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之君恩克的抑郁症困扰与绝望结局

2009年11月10日，世界足坛发生了一件不寻常的事。时任德国门将罗伯特·恩克，用我们熟悉的诗人海子的方式，卧轨自杀了。

这件事情到现在还让很多球迷难以释怀——表面看起来，他是一个多么坚强、乐观、阳光、充满着勇气的人啊！他在德国国家队和汉诺威96俱乐部的出色表现，一直让球迷缅怀不已。那么，在2009年的那个冬天，大有希望参加南非世界杯的恩克为何选择轻生？这个问题一直困扰我，让我既痛惜，又费解。于是我一次次回到2009年的11月10日，试图寻找恩克人生最后的轨迹。

恩克的最后一天

2009年11月10日，保姆像往常一样早晨9点准时来到恩克的家，恩克从厨房里探出头，跟保姆打了个招呼，转头亲了亲领养的女儿莱拉一口，然后和自己的妻子特雷莎吻别。那天是星期二，俱乐部给上一场和汉堡比赛的首发球员放了假。但恩克告诉特雷莎，为了去世界杯，他得努努力，要给自己开小灶，约了两堂训练课，上午是和体能教练，下午是和门将教练。恩克告诉妻子，自己大概是6点半回家。

但那天根本没有训练。特雷莎下午发现，恩克的手机一直关机，随后在恩克的书房里发现了遗言。当她看到第一句“亲爱的特雷莎……”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立刻报警。当天晚上警方发现恩克卧轨自杀，他很熟悉当地火车的时间，知道晚上6点15分左右，有一辆从不莱梅开过当地的高速列车。

那天白天，恩克开着车，在家附近，游魂般转了八个小时，然后他知道，到时间做一件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了。

很显然，恩克的自杀缘于他的抑郁症。恩克的父亲，德克·恩克就是一个心理医生。直到现在他还在追问着一个问题：为什么？恩克为什么自杀？

一个极端完美主义者的自我困扰

老恩克应该了解，恩克16岁的时候，就显露出了一些抑郁症易感人群的征兆。当时恩克还在低级别的耶拿青年队踢球，因为很有天赋，16岁的时候就进入了德国U18的队伍。也就是说，身边都是比他大了2岁左右的队友和对手。这个年龄的球员正在长身体，相差一、两岁的话，身材差别很大。对本来就经常被攻击手侵犯的门将来说，身体明显弱一块是一件残酷的事。

16岁的恩克只在U18队伍里训练了几次，就告诉自己的父亲：“带我走，我不想回去了。”恩克有一个想法：如果我不是最好的，就是最差的。这种极端的“完美主义”如果不加疏导，特别容易让人在情绪上承受不住。恩克的另外一个想法是：如果我不是最优秀的，那没有人会爱我。这两种极端的想法，伴随了恩克短暂的一生，在他16岁的时候迫使他退出U18队伍，后来在费内巴切和巴萨，也都让他遭受了巨大的精神创伤。

抑郁症第一次笼罩在恩克头上，是在他被巴萨租借到费内巴切时。所有人的心理，都有一种抵抗压力的机制。打个比方，人的心理调节就像是橡皮筋，有弹性，但是当它绷得太直，迟早会断。

他在巴萨只踢过一场比赛——一场国王杯，和西丙倒数第一球队的较量，但恩克惧怕自己搞砸这次难得的、几乎是唯一的机会，以至于发挥失常，双腿麻木，全然不同于他后来在汉诺威巅峰时的水平。结果巴萨2∶3输了，恩克被范加尔彻底打入冷宫。(www.xing528.com)

第二个赛季他被租借到费内巴切，当时德国教练道姆在那儿执教。但恩克加盟后立刻就后悔了，由于当时他的妻子特雷莎多数时间是留在西班牙，这更增加了恩克的精神负担。他只踢了一场比赛，就一场，他的发挥失常导致球队失利。赛后恩克作出决定，要立刻终止和费内巴切的合同，返回德国。

这次他返回德国是干什么？他在经纪人兼好友的安排下，在科隆进行心理治疗。特别巧合的是，就在他的治疗期间，德国足坛爆出了一个跟抑郁症有关的重磅新闻：代斯勒！当时拜仁的天才球员，受到抑郁症的困扰，被送进医院。恩克特地买了一份报纸，看代斯勒的详细报道。他这才知道，抑郁症并不是性格上的弱点，而是一种疾病。看了报道后，恩克才知道英格兰伟大的硬汉——首相丘吉尔，也遭受过抑郁症的打击。这些积极的暗示和心理治疗，帮助恩克找回了自信重返舞台，加盟汉诺威之后有了非常出色的发挥。

亲生女儿在两岁的时候，因为先天性心脏病夭折了，这无疑对恩克是个巨大的打击，但这只是漫长的精神痛苦的一部分。他抑郁症第二次发作，并不是在女儿病逝的时候，应该说他在汉诺威的四年里，大多数时间是成功和开心的。

恩克抑郁症的第二次发作，是2008年10月11日德国和俄罗斯的比赛前，恩克训练中不慎舟骨骨折。比他小了8岁的替补门将阿德勒因此获得首发机会，而且表现不错。赛后德国媒体渲染的气氛，大致就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当时恩克已经30岁了。

这一次恩克很积极地配合心理医生的治疗，尤其是当时舟骨骨折使得他不用比赛，对心理康复反而有好处。等到他回归赛场的时候，已经表现自如。这导致他的心理医生后来建议停止治疗，但现在看来这个决定可能是错误的。

就是在半年之后，2009年的7月，恩克的抑郁症最后一次发作。导火索是这一年的特殊意义——世界杯前的一年，国家队主力位置的竞争悄然展开，恩克遭到阿德勒的挑战，而对恩克来说“不是最好，就是最差”的心理暗示给了他太大压力。而且，那年夏天他本来以为会有豪门来买他，最后拜仁梦破碎了。这些原因纠结在一起，让恩克的精神终于崩溃了。

抑郁症困扰了一批“恩克”

恩克自杀前，是在服用抗抑郁症的药物后上场参赛的。最后一场比赛的对手是汉堡，两队踢成2∶2。当时做解说嘉宾的前德国门将科普克注意到恩克有点异常，说：“他的样子无精打采，完全不和自己的后卫交流”。但在朋友和家人面前，恩克反而有了从未有过的平静。

这时候，恩克大概已经做出了自杀的决定。对抑郁症患者来说，自杀前可能是他们表现最正常的时候。这让我想起了上吊身亡的威尔士队少帅斯皮德，斯皮德身边的人说起他，也表示无论如何想不通，这个外表阳光、健康的年轻人，怎么会因为压力结束自己的生命。

在我们看起来，职业球员外表光鲜亮丽，收入让人羡慕，综合生活水准相当高。但是为了成功，球员承受的压力也是巨大的。来自队内和对手的竞争，对未来的恐慌，会在某个阶段突然出现。恩克在很早的时候就看过一本书——《未来的100份工作》，为什么？因为对人生的深深不安全感使然。

我也做了一点研究，吃惊地发现，患抑郁症的球员名单竟然如此长。布冯、格罗索、维耶里、西索科、阿德里亚诺、佩索托，当然还有代斯勒。这些还是勇于承认自己得了病的球员，而那些藏着掖着的球员里，还有多少是像恩克一样，得一辈子和抑郁症抗争呢？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