道同流,混然沈浮,而三圣人之书之道悉汨而亡而不知其原,岂不悲哉!余尝略闻师友之言,间见二氏之书,知佛经附会之由,道学纰缪之原,论道不可以为治,知道不足以尽圣。于《周官》见周公之行事,于《春秋》见孔子之行事,于僧律见世尊之行事。凡圣人之行事,取为愚贱正性命而已。若性与天道不可得闻,庄子之合孔、老,道同也;赵宋之合孔、佛,论近也。以庄合佛,晋唐之过也;以佛诬孔,宋明之蔽也;以佛诬佛,文士之妄也。故必先明佛之不言性而性理始绌矣!先明圣之不传道,而道统自废矣!先明庄子之不外死生,而佛经乃妄矣!注《庄子》者,隋唐所列三十一家,郑樵增十八家,今《四库》著录仅郭象一家。《释文》引文句,崔譔最善。余从崔本,注内篇七篇,凡二万几千言,大抵推明论道之所为,以明古圣之不空言。空言自老子始,孔子学于老子,庄子从而通之,由其空言知其实用,而儒家之流尤不宜以佛经附会之文,谈心性以尊圣人,使尧、孔与达摩同功也。同治八年春二月庚午,王闿运叙。

彼衡论诸家,亦有见地,其奇辟之论,乃在以“庄子自为道术,非欲继乎老”之词也。

与王氏同时者,有刘鸿典亦治庄学,著《庄子约解》一书,刊布于同治间。其自序云:(www.xing528.com)

世皆谓庄子诋訾孔子,独苏子瞻以为尊孔子。吾始见其说而疑之,及读《庄子》日久,然后叹庄子之尊孔子,其功不在孟子之下也。概自孔子没而微言绝,七十子丧而大义乖,非特儒与墨分门,即儒与儒亦分门。百家簧鼓,皆自命为得孔子之传,而极其流弊,至于诗礼发冢,可见伪儒之附于孔子者,实为孔子之蠧。攻木之蠧,势不能不累及夫木。则庄子之用心为甚苦,而后人反谓其为诋訾也,不亦谬乎!且夫庄子受业于子夏之门人,则其所学者犹是孔子之道。孔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闻,而心斋坐忘,直揭孔、颜相契之旨。他如鲲鹏变化、庖丁解牛、象罔得珠、童子牧马之类,迹似涉于奇幻,实皆身心性命之功。而爱之者徒赏其文之新颖,恶之者并訾其说之荒唐。世无扬子云,则以《太玄经》作覆瓿物也,亦何足怪!太史公谓庄子之学要归本于老子,而具区冯氏谓庄子为佛氏之先驱,人遂疑庄子之不与儒类,不知道之大原出于天而人得之以为人,天下无遁于天之外而自成一种之人,即无遁于道之外而自成一家之学。后人癖于二氏,反于儒之外求道,而不知充乎儒之量,二氏固不能出其范围。语云“通天地人为儒”,若庄子者可谓真儒矣。所不可解者,庄子与孟子同时,孟子之书未尝言庄,而庄子之书亦不及孟,岂天各一方而两不相知欤?抑千里神交而心心相照欤?吾谓孟子距杨、墨以明孔子之大,所以树道外之防;庄子诋伪儒以存孔子之真,所以剔道中之蠧。故曰:庄子之尊孔子,其功不在孟子下也。典谫陋,幸沐圣朝之文教,服膺《庄子》有年。既而训蒙糊口,门人问难,因采各家评论为之讲论,积久不觉成帙,颜曰《庄子约解》。管窥之见,非敢质诸高明,亦私以之授门人而已。大清同治三年岁次甲子十月初九日,眉山后学刘鸿典谨识。

刘氏盖采录各家,而断以己意,故问有所得。惜是书流行不广,求之难致耳。

又陈兰甫于庄学,闻有精辟之言,惟未注释全书也。其《东塾读书记》云:

道家者流,历记存亡祸福,知卑弱以自持,此《汉书·艺文志》语马季长不应邓骘之命,饥困悔叹,以为非老、庄所谓,其后遂为梁冀草奏李固,此误于卑弱也。嵇叔夜读《老》《庄》,重曾其放,《与山巨源绝交书》后遂为司马昭所杀,此误放纵也。二者皆可为好《老》《庄》之戒也。马季长已言老、庄,洪稚存云始于嵇康,亦非。

庄子云:自其同者视之,万物皆一也。《德充符》此托为孔子语。又云知天子之与己,皆天之所子。《人间世》此托为颜子语。张横渠《西铭》即此意。

杨朱云:百年之寿大齐。得百年者,千无一焉。设有一者,孩抱以逮昏老,几居其半矣。夜眠之所弭,昼觉之所遗,又几居其半矣。痛疾哀苦,亡失忧惧,又几居其半矣。量十数年之中,逌然而自得,亡介焉之虑者,亦亡一时之中尔。则人之生也奚为哉?奚乐哉?为美厚尔,为声色尔,而美厚复不可常厌足,声色不可常玩闻;乃复为刑赏之所禁劝,名法之所进退,遑遑尔竞一时之虚誉,规死后之余荣,踽踽尔顺耳目之观听,惜身意之是非,徒失当年之至乐,不能自肆于一时,重囚累梏,何以异哉?庄子云:人上寿百岁,中寿八十,下寿六十。除病瘐死丧忧患,其中开口而笑者,一月之中,不过四五日而已矣。天与地无穷,人死者有时。操有时之具,而托于无穷之间,忽然无异骐骥之驰过隙也。不能说其志意,养其寿命者,皆非通道者也。盗跖》篇此二说正同,故扬子云云,庄、杨、墨、晏也。《法言·五百》篇云:庄、杨荡为不法,墨、晏俭而废礼。《庄子·齐物论》云:儒墨之是非。《史记·庄周传》云:剽剥儒墨。庄子是杨朱之学,故言儒墨之是非,而剽剥之也。

其论庄学与儒墨汇通,可谓深得要领矣。

与陈氏同时治《庄子》者有俞樾。荫甫撰《庄子评议》,刊布于同治庚午,其书精审,与王念孙书等;且时能得其训诂,又后出于王书,故足补王书之所未备者甚众。然疏失之处,亦时或不免。姑举一条如下:

《逍遥》篇云:“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以八千岁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俞云:“彭祖,人名也。然则冥灵、大椿,亦人名也,犹上文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蟪蛄,虫名也。而高诱注《淮南·道应》篇曰:朝菌,朝生暮死之虫,则亦虫名也。盖论大年小年,常以有血气之属言之,故论小者则以虫言,朝菌也、蟪蛄也,虫之中尤为小年也。论大则以人言,冥灵也、大椿也、彭祖也,人之中尤为大年者也。若杂以草木,则不伦矣。大椿疑本作大春,以八千岁为春,故以大春名之。……”

此论虽颇辩,然实非也。按冥灵,海龟也;大椿、木名也。若如俞言,则人岂有八千岁之寿乎?至于彭祖,孔广森云:“彭祖者,彭姓之祖也。彭姓诸国,大彭、豕韦、诸稽。大彭历事虞夏,于商为伯,武丁之世灭。故曰,彭祖八百岁,谓彭国八百年亡,非实篯不死也。”孔说是也。

继俞之后而为《庄》书考证者为孙诒让。仲容著《札迻》十二卷,刊布于光绪二十二年。曲园为之序云:

……今年夏,孙诒让仲容以所著《札迻》十二卷见示,雠校古书共七十有七种,其好治闲事盖有甚于余矣。至其精熟训诂,通达假借,援据古籍,以补正讹夺,根柢经义,以诠释古言,每下一说,辄使前后文皆怡然理顺。阮文达序王伯申先生《经义述闻》云:使古圣贤见之必解颐曰,吾言固如是,数千年误解今得明矣。仲容所为《札迻》,大率同比。然则书之受益于仲容者亦自不浅矣。

俞氏之说,诚非溢美之言,然孙氏《札迻》卷五,校订庄子颇精审,足补王、俞两书所不逮也。

同时又有郭庆藩、王先谦、马其昶,亦治《庄子》学。孟纯之《集释》用注疏体,具录郭注及陆氏《经典释文》,而搜集晋唐人逸注及清儒卢、王诸家之是正文字者,间附按语以为之疏,在现行《庄子》诸注释书中为上乘矣。

益吾之《集解》,较诸所解《荀子》相去霄壤,但义甚简明,可供初读。其自序云:

夫古之作者,岂必依林草、群鸟鱼哉!余观庄生甘曳尾之辱,却为牺之聘,可谓尘埃富贵者也。然而贷粟有请,内交于监河;系履而行,通谒于梁魏;说剑赵王之殿,意犹存乎救世;遭惠施三日大索,其心迹不能见谅于同声之友,况余子乎?吾以是知庄生非果能回避以全其道者也。

且其说曰: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焉。又曰:周将处乎材与不材之间。夫其不材,以尊生也,而其材者,特藉空文以自见。老子云:美言不信。生言美矣,其不信又已自道之,故以橛饰鞭筴为伯乐罪,而撽骷髅未尝不用马捶,其死棺椁天地,而以墨子薄葬为大觳;心追容成、大庭结绳无文字之世,而恒假至论以修心。此岂欲后之人行其言者哉?嫉时焉耳!是故君德天杀,轻用民死,刺暴主也;俗好道谀,严于亲而尊于君,愤浊世也;登无道之廷,口尧而心桀,出无道之野,貌夷而行跖,则又奚取夫空名之仁义与无定之是非?其志已伤,其词过激,设易天下为有道,生殆将不出于此。后世浮慕之以成俗,此读生书者之咎,咎岂在书哉?余治此有年,领其要,得二语焉,曰“喜怒哀乐,不入于胸次”。窃尝持此以为卫生之经而果有益也。噫!是则吾师也。夫旧注备矣,辄芟取众长,间下己意,辑为八卷,命之曰《集解》。世有达者,冀共明之。宣统元年七月,长沙王先谦。

通伯亦邃于《老》《庄》学者也,著有《老子故》《庄子故》等书,诂训精详,画章明确。又时于古今通人述《庄》之微言大义,附注尤征宏识,其博采各注,自具炉捶,意非深于文者莫能也。尝云:

治《周易》既卒业,因……求其可以继《易》者。……于道家得《老子》。《老子故·序》

老子殁,传其学者蠭起,庄周为最高。《老子故·序》

其服膺《老》《庄》学于斯可见矣。

此外尚有陶鸿庆《读子札记》、刘师培《庄子校补》,悉能引据传注类书,匡正其失,惜至今尚未刊行。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