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品人生
周日,书读得乏了,我就喜欢走出门去,散步到小区旁的一个棋摊上看人下棋,看得多了,从他人的棋品里,也就看出了别样的人生。
棋摊的主人,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姓赵。只要天晴无雨,他必定拎着一只小马扎和一个棋袋,在人行道旁跟人下棋。老赵下棋,纯属自找乐儿,以打发无聊的时光。跟他下棋的人很多,但比较固定的棋友,只有两个,老钱和老李。
按专业的眼光来审视,老赵的棋下得并不怎么样,甚至没有形成自己的风格。但老赵棋风比较稳健细腻,每走一步,都要思忖片刻方才落子,属于攻防兼备的那种。虽然棋艺一般,但慢工出细活,漏洞也少。因多了一份细心,他与同等水平的人较量,自然就赢多输少。老赵下棋,口中喜欢自言自语,指东打西,比如刚移一炮,马上表现出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一边敲击着手中的棋子,一边痛惜地说:“下臭了,应该跳马踩车的。”他以此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实则想行马后炮偷袭之实,对方轻信往往中招,被老赵阴谋轻易得逞,先失一员大将。老赵占尽优势之时,分明能一步把对方将死,他偏不,而是大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大兵压境,将对方有生力量逐一消灭,仅剩一枚老将无子可走,活活困死帐中方才罢休。而遇对手技高一筹,自己明显处于败势之后,不待对方举棋进攻,老赵就连忙将棋盘猛一划拉,一盘棋子顿时凌乱不堪,然后他目光散乱,神态失落地望着远方,面无表情地说声“下不成了”,却不移一子,那意思是让对方走开。若那高手意犹未尽不肯让位,老赵就自己起身主动让贤,要别人上,自己则呆在一边,袖手旁观。这倒不是他想潜心学艺,而是不愿当众出丑。
老钱下棋呢,则是猛张飞一般落子如飞。棋子在他手上有如板上钉钉,落在盘上铿锵有声,且攻势凌厉,不是推卒出河,硬性兑子,就是单炮破双士,匹马换双象,只管前方进攻,不顾后方防守,一心想着杀入对方老巢,直取老帅首级。看似气势如虹,实则漏洞百出,不是误入对方炮口,就是身陷马蹄,或是被卧底炮暗算,往往被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但老钱极为顽强,直至杀到最后一兵一卒,再无力量可用时,方才投子认输,但激情不减,口中大呼:“我就不信了,再来一盘,再来一盘。”也不管对方愿意与否,自己啪啪啪三下五除二就摆好了棋局。他就是观棋,也不甘寂寞,左右指点,挥斥方遒,一副指挥若定的大将风度:“进卒,跳马,沉底炮……”如对方不听,他干脆越俎代庖,直接拿子替对方走,遇修养好的,就一语不发,任其所为,让本是观众的他担当主角把棋走完。赢了,老钱就得意洋洋,眉飞色舞:“怎么样?我一个闷宫炮就将死了它。”输了也不颓唐,反正是在替别人走棋,不担风险,只是讪讪地一笑:“嘿嘿,看走眼了,你们重来。”在下一局时又忍不住技痒如法炮制。(www.xing528.com)
老李是每天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才出现,对弈之前,先摸索着从口袋里掐出一支皱巴巴的烟来点着,吸上两口才开始布阵。其实都是老套路,每每以当头炮开局,摆开一副强攻的架式,且常常在气势上占先,逼得对方只有招架防御之功,没有进攻还手之力。但每到兵临城下,攻坚拔城,决一死战的关键时刻,老李优柔寡断,虑事不周,患一子之得失的毛病便暴露无遗。虽犹豫再三方才落子,甚至悔了再走,仍是臭着连连,往往功亏一篑,被对方抓住一个破绽,连屠几员大将,于是全线溃退,丢车弃马保帅仍无力挽回败局。此时老李的脸色就很难看,再遇上老钱这样的人在一旁指点,老李的话就很不好听:“我下棋喜欢清静,最不喜欢别人说三道四,指手画脚了。”老钱也不恼。眼看着又要吃亏,另有高人实在看不过去,点拨提醒他“小心抽车”的时候,老李则不管不顾,梗着脖子仍然按着自己的思路走,边移动棋子边赌气地说:“我偏不听你的,看他能把我怎样?”结果又输了一局,老李就埋怨:“都怪你们东说西说的,把我的计划全打乱了。”这时有人喊:“老李,前边有生意了,有两个人想坐车。”老李头也不抬,没好气地说:“我没得空闲,让他们自己走。”因为听不得他人的意见,春去冬来,老李的棋艺始终不见长进。
从以上三人不同的棋品,你可知道他们分别是干什么的吗?让我来告诉你吧:老赵,原县属企业经理,厂子办垮了,现赋闲在家吃老本,忙时哄孙子,闲时下象棋;老钱,一家建筑装饰公司的小工头,主要承揽铝合金门窗安装业务,常常因擅自更改房主的意见或是加工的门窗尺寸不对而返工,所以,能接到的业务越来越少,可下棋的时间越来越多;老李,三轮车夫,此前曾修过自行车,摆过水果摊,收过破烂,蹬三轮是他的第几个职业,恐怕他自己也说不清,一直未婚,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汉生活。
有人说,人生如棋,从棋品可见人品,性格决定命运,态度决定人生,想一想,还真是有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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