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作为一部思辨性的哲学著作,有其严密的逻辑构造,而《想尔注》通过删改等方式解老,其实就是对《老子》最高哲学范畴“道”的改动。也正是在这种通过改易文字而实现解释目的的过程中,《想尔注》形成了带有宗教特色的“道”论。
《想尔注》对“道”的含义多有阐发,其中最主要的是“道”的本体意义。其对《老子》第十四章“故混而为一”注云:
道者,天下万事之本。诘之者所况多,竹素不能胜载也,故还归一。多者何?伤朴散淳,薄更入耶,故不可诘也。
道是天下万事万物的根本,天地万物皆由道而生,因道而成。《想尔注》在第三十二章的注中亦有类似的表述,其曰:“道虽微小,为天下母”。正是因为道是万物的根本,所以探究道是什么的人有很多,并且对道有许多不同譬喻,这反而把至简之道变得繁琐,从而使道之义漫漶不清。而实际上,道就是“一”。如果对道作过多的理解,乃至于穿凿附会,就会斫伤“一”之淳朴。道如何能为天下之本呢?《想尔注》对《老子》“载营魄抱一能无离”注云:
一者,道也!……一在天地外,入在天地间,但往来人身中!
作为“一”的道往来于天地人之间,是天地人间的主宰。如果要对道与“一”作出区分的话,那么道是本体之道,“一”是本体之道的发用。道正是通过“一”而成为天地万事万物的根本。
道之根本义,如果从哲学意义上而言,则可以通过逻辑的思辨而得到理解,而如果从宗教意义上而言,就必须让信众确认道的真实存在性。对此,《想尔注》对《老子》十四章“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注云:
何以知此道今端有?观古得仙寿者,悉行之以得,知今俗有不绝也。
《想尔注》试图用逻辑的方法证明道教最高神的存在,指出自古以来那些成仙得寿的人都是因为遵行道义而实现对普通人的超越,据此可以断定道在现实世界中从未断绝。这与“一”出入天地、往来人身的思想是一致的。
作为本体的实有之道以何种方式存在呢?《想尔注》首先说明道“不可见名,如无所有也”(《老子》第十四章“蝇蝇不可名,复归于无”注),道的存在不能用感觉去把握,不能刻意地去把握,因为道是自然地存在着。《想尔注》对《老子》第二十三章“希言自然”注曰:(www.xing528.com)
自然,道也,乐清静。希言,入清静,合自然,可久也。
自然,就是道,或者说道的存在方式就是自然。其对《老子》第九章“不若其已”的注亦说“直自然如也”,《想尔注》继承《老子》“清静”的思想,主张人的心神合一,“合一”即自然。自然就能长久,长久即生。其将《老子》二十五章“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改为“道大、天大、地大、生大”,并注曰:
四大之中,何者最大乎?道最大也。四大之中,所以令生处一者,生,道之别体也。自然者,与道同号异体。令更相法,皆共法道也。天地广大,常法道以生,况人可不敬道乎?
《想尔注》刻意将句中的“王”字都改成了“生”字,并且将其解释为“道之别体”,这样就把“生”纳入了本体论的范畴。“生”也就成了道本体存在的一种状态,一种目的。既然“自然”与“生”同是道的存在状态,那么二者有何区别与联系呢?天地人法道而生,而自然是道的存在方式,因此,法道,即法自然。“自然”与“生”是道之一体两面,“自然”侧重于用,“生”侧重于目的。在《老子想尔注》的思想中,凡是“自然”的都是能“生”的,凡是能“生”的必然是“自然”的。
作为本体的道在《想尔注》中还有另外一种存在方式,即人格化的存在。其对《老子》第四章“吾不知谁子?像帝之先”、第十三章“吾所以有大患,为我有身”、第二十九章“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注曰:
吾,道也。帝先者,亦道也。
吾,道也。我者,同吾。道至尊,常畏患,不敢求荣,思欲损身。
狂惑之人,图欲篡弑,天必煞之,不可为也。吾,道也,同见天下之尊,非当所为,不敢为之。愚人宁能胜道平?为之,故有害。
在《老子》哲学中,“吾”“我”一般指得道之人或作者本人,而《想尔注》则将之解释为“道”。因此在《想尔注》中,吾即道,道即吾。吾就成了道的另一种特殊的存在方式。之所以作这种解释,是因为,一方面为了适应编造《道德真经》由太上老君现身布道亲口所授的需要;另一方面,也是更主要的,完成道成肉身的转变,即要把哲学的、客观的、自然之“道”,变成有好恶意识的主观之道、宗教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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