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妮·莫里森小说的空间叙事研究：揭示现实物理生存空间

第二章　现实的物理的生存空间

自20世纪中叶以来，西方人文社会科学界开始发生“空间的转向”。亨利·列斐伏尔、爱德华·苏贾和米歇尔·福柯的论述在学界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其中，列斐伏尔根据西方马克思主义思想，从政治经济学的角度对空间概念进行了全新的阐释。通过主观性的引入，他将精神空间与社会和物质的关联域进行整合，从而实现了符号学的“文脉化”。同时，为了弥补传统二元论之间的分歧，列斐伏尔引入了社会空间、生活空间以及社会实践、空间实践等概念，并利用黑格尔的“生产”概念，形成了集物质空间、精神空间、形式抽象以及人对社会空间的感知为一体的一元化空间理论。这便是他在《空间的生产》中所提出的“空间三一论”。在他看来，空间是一种社会产品，每一个社会和每一种生产模式都会“生产”出自己的空间。因此，将空间的历史描述为从绝对空间经由历史空间到抽象空间的演化过程。其中，绝对空间为具有宗教和政治意味的自然场所，历史空间为财富与知识积累的城镇，抽象空间则为市场主导的同质性空间。

值得肯定的是，列斐伏尔的社会空间理论为批判视野的空间转向奠定了基础，也为文学研究开启了新的视角。借助经验世界与想象世界的关联，文本世界中的虚拟空间与经验空间一样具有物理、社会、心理和人文等多维属性。基于这种认识，在提炼和分析小说文本中叙事空间的表现形式和属性特征的基础上，笔者将莫里森小说中的叙事空间分为四种类型:存在空间、权力空间、心理空间和宗教空间，分别概括小说人物的物理生存环境、内在心理状态、人物之间的社会结构关系网络和小说文本的宗教文化意蕴。如图2:

图2　莫里森小说中空间叙事类型的构成、属性和表现形式

事实表明，生存空间既是人物活动的舞台，也是小说叙事展开的基点。小说作品中的人物与现实生活中的人一样，必须在一定的物质环境中进行相互交往的日常活动。因此，生存空间就是作为个体存在的人生活其中的物质环境。生存空间可以分为区域性的大空间和具体居住地点的小空间。对存在空间做出具体描述的范例来自法国学者加斯东·巴什拉，其著作《空间的诗学》(2009)从个体经验出发，探讨人类的生存空间。从家屋开始，到抽屉、窝巢、介壳、角落，生存空间越缩越小，甚至连居住其间的个体也不停地缩小。然后，呈现在读者眼前的是宇宙，是生命，是一个人基本所拥有的意识。于是，从外部空间到自我微观，内在自我与外在空间形成了辩证统一。最后，存在空间透过自身扩展到无限，回归到宇宙万物的源点——圆。由此可见，生存空间是作为存在物的人类最先感觉到的物理生活环境，它由人的空间意识决定。生存空间最主要的特征在于其物理属性，它的存在为人物的言行和叙事的展开提供基础，形成小说叙事中的所有空间场景。如图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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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　莫里森小说中大小生存空间的物质构成

由此可见，莫里森小说中的“生存空间”是小说人物生活其间的物质环境，包括北方城市和南方乡村(镇)两个大的区域。这两种生存空间形成了鲜明的二元对立结构——南方与北方对立、乡村与城市对立、农业与工业对立。笔者认为，这种南北二元对立结构正是文化上黑白对立结构在人文地理上的一种反映。更为重要的是，北方城市开放而富有活力，南方乡村(镇)则封闭落后。与此同时，以工商业经济为主导的北方城市充满机遇，以农业为主体的南方乡村与贫穷相伴。因此，为了改善生活状况，大批黑人从农业为主的南方乡村(镇)迁移到工业化程度高的北方城市。与此同时，地理区域上的这两大生存空间类别中又包含若干小的空间，如黑人社区、街道、森林、教堂等。从属性特征来看，存在空间通常具有自然的(地理景观)、人文的(建筑)和物性的色彩。这些小的空间场所与小说人物的日常生活紧密相关。它们随意地散落在文本各处，相互交叉后形成错综复杂的结构网络。如图4:

图4　莫里森小说中存在空间的分布^[1]

根据图2和图3，莫里森小说虚构世界中人物的生存空间从地理区域上分为北方城镇和南方乡村两大类。“南北”二元对立的空间结构，在权力结构影响下被赋予“黑白”二元对立的权力表征。此外，每个大的空间类型中又包含若干小的空间类型:如黑人社区、电影院、街道、森林、教堂等。所有的这些生存空间中，处于核心位置的空间是表征“家园”的“房屋”和作为房屋一部分的厨房，其余依次是森林、城镇、教堂、河流、道路、大海、乡村和电影院等。^[2]下文将具体讨论莫里森小说中的作为人物生存空间的北方城镇和南方乡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