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去磁器口开会，中午11点左右从地铁站出来经过紫竹院，时间相对充裕，我想要去湖的北面小土山上那片林间空地读书，那里阳光斑驳，古树环抱，还有喜鹊觅食其间，是我过去中午常去的静心好去处。
天气和暖，沿途看到紫竹湖上的游船已开始营业，有不少人泛舟湖上，往来穿梭，给明净的湖面平添了不少生气。湖边澄碧轩挂着“柳荫怡情”牌匾的长廊内侧和茶馆外面长满花草的庭院里，桌椅也不再空空荡荡，已能看到有人聊天品茗，三三两两，安闲自在，他们的目光时而停留在对面朋友的脸上，时而移向远处，展开春天的想象，于茶的芬芳里拓展出诗意的空间。
走到小土坡前，沿阶而上，听到竹林旁的亭子里有人唱戏，再往前走，看到我的那片空地儿也被人“占领”了，八九个人围成一圈又唱又跳，说舞蹈不是舞蹈，说唱歌也不是唱歌，但念念有词，欢乐无比，最后喊出的口号竟然是：我是二百五，天天乐呵呵。相互之间还拍手造势，接下来是一阵哈哈哈。
雅俗共赏，雅俗共存，紫竹院就是这么一个包容的好地方。
我没有打扰他们，也不想坐在那里被他们打扰。几乎是在同时，我看到北面再下几级台阶就有两个石凳是空着的，于是走过去坐下，一切的喧嚣就不在脑中了。眼前有一人在拉二胡，另一人咿呀地唱和，这是紫竹院常见的景致。对我来说，之所以这是一个幽静的好地方，是几乎看不到熟悉的人从这里经过，他们一般都有自己既定的赏园路线，而很少有人像我一样，仅仅是过来静坐。
我从包里掏出随身带的《杜尚访谈录》，翻开的那一页标题恰好是“我喜欢呼吸甚于喜欢工作”，谁说不是呢？我随即在书页上写下一段即兴的文字：迷恋于这一刻的时光，紫竹湖畔，丛林之中。而杜尚的性情，与自己，与这自由清新的氛围又是那么相合相契，也许这是天意？而杜尚先生视生活为艺术，以至于如我一样，乐享当下好时光。
读一本意趣相投的书是愉快的。而于蓝天之下、丛林之中读一本意趣相投的书更是格外愉快。紫竹院的花草树木，曾伴我度过多少静心阅读的好时光啊！2015年的某一天，在读陈子善、蔡翔主编的《园》时，我联想到紫竹院，曾写下这样一段心得：
这美好的景象让我联想到紫竹院公园，让我爱上园林、草木也是从紫竹院公园开始。紫竹院在我单位附近，每天我坐在办公室里就能看到公园里的湖水和苍翠的树木，而真正爱上它，还是近几年的事，大概从学习花鸟画开始，对于花草、园林才多了一份特别的关注。我每天早上穿过紫竹院公园去上班，感受那里清新的气息，看花朵盛开，看老人晨练，看鸟在天空中飞翔，听布谷鸟悠扬地传唱，午饭后也常到紫竹院散步，在竹林深处的幽静小路或山坡上的苍松翠柏间静心独处，安然冥想，久而久之，对公园怀有了深厚的感情，对那里的一草一木、四季更迭都已十分熟悉。
紫竹院除了一年四季竹影婆娑，园内还有湖，有河，有亭台楼阁，有小桥流水，南面的紫竹湖湖水占了将近一半的面积，开阔明朗，北面的竹林小径通幽，安静清凉，园林集北方的大气与南方的秀美于一身，设计精巧，却又仿若天成，不露痕迹。林内百鸟欢歌，时而还有吹箫人传出婉转的心曲，更给园林增添了韵味。长河水承载着历史和昔日皇家的荣光于园内蜿蜒穿越，不息流淌，给人以无限的遐想……(www.xing528.com)
如今，每天早上穿过紫竹院公园去上班已成为我一天当中最幸福的事，在这园子里，每天都有新奇和惊喜的事情发生。当春天来临，迎春开出第一朵小花，以后的每一天便都开始期待着，碧桃、美人梅、海棠、丁香、紫荆、锦带、牡丹、蔷薇的陆续开放，你方唱罢我登场，很是热闹，驻足花前，沉醉其间，常常不忍离去，想倾尽了全力去留住那美好的时刻和美好的瞬间，让时光永存。有时候在公园里，还常碰到花鸟画大家徐湛教授和夫人，我一边散步一边向他请教中国画的问题。随着花鸟画学习的深入，我对花草的感情也在日益加深，过去叫不出名字的，现在已经能够叫出名字，像锦带、紫荆、海棠、美人梅等。而心灵与草木沟通的刹那，更是让心灵变得愈加地纯粹和纯净，行走在草木间，身心融入的瞬间，内心充满了欢喜。走在园中的小路上，常常会看到喜鹊在竹林间蹦蹦跳跳，这园子处处呈现的都是欢乐美好的景象。有一天，我忍不住将于我眼前晃动的喜鹊拍下来发在了微信里并留言说：没有哪一个公园被我理解得像紫竹院一样深刻。我越来越爱这个园子了。这是由衷的话语。而关于这个园子，几年的浸泡，已远非几句话能够言尽……
几年前的今天，读沈胜衣的《行旅花木》，那时也曾记下有关紫竹院的文字：
然而春天，的确是一场盛大的欢喜。从迎春冲破寒冬报来春信，到此时海棠、丁香、碧桃、紫荆粲然绽放，照耀着紫竹院乃至整个都市，身在其中的我们每一天都沉浸于无边的欢喜中。而这书，仿若欢喜之中伸展过来的一枝新的花束，更是给心头平添了一份喜悦。是的，“能有好花在身旁的时候，好好去欣赏吧”。
很感激我出生在这无限明媚的、初生般美好的季节，走在繁茂的花丛和葳蕤的草木间，听着布谷鸟悠扬的歌唱，恍惚间常有物我两忘的感觉——这欢乐明快的调子和生机勃勃的气场显然是适合我的，生命中本就有着许多莫名的联系。陶醉其间，有时会想象自己幻化成一棵树、一枝花，在阳光的照射下从容地生长，安静地感知，感受生命内在的律动与欢喜——有空气，有阳光，植物般顺应时序地生长，难道不就是一种幸福吗？这些草木，这些花朵，或孕育，或收储，或萌发，或开放，安静从容，明媚娴雅，开落有致，无论寒冬酷暑，各有姿容，悠然自在。而当春日来临，无法掩抑的内在能量重被激起，骤然释放，刹那间融会成春天美妙的合唱。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它们顺应自然，生生不息，而又自适自足，从容淡定……
让我们也慢下脚步吧，无须奔跑，无须追逐，生命本身就是一场欢喜和庆祝，就是一场盛开与绽放。在此时，在此地，在这一尘不染的瞬间，让我们聆听花开的声音……
过去的某一个早晨，阳光于丛林中照射过来，我还曾经坐在小径的石阶上安静地阅读塞内加的《论生命之短暂》。这个古罗马人在千年之隔的年代里亦是那么地通透，参透时空，直抵生命的本质，感受觉知的快乐。
就让时光如此流淌吧，化入混沌与虚空，让重要的都不再重要。
2017年4月6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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