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稷下学论丛:恒先还是极先?

时间:2023-11-0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据《故训汇纂》,“恒”可训为“常”,训为“久”,但是未见训为“极”的例子。[23]通过论证,裘锡圭很正式地认为“亘先”应读为“极先”。归纳《是“恒先”还是“极先”》一文的相关看法,一共有三点。

稷下学论丛:恒先还是极先?

1.“亘先”:裘锡圭的“极先”说

“亘先”,无疑是裘锡圭讨论的重点,这从“是‘恒先’还是‘极先’”的标题完全可以看出来。裘氏的论述包括两点:其一,“亘”为“亟”之借字,“亟”读为“极”,所谓“恒先”其实应为“极先”;其二,“极先”是竹书《亘先》的最基本概念,而“极”乃“极先”之省语。

在裘氏之前,李零曾有相似的意思。他说:“‘亘先’读‘恒先’,指作为终极的‘先’。”又说:“但推本溯源,作为终极的‘先’是‘恒先’。”再说:“‘亘气’作为终极的‘气’,最原始的‘气’。”[20]这都是暗中训“恒”为“极”的例子。庞朴亦曾将“亘(恒)”解释为“极”。他说:“恒先:极先,绝对的先,最初的最初,屈原天问》所谓的‘遂古之初’……或谓恒乃常,‘恒先无有’即‘常无有’,不确;以‘先’字无着也。”[21]相比之下,李零有“常”“极”二训,而庞氏仅训为“极”。这样,“恒先”就被解释为“极先”,“绝对的先,最初的最初”。不过,从训诂来看,“恒”训为“极”,这是很生硬的。据《故训汇纂》,“恒”可训为“常”,训为“久”,但是未见训为“极”的例子。[22]有鉴于此,裘锡圭干脆将第1—9号简的六个“亘”字看作“亟”的借字而一并读为“极”。他说:“熟悉楚简的人都知道,楚简的‘亘’可以用为‘亟’。但是在讨论中似乎还没有人明确提出过‘亘先’能否读为‘亟(极)先’,‘亘先’跟‘太极’有没有语言层面上的关系的问题。我认为这是一个亟需研究的问题,而答案应该是肯定的。”[23]通过论证,裘锡圭很正式地认为“亘先”应读为“极先”。

归纳《是“恒先”还是“极先”》一文的相关看法,一共有三点。第一,裘锡圭首先肯定了李学勤将马王堆帛书《道原》的“恒无之初”改读为“恒先之初”的意见,[24]但是随后,他认为不能根据帛书的“恒先”证明楚简的“亘先”应读为“恒先”,相反,他认为,不但楚简的“亘先”应读为“极先”,而且帛书的“恒先”也可能本应当读为“极先”,而“极先”源自楚人抄本的“亘先”,只不过被后人误读为“恒先”罢了。第二,从宇宙论上,裘锡圭认为,“亘先”虽然不能跟《老子》的“道”简单地画等号,但是“跟‘太始’是一回事”,“‘太始’和‘亘先’都是宇宙本原”,“(亘先)既可指宇宙的本原,也可指最原始的阶段”,因此从义理上来讲,楚简“亘先”也应当读作“极先”,而帛书《道原》的“恒先”则为“亘(极)先”的误写。第三,裘锡圭认为“极先”就是“太极”,他说:“‘极先’既可省称为‘极’,在前面加上‘太’就成‘太极’。”他还说,《亘先》的“极”是“在天地之先的‘太极’的来源”;“极先”与《系辞》的“太极”具有密切的关系。可以看出,裘锡圭氏认定“极先”是一个最基本、最重要的宇宙论概念,相当于《周易·系辞》的“太极”,而“亘(极)”不过是其省称。另外,《恒先》第12号简的两个“极”字,裘锡圭认为都应当训为“准则”“法度”,且与“极先”的“极”字有关系。他说:“这两个‘极’所用的字形,与‘极先’‘极气’之‘极’不同,也许是由于语义有较明显的区别的缘故。不过,《亘先》将宇宙的最终本原称为‘极先’或‘极’,‘无迕极’‘得其极’的‘极’,当指符合‘极先’精神的准则、法度,两者并不是毫无关系的。”

总之,关于“亘先”,裘锡圭批驳了“恒先”的读法,提出和论证了“极先”的新读法,并认为“极先”才是《亘先》这篇竹书乃至中国古代宇宙论最为重要的概念。而所谓“极先”,在他看来,就是《淮南子·天文训》的“太始”和《周易·系辞》的“太极”,是“宇宙的本原”,是宇宙“最原始的阶段”。此外,他还将“亘(极)先”作为此一概念的标准表述形式,而“亘(极)”不过是其省称。

2.“亘先”应读作“恒先”,而“亘”是比“亘先”更基本的概念(www.xing528.com)

“亘”读“极”,“亘先”读作“极先”,裘氏的这种读法是否符合竹简《亘先》的原文和思想主旨呢?由于事关宏旨,这一问题理应得到严肃批评和深入讨论。笔者同意裘锡圭等人将第12号简那两个字读为“极”的说法,认为这是恰当的,但是他将第1—9号简的六个“亘”字看作“亟”的借字并读为“极”,这一看法笔者不敢苟同。实际上,目前大家接受其说者甚少。王中江在读了裘文之后,一方面肯定裘说在文字和义理上有一些道理,[25]但是另一方面又郑重地作了批评。他说:

但笔者的观点有所不同。第一,“亘”作为“恒”,更是先秦哲学中的常用字,帛书《老子》和竹简《老子》多读为“恒”,通行本《老子》用“常”,乃是避汉文帝(刘恒)讳而改。“亘”作为“恒”,亦是《黄帝四经》的重要概念。相比之下,“亘”读为“极”的例子比较少见。说帛书《易传》“易有太恒”的“恒”是误抄并无根据,饶宗颐等先生亦肯定原是“恒”字而非“极”字误写。第二,《黄帝四经·道原》“恒无之初”的“无”,不用循“亘先”之例而读为“先”。读为“无”在文意上非常恰当,正好体现了道家宇宙本原之“无名”“无形”的特质。正如《道原》所说:“故无有形,大迥无名。”第三,《道原》在“恒无之初,迥同太虚”文句之后,又有“虚同为一,恒一而止”之文。其“恒一”,类如“恒道”“恒德”之“恒”,如果也依照“极先”,读为“极一”则不通。《恒先》中的“亘气”当读为“恒气”,意即“恒常之气”。在《恒先》的宇宙模式中,它不是宇宙最初的东西,因此不宜读为“极气”。简12“无忤亘”之“亘”读为“恒”,意思是不违背“常”,也很通顺。第四,“恒”的基本意思是“久”和“常”……“恒”和“先”都是时间概念,“恒先”之“先”不是一般的“先”,而是“久远之先”“原先”,是宇宙的最开端和最初。庞朴先生释为“极先”,说“恒先”是“绝对的先,最初的最初,类似于屈原《天问》所谓的‘遂古之初’”,这也是立足于时间上的“原点”解释“恒先”的。指称宇宙最初和原初的“恒先”,同《太一生水》的“太一”、《黄帝四经·道原》所说的“恒无之初”和《庄子·天地》所说的“泰初”等是类似的。宇宙在时间上的“原初”,同时又是宇宙在“状态”上的“无有”(“无形”“无名”)。[26]

可以看出,王中江是赞成李零“亘”读为“恒”的意见,为此,他给出了四条理由。他说,“恒”是先秦哲学例如《老子》《黄帝四经》的常用字,帛书《道原》“恒无之初”的“无”字不必循“恒先”之例而读为“先”,而《恒先》的“亘气”不宜读为“极气”。他又说“恒先”属于时间概念,指称宇宙的最初或原初。这些论点,笔者都是赞成的。笔者此前亦持相近的看法,[27]但那时不是针对裘说的。当然,王中江有些论断,笔者是不能同意的。例如,他仍赞成李零将第12号简的那两个字读作“恒”的说法。又如,他赞成饶宗颐说,以帛本《系辞》“太恒”之“恒”为本字,而以今本《系辞》“太极”之“极”为误字。[28]再如,他将“恒”看做是时间概念。这些看法都是值得商榷的。

除此之外,对于裘锡圭的释读,笔者还想补充或强调几点批评。虽然裘氏将第12号简的“”“”二字读作“极”是正确的,但是他将第1—9号简的六个“亘”字也读作“极”,以期与李零的读法相反对,这不仅是很不恰当的,而且也是完全没有必要的。笔者之所以如此下断语,其实道理正如裘氏检讨李零的失误一样,既然第12号简的“”“”二字在字形上与第1—9号简的六个“亘”字有明显的差别,那么我们有什么充足的理由一定要突破界限,将此六个“亘”字一并读作“极”呢?此其一。其二,单纯从上下文及文义来看,如果“亘”读作“极”,那么即使“亘(极)先”“亘(极)莫生气”“亘(极)气之生”是通顺的,但是“或,亘焉”一句的意思就会变得非常费解。顺便指出,据竹简上下文,笔者认为,“亘、气”二字在句中乃并列关系,而不是偏正结构。李零解为“终极的气”“最原始的气”,而裘锡圭说为“元气”,二说都是难以令人信服的。其三,在经典文本中,单独一个“极”字未见作为宇宙论之本根或世界本原之概念的例子。裘氏说“亘(极)”就是“太极”和“亘(极)先”之省称,这只是他个人的观点,且他的相关论证并不坚实。另外,今本《系辞》的“太极”概念,乃就揲蓍法而言的,裘氏却以宇宙论解之,这显然属于误会。而饶宗颐、王中江将“太恒”看作宇宙论的本原概念,其失正同,同样没有意识到它原本是一个讲筮法的专用术语。其四,笔者赞成帛书《道原》的“恒无”不能改读为“恒先”进而改读为“极先”的观点,因为如果将帛书“恒无之初”改读为“恒先之初”,那么“先”“初”义复,[29]而“极先之初”一句即不成话语。试想古人会如此遣词造句吗?由此可知,帛书《道原》不仅没有“极先”一词,而且“恒无”亦非“恒先”之误。其五,从庞朴到裘锡圭之所以会将“亘先”读作“极先”,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没有分清“亘先”与“亘”的差别。当然,李零首先混淆了这两个概念,甚至将它们等同起来了。笔者认为,在《亘先》中,“亘”和“亘先”可以看作两个概念,而且“亘”比“亘先”更为基本。竹简屡言之“亘莫生气”“亘、气之生”“或,亘焉”即明证,而“亘先”在竹简中只出现了一次。裘氏以“亘(极)先”为此一概念的基本表达形式,以“亘(极)”为其省略式,从一定意义上来说,这实际上是对“亘”概念的消解。总之,“亘”可以读作“恒”或“极”,而两相比较,还是以读作“恒”更为恰当。“恒”,常也,久也,与“极”训“准则”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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