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之睽卦-死生有命

【大义】

此卦下兑上离，⁽¹⁾讲的尽是些活见鬼的事。鬼是一种心理现象，与生病、做梦特别是濒死体验有关。这里可能是讲梦中见鬼。

卦名有三种读法，一读睽，二读乖，三读鬼。三种读法，以鬼为主。从头到尾，主要讲的是鬼。此卦之鬼，长相虽可怕，但是个好鬼，最后一个字是“吉”。

这是个逢凶化吉的卦。

《周礼·春官·大卜》说大卜之官掌“三兆之法”、“三易之法”、“三梦之法”。两周占卜以卜、筮、占梦最重要，三者是交替为用。

《家人》讲人，《睽》卦讲鬼，这也是一对。

【校读】

睽　音kuí，《说文解字·目部》：“睽，目不相听也。”指双目相乖，不能聚焦于同一目标，医学术语叫外斜视。睽，西周金文往往从双目从癸⁽²⁾。《归藏》佚文作“瞿”，亦从双目。此字，上博本作“楑”，马王堆本作“乖”。睽是两目相违，古音为溪母脂部字，乖是互相违背，古音为见母微部字，音义俱近。爻辞讲梦中见鬼，鬼是见母微部字，也是谐音借读字。鬼与畏同源，是可怕的东西。

小事吉　王弼注：“大事谓兴役动众……小事谓饮食衣服。”《左传》成公十三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周礼》常以大事、小事并举。这里是说，此卦只对卜问小事有利。

悔亡丧马　上博本作“（悔）=马”，马王堆本作“悔亡=馬”，双古堆本作“亡喪馬”。中间两字，无论读亡读丧，或一读亡一读丧，亡和丧都指丢失。案：古文字，亡字的初文是在刀刃上加点，指示刀刃；丧字的初文象桑树，后加注亡字于下。楚简亡字有两种写法，有无之无多作亡，丧亡之亡多作，有时可以相通，有时又有分别。后者，学者隶定为芒，是错把它的字头当成了中旁（艸字之省）。其实，这个字是丧字的省体，它的字头是丧字的字头，与中旁无关，释亡释丧皆可，但绝不当有无之无。今本《周易》的“无悔”，上博本作“亡悔”，马王堆本和双古堆本作“无悔”。“亡悔”与“悔亡”没有关系。

遇主于巷　此卦讲鬼，这里的“主”，疑是先君之主，属于鬼。

勿逐自复　“逐”，上博本作“由”，马王堆本作“遂”。这种写法的“遂”并非后世遂字，而是逐字的异体。

见舆曳，其牛掣　读“见车辙，其牛觢”。意思是说，牛拉着车，一见车辙，就惊耸双角。辙者陷也，觢者举也，盖取相悖之义。案：这两句，上博本作“见车（辙），亓牛（觢）”。马王堆本作“見車恝，其牛”，应正为“見車（辙），其牛恝（觢）”，双古堆本作“見車渫（辙），其牛絜（觢）”。“舆”读车，“曳”读辙，“掣”是挈之讹，字与觢（音shì）通。⁽³⁾《尔雅·释畜》：“角一俯一仰，觭；皆踊，觢。”《说文解字·角部》引《易》，作“其牛觢”。

其人天且劓　音yì。“其人”，即初九“恶人”。马融注：“凿其额曰天。”（《释文》引）虞翻注：“黥额为天，割鼻为劓。”（《周易集解》引）黥属墨刑。

无初有终　初九遇恶人，虽不吉利，但此鬼却非作祟害人的厉鬼，逢凶，上九化吉。

睽孤　“孤”读顾，睽顾是反顾，也与乖字的含义有关。虞翻注读“睽顾”（《周易集解》引）。下文“弧”与此谐音。(www.xing528.com)

元夫　髡亦作髨，从元与从兀同。这里疑读“髡夫”，即六三剃发削鼻者。⁽⁴⁾

交孚　心灵相通，彼此信任。王弼注：“同志相得而无疑焉，故曰交孚也。”参看上《大有》六五“厥孚交如威如”。

厥宗噬膚　疑指以酒食祭鬼。“厥宗”是“登宗”之误，疑指升天之主。“厥”，上博本作“陞”，马王堆本作“登”。“厥”同氒，古文字，字形与升相近，因而讹为厥。⁽⁵⁾“宗”训主，疑即此卦九二之“主”。“噬膚”，吃五花肉，参看《噬嗑》六二。

见豕负塗　一般都以为是猪背涂泥，如虞翻注（《周易集解》引）、孔颖达疏都这样解释。今按“负”通背、倍，与乖相类。我怀疑，原文是说见豕曳车，背道而驰，“塗”指路。

载鬼一车　“车”，马王堆本同（上博本缺）。案：二十八宿，南方七宿有鬼宿，也叫舆鬼。《史记·天官书》：“舆鬼，鬼祠事；中白者为质。”正义：“舆鬼四星，主祠事，天目也，主视，明察奸谋，东北星主积马，东南星主积兵，西南星主积布帛，西北星主积金玉，随其变占之。中一星为积尸，一名质，主丧死祠祀。”质即斧质之质（剁肉的砧板），东井有星，舆鬼有质星，与杀伐和祭祀死者有关。舆鬼就是“载鬼一车”。

先张之弧　先张弓欲射。《左传》僖公十五年，史苏之占，遇《归妹》之《睽》，引及此卦，作“归妹、睽孤，寇张之弧”。

後说之弧　读“後说（脱）之壶”。案：“弧”，马王堆本、双古堆本作“壶”（上博本缺），《释文》引京房、马融、郑玄、王肃、翟子玄诸本和《周易集解》同。王弼本误。“先张之壶”，是开头误以鬼车是来抢亲，故张弓欲射。“後说（悦）之壶”，是后来明白，对方其实是来迎亲，所以备酒相迎。“弧”指弓矢，所以御敌；“壶”是酒器，所以待客。上九之辞可能与冥婚有关。

匪寇婚媾　鬼来迎新，当与冥婚有关。《周礼·地官·媒氏》有迁葬嫁殇之禁，郑玄注：“迁葬，谓生时非夫妇，死既葬，迁之使相从也。殇十九以下未嫁而死者，生不以礼相接，死而合之，是亦乱人伦者也。郑司农云：‘嫁殇者，谓嫁死人也。今时娶会是也。’”嫁殇即冥婚。

往遇雨则吉　出门遇雨，本来不好，但这里却说“吉”。可见这是个逢凶化吉，与常理相反的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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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左传》僖公十五年记史苏之占，遇《归妹》之《睽》，涉及此卦上九。《左传》僖公二十五年记卜偃之占，遇《大有》之《睽》，涉及此卦六三。

(2) 容庚《金文编》，235页。

(3) “掣”，《释文》引郑玄本作“”，引《子夏易传》作“契”，引《说文解字》和刘表本作“觢”，引荀爽本作“觭”。《周易集解》作“觢”。

(4) 俞樾读元为兀，但不以“元夫”为髡者，反以“元夫”为刖者，见氏著《群经平议·周易一》“其人天且劓”条，收入王先谦编《清经解续编》，第五册，1029页。闻一多提到“《说文》髡重文作髡”，但结论仍同俞氏，见氏著《周易义证类纂》，38页。

(5) 何琳仪《上海博物馆藏楚竹书〈周易〉》，9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