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与贯通法：中国思想研究法的不同

三、整个的贯通法

上面虽略说辩证法和归纳法的重要，但尚未论及二者应该合一的问题。我以为：二者应该合一，合一起来便是真正的“贯通法”了。胡适之先生的《中国哲学史大纲》已论及“贯通”，但我所说的贯通，却和胡先生说的不同。胡主张校勘训诂之外，还要有比较参考的哲学资料，如论理学或因明学等，方能贯通；我主张归纳法的考据学，与唯物辩证法合一，前者为佐，后者为主，方能达到真正的贯通。换言之，即我认论理学或因明学贯通的程度，还比不上辩证法，尤其是唯物辩证法。例如墨子的根本观念是什么？十纲领的次序怎么样？这问题自夏曾佑到李石岑先生，已经有五种说法；而这五种说法，在各人都是自以为很懂得贯通的。李先生说：

欲阐述墨子的人生哲学，不能不最先揭出他的根本思想。最近关于墨子的根本思想之说明，计有四家：（1）夏曾佑的明鬼论；（2）梁任公先生的兼爱论；（3）胡适之先生的应用主义；（4）胡朴安先生的非攻论。总观上述四家的主张，我觉得夏曾佑的明鬼论最有价值；次之，便是胡适之先生的应用主义；不过都不是我的看法。墨子出发于“非乐”而归结于“绳墨自矫，备世之急”；出发于“反对艺术”，而归结于“崇尚功利”。这便是我所看的墨子（详见李著《人生哲学》卷上第三节“墨家之人生观”）。

李石岑在一般研究哲学者中，确是比较注重而且会贯通的。如今一面批评夏、梁、二胡四家的议论，一面发表自己观察的心得，单此一事，已写了四五千字；但是他的结论（墨子出发于“非乐”、“反对艺术”）也还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只像走到半路而不能到家。我说出这话，也许读者要问我道：前四家的弄错，尚可归咎于他们的不兼注重辩证法；像李氏不是在其书中主张兼注重辩证法吗？何以竟也弄错？是的！李石岑确曾主张辩证法可以补助演绎、归纳两法（详见同上《绪论·研究法之进步》），但是，第一，他认辩证法的功用还不如直观法来得大；第二，他认辩证法的时代早已过去了，不如归纳、直观两法的新，现代正是直观法的时代；第三，他所谈的辩证法，纯指黑格尔的唯心辩证法；至于后来的唯物辩证法，全未提及。因此三点，所以仍和他所评的四家同立在一条路线，真如所谓“以五十步而笑百步”。据我看来，还是李季的观察比较对些！李季的结论是：(www.xing528.com)

我们细心翻阅墨子的书，就可以看出他是代表这种农民和手艺工人的（所谓手艺工人，有一部分固为独立的手工业者；但有一大部分仍是农家的妇女，因此可以说，他是代表农民阶级）。他的书中言及农工的事比老、庄、孔、孟、荀等的著作要多得多。可以知道他的根本思想是在谋农工阶级的利益，所有兼爱、明鬼、非命、节葬、非乐、非攻，以及节用、尚贤、尚同、天志等等，无不以此为出发点，也无不归宿于此。（详见《胡适中国哲学史大纲批判》，第13—14页）

李季颇注重唯物辩证法或唯物史观，自然要比李石岑更胜一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