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讲稿：开启题材之路，创造之门

1.圈定体察之域

有时候我们只肯涉足自己圈定的某些体察领域。

比如，似乎出了远门、置身于名山大川方才有景可观；似乎只有走来了陌生人、古怪人，才值得我们去观察揣摩。

殊不知，走熟了的小路上的黄昏，原本值得驻足。我们居室的窗外也是审美一景，也有叫人流连的四时与朝夕变换。恰恰在你熟得不能再熟的一张面孔上，你会蓦然察觉一丝陌生——或是一个怪怪的眼神，或是游离了他性情基调的一句表白，或是一个反常举止——说不定那正是一个路标，它可将你带进对方内心世界的一段旅程。

诗人里尔克在那篇著名的《致一位青年诗人的信》中曾充满激情地写道：

您要写出自己的东西，须付出巨大而成熟的力气……去写您的日常生活提供给您的题材，去描写您的悲哀和愿望，描写转瞬即逝的思想和关于任何一种美的信念，您要怀着热忱、隐蔽、谦卑的真诚，描写这一切，为了表现自己，您要撷取您身旁的事物，您梦中的景象和您记忆中的事件。如果您的日常生活是贫乏的，您怪不得它：您应该怪自己还不能像一个够格的诗人那样，唤醒它的财富。因为对于创造者来说，世界上没有贫乏，没有贫乏而无关紧要的地方。即使您蹲在监狱里，它的墙壁使您听不见世界的喧嚣，那么您不是还有自己的童年这笔精美珍贵的财富，这座记忆的宝库吗？

里尔克的这封美学书简，同样也可帮助开启散文作者的题材之路、创造之门，唤醒正在沉睡着的艺术财富。(www.xing528.com)

《一个人的村庄》的著者刘亮程，便是扛着一把心灵铁锨抒写了养育他的“人畜共居的村庄”，从无比熟稔的一条沟渠、一堵土墙、一垛干草、一头牲口到达了他的“乡土哲学”，成为一位风格卓然的散文智者。就让我们信手拈来这样的片断：

一次我经过沙沟梁，见一棵斜长的胡杨树，有碗口那么粗吧，我想它已经歪着身子活了五六年了。我找了根草绳，拴在附近的一棵树上，费了很大劲把这棵树拉直，干完这件事我就走了。两年后我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那棵歪斜的胡杨已经长直了，既挺拔又壮实。拉直它的那棵树却变歪了。我改变了两棵树的长势，而现在，谁也改变不了它们了。

我在一头牛屁股上拍了一锨，牛猛蹿几步，落在最后的这头牛一下子到了牛群最前面，碰巧有个买牛的人，这头牛便被选中了。对牛来说，这一锨就是命运。我赶开正在交配的黑公羊，让一头急得乱跳的白公羊爬上去，这对我只是个小动作，举手之劳。羊的未来却截然不同了，本该下黑羊羔的这只母羊，因此只能下只白羊羔了。黑公羊肯定会恨我的，我不在乎。羊迟早是人的腹中物，恨我的那只羊的肉和感激我的那只羊的肉，嚼在嘴里会一样香。在羊的骨髓里你吃不出那种叫爱和恨的东西，只有营养和油脂。

一棵树、一头牛、一只羊，一位农民的日常所见、家常之举，一入著者的审美视野，经他一点化，却有了惊心动魄的审美大分量，有了对生存命运的终极感喟。

可见体察地域没有禁区，大可不必为自己画地为牢、圈定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