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信仰和论证：基督教的核心问题

（一）信仰和论证

宗教存在于信仰之中，但这不等于说宗教愿意彻底放弃论证。在可以有所论证的地方，宗教也总是竭力作出论证，只是在无法论证的地方，宗教才坚守信仰这条防线。

宗教常用奇迹论证上帝或其他崇拜对象的存在及其超自然力量的性质。但是奇迹之为奇迹，是因为人类还不能在已有的经验和知识的范围内对它作出可信的解释。在这里，理解仍然是一片真空。只要理解还存在真空，就容易被奇迹的解释占领。这归根结蒂是以信仰取代理解。

宗教有时也用体验的方法作论证。这或者用于个人与上帝之间的精神上的交往；或者用于宗教伦理的修养；或者，如在佛教中，为求摆脱一切现实的事物、获得一种物我一境的原始境界。但是体验的方法总是限于当下的个人，这样的体验决不是语言可以传达的，因而是不可交流而带有神秘的性质。

宗教也用思辨的方法作论证。这一方法是运用概念进行逻辑的推论，或者企图在表面的经验事实中推测其背后的深层原因，直至达到某种最终的原因，并赋予其宗教的意义。这种论证方法往往直接就是哲学的。

宗教用到哲学方法的时候，往往同它的问题的性质有关。基督教之援引柏拉图的本体论，其直接的原因是为了论证“三位一体”问题。

所谓“三位一体”，又称“三一性”，它是指，作为圣父的上帝、圣子的耶稣与圣灵，这三者不是分离独立的，而是同质的，或者说，这三者是一个实体。这一教义对于才创立出来的基督教来说，是性命攸关的，是早期的基督教的教父们必须为之作出论证的一个核心问题。(www.xing528.com)

基督教是在犹太教的基础上进行改革的结果。“三位一体”是这一改革中产生出来的一个新问题。犹太教是一神教，这不是说，犹太教认为只有一位神存在，而是说，只信服其中的一位，即耶和华神。耶和华对于犹太教来说是唯一具有至高无上权威的神，耶和华神也不许犹太人信仰其他的神。基督教中出现了一个新的形象：耶稣，他是耶和华神使童贞女玛利亚怀孕生下的儿子。耶稣的出现对于基督教的传播具有重大的意义。首先，耶稣这个形象在天国和尘世间起了某种意义上的沟通的作用。耶稣是上帝的儿子、是弥赛亚、是神；同时，他是“道成肉身”，是在尘世活动过的。其次，《旧约》作为犹太民族社会生活的准则，相对来说，是适合于较古老时期的情况；而《新约》通过《福音书》所传达的，则更符合发展了的新情况，人们显然更愿意接受它。第三，耶稣的教导要人们变慑于权威的被动的守法为心悦诚服的内心接受。人们或许能在这一宗教信仰与道德实践的结合中体验到自身的能动的力量。此外，耶稣对犹太教的某些繁文缛节也有所改革。泛爱的原则更能兼容社会各阶层的人。耶稣本人的传奇经历，以及在这一经历中所焕发出来的震撼心灵的人格感染力，也是基督教吸引广大群众的重要原因。总之，没有耶稣，就没有基督教。

耶稣在历史上是确有其人的。他执意改革犹太教，却并无教外立教的意思。耶稣受难以后，他的一批信奉者开始传播宣讲耶稣的教义，并组织基督教社团。这些宣讲材料逐渐整理汇编成册，在公元367年由希腊教父亚大纳西最后编定，并于公元405年为教皇英纳森一世宣布采纳，这就是《新约》。⁽¹⁾基督教既是在犹太教基础上改革的产物，它并不排斥犹太教的圣经——《旧约》，基督教的圣经包括了《旧约》和《新约》两个部分。

这就产生了一个矛盾：依《旧约》，上帝只有耶和华神一个，《新约》既称耶稣为圣母所生的上帝之子，自然也应该是神。于是就有了圣父、圣子和圣灵三者。由于这个原因，基督教产生之初曾被指控为“多神教”⁽²⁾。

最初的基督教社团的活动具有对外界封闭的性质，因此也遭到过来自罗马政府和社会方面的反对。罗马皇帝因为基督徒不向罗马神庙献祭而怀疑他们蔑视自己，因为罗马皇帝是罗马神庙的至高祭司；政府还怀疑他们在宗教的掩护下进行反政府活动；在社会上流传的是，基督徒在“圣餐”仪式中吃人肉人血；他们的集体生活则被怀疑是搞不道德活动。⁽³⁾既然这些都是建立在误解基础上的，随着误解的消释，基督教与罗马帝国的对立是可以化解的。事实上，在公元4世纪末的时候，基督教取代了罗马教，成了罗马帝国的国教。

但是，圣父、圣子、圣灵三者与《旧约》以来一贯遵循的一神教原则之间的差异则是基督教内部的矛盾，这个矛盾不解决，基督教就挡不住来自犹太教方面的反对。更为严重的是，如果对“三位一体”不能获得一致的说法，基督教本身有从内部分裂、解体的危险。要取得一致说法，不仅依赖教会的权威，还应有所论证或论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