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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音乐性研究:汉语与音乐的共生机制

时间:2023-11-1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汉语与音乐的密切关系,可以从汉语有别于其他语言的语音特征说起。所以,学习汉语的声调,绝对没有学习音乐的旋律那么严格。汉语所拥有的复元音,增强了汉语在音乐上的流畅之美。进一步分析,汉语音节中多数用元音结尾,辅音只用n,ng两个鼻音。因此汉语又被称为“乐音语言”,由乐音性的词语构成音乐性的话语。现代汉语中的阴平、阳平为平声,上声、去声为仄声,古代汉语中的入声也是仄声。

汉语音乐性研究:汉语与音乐的共生机制

汉语与音乐的密切关系,可以从汉语有别于其他语言的语音特征说起。现代汉语的语音,字调有高低,抑扬有致;元音占优势,响亮悦耳;词语双音节,整齐匀称;声韵相结合,和谐优美。这些特征,使得现代汉语语音有着极强的表现力,并能够在句子、句段层面组合和扩展。

(一)字调的搭配

字调又称声调,它是贯穿于一个音节的音高变化形式。世界上的语言都可以被归为声调语言或非声调语言,声调语言的声调有区别意义的作用。世界上的声调语言远比人们想象得要多,分布地区也很广泛。但是在声调语言中,像汉语这样每个音节都有固定声调,不但有高低之分,而且还有升降曲折之别,却并不多见。[124]汉语声调与音乐旋律有着密切关联。从根源来看,古代汉语“平上去入”四声与中国古代音乐“宫商角徵羽”五音都直接植根于中国人天人合一的理念之中,反映的是中国人的综合思维方式。如今在普通话中,入声已经消失,分为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四种调类;现代音乐中,很多作品也脱离了五级音乐的状态。但是,这种“和而不同、同则不继”的精神,却一直在中国语言和音乐文化中传承。[125]从形式来看,四声的高低起伏本来就似音乐的旋律流动。如果用物理现象进行解释,声调的变化主要取决于音高,而这种音高又是复合的,从一个音移到另一个音是滑动的,而不是跳跃的。因此,用手抹琴弦可以模拟出汉语普通话的四声。[126]1934年,白涤洲从北京语音的4个调类中各选五个字在浪纹计上说出,根据每个字的颤动数推断出它们在声音进行中的每一点音高,画出声调曲线,然后把同调类5个字的起点、终点和转折点(如果调型有显著曲折的话)求出平均数,得出汉语声调在五线谱中有固定位置,分别为a#—b、f#—c'、e—c#—a#和b—c(图2-4)。赵元任的五度标调法,把声调分为低、半低、中、半高、高五个调值,它们平均说起来可以是音乐中的do,re,mi,fa,sol。当然,这种音高关系是相对的,不像音乐里的那么均匀、整齐。在音乐学习中,总有一些“五音不全”的人;在语言学习中,却很难遇见不会说自己语言声调的人,即使他母语的声调非常复杂。所以,学习汉语的声调,绝对没有学习音乐的旋律那么严格。[127]

图2-5 乐谱中的北京声调[128]

(二)音节的组成

音节是听觉能感受到的最自然的语音单位,由一个或几个音素按一定规律组合而成。音素被分为元音和辅音两大类。气流在口腔或咽头不受阻碍而形成的音叫元音,受阻碍而形成的音叫辅音。元音的基础是乐音,只带有很微小的噪音成分,这些噪音成分可以忽略不计;辅音有的是纯粹的噪音,有的是噪音兼带或多或少的乐音成分,被称作“响音”。所有的元音都能延长,听起来也总是比辅音清晰、响亮,符合音乐和谐悦耳的特质。汉语的音节可以被分析成声母、韵母两部分,再就是贯通整个音节的声调。声母大多是音节开头的辅音,韵母有的由单元音和复元音构成,有的由元音带辅音构成。汉语音节中元音占优势,每个音节总要有元音,并且复元音构成的音节比较多,元音符号可以连续3个出现;音节中可以没有辅音,也不会出现像英语俄语中那样的复辅音。复元音和复辅音的听觉效果是很不一样的,在复元音中,音质的变化是连续的,中间没有明显的、突然转变的界限;在复辅音中,音质的变化是跳跃的,每个辅音都有自己的发音过程。汉语所拥有的复元音,增强了汉语在音乐上的流畅之美。进一步分析,汉语音节中多数用元音结尾,辅音只用n,ng两个鼻音。鼻音是气流从鼻腔溢出而产生的一种语音,气流较弱,气流通过受到的阻碍较小,是比较接近元音的响音。[129]汉语音节的元音优势是逐渐凸显的,古代汉语中,入声除了是一个声调,还是一个以辅音结尾的音节;现代普通话中,入声已经消失,音节都是以元音或响音结尾的,也就更加具有音乐的品质

汉语语素以单音节为基本形式,几乎每个音节都有意义,它们长短相同、易于组合。汉语词汇在发展过程中逐渐趋向双音节化,形成了汉语词语音节匀称、成双成对的特点,也构成了汉语的基本节拍。在这些双音节词中,有很多“乐音词语”,如双声词、叠韵词、叠音词。双声词指两个字的声母相同,如“琉璃、仿佛、辗转、澎湃”;叠韵词指两个字的韵母或主要元音和韵尾都相同,如“骆驼、霹雳、彷徨、灿烂”;叠音词指相同的音节重叠在一起,如“星星”“娃娃”“祖祖辈辈”。这些词因为有相同的语音成分再现,连续作用于人的听觉,具有音乐的回环往复之美。因此汉语又被称为“乐音语言”,由乐音性的词语构成音乐性的话语。这种以歌谣的方式来说话的形式,使说话本身具有音乐性。[130]

(三)句调的组织

句调指语句的音调模式,是句子层面的音高变化形式。其主要功能在于表达语气、情感,同时也能表达一定的语义。现代汉语的句调首先建立在字调对比的基础之上。汉语声调分为平仄,它们的区分不仅与音高有关,也与音长相关,能够同时影响汉语的旋律和节奏。现代汉语中的阴平、阳平为平声,上声、去声为仄声,古代汉语中的入声也是仄声。古代格律诗中,平仄安置的基本规律是既有重复、又有变化,既有对应、又有对立,在这些关系中形成句调高低、升降、长短的变化,产生抑扬顿挫、跌宕起伏的旋律美和节奏美。现代汉语里,很多成语以及一些常用词语,在多年流传和广泛运用中也往往能形成平仄协调的优美形式,如“山穷水尽”(平平仄仄)、“盖世无双”(仄仄平平)等。有的时候,人们甚至为了打破常规的组合,采用超常的搭配,以求平仄相协,如“山清水秀”(平平仄仄)按语义本应是“山秀水清”(平仄仄平)。老舍曾经在《对话浅论》中说:“即使是散文,平仄的排列也应该考究。”[131]基于平仄对构词的影响,很多日常语音也自然而然地显示出音乐的高低错落之美。

句调根据表示的语气和情感态度的不同,可以分为升调、降调、平调、曲调,能够在五线谱上表示——这与字调有相似之处。但是,世界上的任何语言都有句调,但不是每种语言都有字调。汉语的句调和字调是两种不同的音高运动方式:句调是整体的,字调是局部的;句调的音高对比是动态的,字调的音高对比则是静态的。但是两者又不可能完全分割:一方面,句调离不开字调,它必须通过每个局部字调的音高运动来体现;另一方面,在语句中,字调的调类虽然可以保持基本不变,但它的具体音阶和音域必须受到总体句调格局的调节和制约。[132]赵元任将句调和字调生动地比喻为“大波浪”和“小波浪”:大波浪在那里起伏,每个浪头上仍旧可以有小波浪。[133]这些波浪高低有序、错落有致,并且保持滑动的关系,仿佛是在演奏乐曲。

(四)辞章的表达

在音乐中,乐句连接为乐段才具有审美意义;语言也是如此,句子连缀成语段,才能表现整体的逻辑关系,抒发完整的思想感情。汉语语段层面的音乐性,能够通过建构对偶、排比、顶真、回环等修辞文本来实现。

1.对偶(www.xing528.com)

对偶,是用音节数目完全相等、语法结构基本相同或者近似的一对句子,来表达一个相对立或者相对称的意思。[134]在古代诗歌特别是格律诗中,对偶主张“严对”,构成对偶的两个语言单位字数须相等,句法结构须相同,词性也须相同,平仄须相对,辞面须相异。如李白的《送友人》一诗的首联:“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不仅句法对得工整,平仄也很相称,上句是平平平仄仄,下句是仄仄仄平平。[135]在听觉上,音节相等形成整齐的美,平仄相对形成抑扬的美,辞面不同使音色富有变化,语言的音乐美也因此得到强化。在现代汉语的作品里,对偶则多“宽对”,构成对偶的两个语言单位只须字数相等,句法结构相似,而对其他方面要求不严,如鲁迅评《史记》就用了对偶句“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上句是仄平平平仄,下句是平仄平平平,平仄不相称,用字也有重复。即便如此,这些平行、匀称的句子,也像音乐中长短相等的乐句,能组成结构方整的“乐曲”。

2.排比

排比,就是把三个以上结构相同或相似、意义相关、语气一致的词组或句子排列起来,形成一个整体。[136]排比是对偶的扩大和解放:对偶必须字数相等,排比不拘;对偶必须两两相对,排比也不拘;对偶避免辞面相同,排比却经常在意义上、字面上重复。排比能够强调内容、加重感情、增强语势,往往是一篇文章的精彩之处。朱自清在散文《春》的结尾,运用排比手法形容春天,将文章推向高潮,令人印象深刻、回味无穷。在语音上,排比文本读起来铿锵有力、酣畅淋漓,也使汉语更贴近音乐——音乐结构一向都是整齐、对称,重复中有变化,变化中又有重复。

3.顶真

顶真,就是临近的句子首尾蝉联,上递下接,用前一句的结尾作为后一句的开头。[137]顶真能够很好地反映事物的有机联系,并且可以层层推进,如鲁迅在《阿Q正传》中这样描述阿Q赢钱的过程:“他赢而又赢,铜钱变成角洋,角洋变成大洋,大洋又成了叠。”生活中也有很多顶真的词句,如“一而再、再而三”“一传十、十传百”。顶真使前后句子通过重叠的成分首尾紧密相连、结构严密一致、句子紧凑、语气贯通、一气呵成,在语音上反复、和谐,有音乐的回环之美。

4.回环

回环,就是重复前一句的结尾部分,作为后一句的开头部分;前一句的开头部分作为后一句的结尾部分。[138]回环跟顶真的衔接方式相似,都是上句末尾与下句开头相连接,但二者有根本性的差别:顶真的各个项目是一种直线前行的表现方式,从A到B再到C;回环的各个项目是一种环形绕圈的表现方式,从A到B,再从B到A。[139]古代汉语多用严式回环,刻意追求字序的回绕,使同一语句或同一段文字既可以顺着读,也可以倒着读,十分有趣味,如苏轼的《菩萨蛮》:

峤南江浅红梅小,小梅红浅江南峤。

窥我向疏篱,篱疏向我窥。

老人行即到,到即行人老。

离别惜残枝,枝残惜别离。

现代汉语没有那么严格,更多的是词语的回绕,如蔡元培名言“读书不忘救国,救国不忘读书”[140]。回环能够揭示事物对立统一的关系。在语音上,相同的音色有规律地重复,有一种循环往复的音乐美。

对偶、排比、顶真、回环等修辞手法在语段层面上塑造了汉语的音乐性,而汉语自身的特征是实现这些修辞手法的基础。从声音的基本要素来看,汉语是最适合音乐基本要素的语言[141]:音节长短大致相等,词句易于整齐划一;没有太多文法限制,组合起来较为灵活……此外,汉语音节的元音优势体现在韵文中,乐音作为韵脚,每句话都可以延长和扩张——这是其他语言很难做到的。古往今来的名篇佳句无不具有抑扬顿挫、铿锵有力、朗朗上口、优美悦耳的音乐品质;即使是日常生活中未经雕琢的口语,也时常有歌唱般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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