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直觉对自由主义者与社群主义者的影响

道德直觉的地位

根据泰勒的观点，我们日常的和广泛共享的道德直觉——例如，由尊严被冒犯时对恐怖的本能反应和由怜悯而产生的对他人财产与尊严的尊重——具有两重性。一方面，就像对于某些味道感到恶心的反应一样，它们似乎是基本的和纯粹工具性的；另一方面，就说明引发它们的那些东西而言，它们又是可阐释的：行动者表明他们常常能够解释恰恰是什么对于人类来说是值得的或者应该的反应。例如，我们可以断言，人类拥有某种得到尊重的尊严，因为他们是上帝的孩子或者是理性的目的选择者；换句话说，通过发展某种特殊的人类存在论，我们解释了我们的直觉。

至关重要的是要看到，道德直觉的这第二个方面把它们与诸如对于某些味道的恶心或者喜欢之类的非理性反应完全区别开来。在后一种情形中，我们完全不承认有什么东西是需要解释或者讨论的。如果某个人被伏特加酒的味道弄得恶心，根本不存在要求他对此做出解释或者试图说服他这种反应欠考虑之类的问题；那种物质特性与那种反应之间的联系仅仅是一种非理性的事实。在道德直觉的情形中，我们也对于某一特定客体的特性做出反应，但在这里，那一特性把客体标明为使那一反应值得的东西。在这一情形中，便存在着一个有关我们对那一客体的反应的适且性问题；存在着用于推理和论证我们的反应是否正确或者是否最适当的反应的空间，以及用于指责我们的反应不一致的空间。简而言之，在我们援用有关那一客体的描述的论证中，论证的标准独立于我们的既定反应；我们要处理一个被泰勒称之为“硬评价”(strong evaluation)——依据独立于我们的既定期望与偏好的标准的对错辨别，并且允许我们评价它们的价值的实例。

于是，在实际上，我们的道德反应含蓄地承认了由他们的对象向我们提出的主张，上面提到的各种各样的本体论说明便是试图对那些主张做出说明。再者，如果我们想要达到对于这些反应本身的有效性的真实的客观理解，那些说明就不能被看做是必须放弃的无谓赘语；因为解释与行动是内在相关的。那一说明的术语标明了反应的特征或者个性：在描述使反应成为应该的客体特性的过程中，它们在详细地说明着那一反应是对什么东西的反应，并且由此恰好告诉我们这是什么样的反应。如果我们放弃了这种本体论说明，也就在根本上不再会有论证的空间，因为那一说明的术语是仅仅适用于那些论证的术语；如果放弃它，我们将会因为那些恰好为我们所讨论的观点所迷惑，从而把那种反应转换为(而不是把它展示为)某种类似于恶心反应的东西。道德的生长可能要求我们抑制或者改变我们的反应或者发展其他的反应，但是它从来不会要求我们把它与我们的反应完全割裂开来；它们是“我们进入这样一个世界的方式，在这个世界里，本体论的主张是可辨别的，并且是可以理性地论证和审察的。”(SS，p. 8)(www.xing528.com)

泰勒认为道德直觉和一般意义上的道德思维有三个轴。第一个轴与我们与其他人的关系有关——我们感觉到他人的价值与尊严，感觉到我们对他人的义务；第二个轴与我们的人类善的生活观念相关——我们感觉到一种充分或者繁荣的生活在于什么；第三个轴与我们对于我们自己的尊严或者地位的感觉有关——对于我们所以博得或者没有博得他人的尊重的那些特征的感觉。因为所有这三个轴都假定了某种人类本质或者地位的观念，这种道德直觉表述的组织方式强调这样一点，即一种本体论的解释是那一解释的基本组成部分。这也说明，围绕这三个轴为展开的道德框架将必然涉及到硬评价的概念。例如，人们问他们自己什么是人类善的生活，由此可以充分地知道他们现实的期望可能会引导他们错误地回答这一问题并且荒废甚至毁掉他们的生活。换句话说，任何这样的框架都适合于至关重要的定性区别的组合；在这些框架之内，涉及到对某些行动、生活方式或者情感变形的感觉的判断，要远远高于那些对我们来说更为可靠的判断。这种在某种意义上有价值的或者值得的目的，不能用与我们日常的期望和目的相同的尺度来度量；它们不仅仅在量化的意义上是值得的，而且也拥有某种在定性的意义上完全不同的地位，一种博得我们尊重、景仰和敬畏的价值。

泰勒断言，任何道德思想体系都无法回避这种硬评价，即使只是含蓄地，如果它缺少这种评价，就将在根本上无法构成一种伦理规范。特别是，诸如功利主义那样的思想体系，它们以公开指责某些更为传统的道德而感到骄傲，诸如荣誉伦理、反对邪恶的堕落以及否定人的日常满足价值的僧侣理念等等，(泰勒认为)它们本身便承诺了两种不同的达到那些日常满足的方式之间的差别。一种非理性、精神错乱或者屈从的日常的人类生活——换句话说，一种被忽视的或者被压抑的生活，无论其工具性的理由是多么重要——不可能被功利主义看做是值得的、有价值的或者高尚的生活。在更为一般的意义上，那种无论我们做什么都可以接受的观念是站不住脚的，这是因为它不能成为人类尊严的可理解的基础。换言之，在我们的道德反应所构成的世界里，硬评价是不可避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