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少锋
摘 要:英雄的世界满含柔情侠骨，他们舍生取义、仗剑任行，承揽着人间的大无畏、大担当。张艺谋的《英雄》以其精湛的影视技巧，纯净的视觉效果，展示着第五代导演卓绝的艺术人生，让尘世无数“无名”与之共情。剑指长空，我当为雄。大开大合的雄浑势度震碎了影众心中的宁静。曾经，我也是英雄……
关键词:英雄 剑士
战国末年，群雄并立，征伐不断，这是自由的时代，是英雄的天地，有多少英雄于此饮血执剑。“渐离击悲筑，宋意起高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惜哉剑术疏，奇功遂不成。”英雄承载着悲烈，把侠义留赠人间。几千年过去了，侠风义骨依然遍行寰宇。英雄的世界是理想、是梦幻，何尝不是你我心中的真实。第五代影视导演代表人物张艺谋的又一部力作———《英雄》，虽少了前几代名导对中国传统文化大块开掘的时代优势，可他敏锐的洞察也深深地触及中国文化的灵魂深处。他以奇特的剧本构思，互动的音影效果，纯净鲜丽的色彩画面，让英雄豪壮的心搏颤在我们眼前。
《英雄》的幕景最令人亮眼的莫过于色彩，黑、红、黄、青，完全纯粹的彩团。这样的效果固然离不开电脑特技，但关键还是要看导演如何裁剪。就连音响你也能感觉出色彩来，这就是《英雄》独特的追求。《英雄》的天地即由这几种色彩叠混而成，把世界融进无限之中，每种色彩都能吞含铺卷，铸就奇致壮景。首先是黑压压的一群武士，铁甲硬弩，尘嚣直上。飞蝗流矢，欲盖弥天。拥拥攘攘的宫门外，从地板延伸到城墙，这几张黑色的画面独立为一个世界。黑色奇幻神秘，蕴藏着强大的不可知力量。蠢蠢萌动，一张庞大的暗网时刻窥视着，亟待吞噬与它相异的一切。海洋是黑色的，生命曾在这里诞生，滴滴清亮的水珠如同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单列开来，目力便能穿透;汇聚一处，却深邃叵测。生命本能不正透射着这种强大、盲目的力量么?平静的海面阳光淋洒，湛蓝湛蓝的，叶舟在它的怀抱自由穿梭，一旦怒涛巨浪狂吼着阵阵狞厉，个体就永远是渺小的，身不由己的，也是盲谬的。江湖如此，英雄亦然。叔本华有言，生命不过盲目的意志冲动。这种本能冲动容聚着强大，也呈现出恐怖。兵戈堆陈，战火纷纭的岁月，天下是黑色的，江湖是黑色的，英雄的世界还有红枫、黄沙、绿水、青山。片片红叶叠落的山林，世界是美的，与可怕的黑色对峙抗衡。此刻，只有红叶，只有红叶的飘落，人已成为一片红叶，滴溶于红色汪洋中。片片红叶，如同簇簇流矢、阵阵黄沙都是鲜丽宏阔的。英雄于黄沙飞矢里打斗，在青山碧水间栖身。
历史武库，兵戈万种，独剑在中国文化中意蕴深远。男子成年要行冠礼，也要佩剑。佩剑者不一定就是大侠，但大侠一定是佩剑的。孔孟先贤是佩剑的，至于韩墨简直就是一流的侠客，中国悠久的武侠文化便源出于此。剑是权力的徽标，是身份的象征。周家的天下，普通老百姓是没有权利佩剑的，着冠负剑者皆贵族。天子最上，次者诸侯，再者大夫，最底一级就是士了。秦王便是诸侯，残剑、飞雪、长空、无名乃士也。士作为奴隶社会最低层的贵族，他不像上层贵族那样拥有自己的领地，但他有人身自由，普通老百姓连最基本的人身自由也没有，(还是改革开放好啊!有个时期虽不是奴隶时代，也着实够呛。)他们仗剑行侠，快意恩仇;他们庙堂之上，笑与王侯。他们舍生取义，以天下为己任，敢为知己者赴死。战国四大公子皆以善养士而威震诸侯，秦多年不敢偷觑临淄，是因孟尝君尚在;秦国能够强盛，商鞅功不可没;始皇终得一统，李斯当为第一功臣。战国是士的黄金时代，他们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修身是士的基本功，因此，无名十年练剑，终成“十步一杀”之绝技。长空弃身取义，助他剌秦。残剑、飞雪人不离人、剑不离剑，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士的大无畏精神宏贯中华文化五千年，子路危冠尚持剑力战，韩信当初受冻挨饿，屈胯下辱时，剑依然牢牢系在腰间。后来的士大夫虽不佩剑了，但剑气仍留存胸臆。杨炯曾高言:“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李白好击剑，颇有侠气。东坡，放翁也并非白面书生。他们虽终日与笔墨纸砚打交道，可士的遗志却依然深刻心间，“位卑未敢忘忧国”。“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当秦军滥施箭矢淫威于赵国书馆时，书馆里的老先生依旧慷慨凛然:“秦国的箭阵再强大，可以杀我们的人，灭我们的国，却亡不了赵国的字，今天你们将学到赵国书法的精义。”中华文化的精义就是傲然的气度，坚强的贞烈。因之文天祥“不指南方死不休”，方孝儒夷灭十族而面无惧色。精神是无形的，却是强大的，正如秦王悟破残剑所书的“剑”字时所言:“剑有三种境界，其一，剑在手中，取人于百步内;其二，手中无剑，剑在心中，杀人于无形中;最高的境界则是手中无剑，心中无剑，便是和平。”当剑不在了，侠士遁隐了，天下也就太平了。
战国是混乱的时代，也是自由的时代，中国思想的“百家争鸣”就于此时诞生。当时的显士苏秦、张仪几曾出将入相、位及人臣。冯爰、毛遂则以智谋闻名于世。胜则王，败则寇。士的卷入让原本沸腾的征战兼并更加如火如荼。勇士们披坚执锐，纵横驰骋，天下旌幡猎猎，风起云涌。“我们已经走得很远了，以至忘记为什么出发。”仇恨究竟是从哪一刻开始的?恩恩怨怨何时了休?此时的残剑低沉，怠倦，他只想求得山青水美，与佳人伴。战争吞噬了理智，使人完全淹没在仇恨之中，飞雪、无名、长空的心已让仇恨的羽箭扎成了剌猥，如同那黑压压的大群甲士一样，冲拥着生命本能。人是无法主宰自己命运的，仇恨的丝索早已将生命的思考扼死。在仇恨的驱使下，飞雪的剑剌进了爱的胸膛，血汩汩地流了下来。无名练就的绝活“十步一杀”既快又准，可当众受其一剑也不可当成儿戏。无名谎骗秦王的把戏，就是把残剑、飞雪、长空泡在爱与恨纠结缠绕的大缸里。他目所不及的是阶上的秦王决非庸凡旱鸭，他何曾料到秦王对残剑、飞雪的深省明察，要不，他就会接受残剑的警劝及早止步了。正如秦王无法稔悉残剑，他也无法悟彻那巨幅“剑”字。(www.xing528.com)
无名蒙骗秦王的谎言似乎可以乱真，不过残剑、飞雪之情是假不了的。秀山绿水，淡净朴拙，在秦王眼里，那里奠着飞雪的亡魂，残剑只有带着飞雪的尸骨才能栖归他心中渴盼的圣洁之地。飞雪也这样对残剑说起过“等到完成剌秦大业，我会和你一起归隐山林，那里没有剑，也没有剑客，只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可那个前提却浸满了仇恨，以仇恨端始的也将以仇恨收束，盲目本能逃不脱轮回的劫数。女人是水做的，水是生命母孕，但也会变为洪涛猛兽。情感是心灵栖息的繁枝密叶，也是亲手撕碎生命的风吼。谁是真正的英雄?残剑携飞雪遁隐的破灭，无名起初的坚定而终后的放弃皆预示着英雄的悲歌。项羽是英雄，乌骓别姬，千古情浓。红颜薄命，英雄早终。英雄逃脱不了死亡，不过他们勇于为着理想、信念、道义而战斗，他们的生命是有方向的，不像那黑沉沉的一群，强大、惶乱、蛮横。无名有着对人生世事的深刻体察，他知道自己的渺小，也清楚自己最终会剑折人亡，但他选择在战斗中让生命结束，这是对生命的敬重。当剌秦与天下两权相重时，他虽选择了后者，却依然象征性地剌秦王一剑，那一剑代表着自己，也代表着剑侠。象征着剑在天下的权重。秦王不会忘记这一剑，天下也不会忘记。
残剑武艺盖世，侠骨柔情，自幼与飞雪习武练剑，后为剌秦，他们一道研习书法剑术，功力大增。此时他心中只有飞雪，只有剌秦，飞雪刻骨铭心的仇恨是父亲被秦所杀。父女情重，人伦纲常;伉俪濡沫，携手并肩。这条结链的第一锁是因情而起、因爱而生的，残剑起初是没有自我的，他也像飞雪一样含满爱。在飞雪是对父亲的爱，对秦的恨，他爱飞雪也爱飞雪所爱，恨飞雪所恨。只是当他冲决三千甲士，将刀架在秦王脖子上时，刀光剑影的经历使他的认识更高了一个层次。那一刻，他看到了黑色的强大、盲动、可怕与无法战胜。而对此只有秦王能够统御，因之，秦王不可杀，杀了，他便是天下的罪人。只有天下一统，偃兵息甲，黑色的阴霾才会散去，尘沙征战也终将止落。这时他就能与飞雪一起遁迹江湖了。对生命和天下的思考让残剑战胜了只有本能冲动的情，也拉开与他与飞雪的间距，这是飞雪所不能明白的。直至她像串冰糖葫芦一样将剑刺入她和残剑的心脏时，她也不知残剑究竟对无名说了什么，在她看来，以无名的剑术和她们的捐助，刺秦是万无一失的。刺秦失败让飞雪一时恨上心来，恨的结果是残剑的血和她的爱的萌醒。她为恨而生，因爱而死，她挣不开情网。飞雪是情的化身，无名长空是义的图符，独残剑侠肝义胆、深思浓情。是他的“你我的仇恨放在赵国便不再是仇恨，秦、赵的仇恨放在天下也便不再是仇恨”。把秦王、无名引向了思的“天下”至境。“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胸怀天下，仗剑任侠，这是中国士人的梦。只惜梦断了，因思而断，情与思的矛盾让他们同归于尽。他偷省于秦王的一剑，飞雪还是剌在了他心上。情与思终于在一起了，只是没能泛游湖海。残剑九泉之下一定非常艳羡范蠡、西施吧!残剑之思是古今士人的冀梦，他们有追求梦愿的侠义勇力。只是天下总会风卷浪涌，万里无云仅是偶时暂瞬。
与战甲黄沙相比衬的是明净的青山秀水，山水能给生命以息养。当战火燃腾时，士子们自知一己之躯是渺弱无力的，在屠刀的血色恐怖下，他们所能做的只是手捧佛老，心向山林。神州大地不乏名山大川，这为休憩提供了绝佳幽地。晋代玄学大兴是隐者们身心无奈的归向。后继的“英雄”都匡社稷、济天下，羁恋山林者鲜见了，却闹出了终南捷径的羞辱。而今匆忙庸碌的“英雄”纵有眷怀修林的情意，无奈往昔的仙境早已濒绝，只好抱本书或困影院缅怀伤叹。《英雄》正如久旱之甘霖，让“英雄”们历劫了久违的梦寐。从某个角度看去，《英雄》也不过是一部俗套窠臼的武侠片，它也是用刀光剑影、美女英雄、三角恋情去经营主题的，但真正的电影不在于演了什么，而在怎么去演。张艺谋对此把持有度，因此，火片大片接继上镜，虽少不了现代商业炒作，可我相信他穿得不是“皇帝的新装”。
天下“无名”终将被“残剑”剌透!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