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元的哲学思想及其对理学的反思

颜元(1635—1704),字易直,又字浑然,自号习斋,河北博野人,明末清初学者。他的思想形成过程甚为曲折,先是信奉陆王,后改信程朱,最后扬弃陆王、程朱而自创重“实事”、“实行”、实功(或曰实效)的实学理论体系。在人性论的问题上,坚持气质之性亦善的人性论。他是清初北方重要的儒家学者。后来,他的学生李塨继承并发扬颜氏之学,在后世产生了很大影响,史称“颜李学派”。颜元的主要著作均收在《颜元集》(中华书局版)一书中。

学术界对颜元的哲学思想有较多的研究,有重视其思想中“两个世界”的划分及其实学思想所含的近代启蒙意义(88) ,有重视其人性论的思想地位及其实学思想的(89) 。依照现存的《颜元集》所收的著作与文章来看,颜元的思想框架大体上以存性、存学、存人、存治四部分组成。用现代哲学的眼光来看,大体上可分为人性论、知识论、儒家人伦与政治论三大部分。从思想史的角度来看,思想成熟以后的颜元,反对宋明理学中的程朱理学与陆王心学,主要是反对他们思想中的虚空无用的思辨思想成份,并不完全反对他们学说中所维护的天理秩序。颜元极力反对佛、道二教逃离儒家人伦的立场比反对理学的思想似乎更为激烈、彻底,要求用儒家的世俗人伦彻底战胜佛、道二家的现实影响。对于此点,很多现行研究颜元思想的著作不甚在意。

颜元思想的基本经历大体可以从《未坠集序》中略窥梗概。他21岁读《资治通鉴》,“以为博古今,晓兴废邪正即人矣”(90) 。自此之后,受同里彭九如的影响开始知道陆王之学,“以为圣人之道在是,学得如陆、王乃人矣;从而肆力焉”。25—26岁,又读到《性理大全》,深深喜爱,“以为圣人之道又在是,学得如周、程、张、朱乃人矣;从而肆力焉”,并在家中孔子牌位前,“题明道诸儒主,次四配下,朔望拜礼,出入告面,事如父师。于《通书》称周子真圣人,于《小学》称朱子真圣人。农圃忧劳中,必日静坐五、六次,必读讲《近思录》、《太极图》、《西铭》等书;云得《太极图》,一以贯之”。到康熙七年(1668),经历了一次养祖父母的大丧之事,遵照朱子的《家礼》,觉得有“拂戾性情”的地方,但此时的他还不敢怀疑《家礼》不合周公旧礼之处,到该年之末,欣然知道自己本姓不是朱姓,要减损哀礼的等级,不能在庐墓中守丧。此时,偶尔读“《性理》、《气质之性总论》、《为学》等篇,始觉宋儒之言性,非孟子本旨;宋儒之为学,非尧、舜、周、孔旧道;而有《存性》、《存学》之作,然未敢以示人也”(91) 。

从康熙七年到康熙三十年的23年里,颜元仍然不敢轻易冒犯宋儒的赫赫势焰,有着想将就依附宋儒的思想。然而到康熙三十年游中州时,颜元的思想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他“见人人禅宗,家家训诂,确信宋室诸儒即孔、孟,牢不可破”的局面时,才真正的意识到:(www.xing528.com)

口敝舌疲,去一分程、朱方见一分孔、孟;不然,则终此乾坤,圣道不明,苍生无命矣。……于是始信程、朱之道不熄,周、孔之道不著,圣人复起,不易吾言矣!乃断与之判为两途。(92)

由上述文献可知,颜元对于陆王、程朱之学是始信而后疑,再经历相当长的沉默期后才敢于公开对其加以批判的。其思想历程与王阳明颇为相似,只是阳明辟程朱而不甚批评陆九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