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近代思想家文库·吴耀宗卷：黑暗与光明的胜利

黑暗与光明⁽³⁷⁾

20多年前，我曾两次登泰山去看日出。第一次是在白天上山，在山顶住宿，第二天清早起来，可惜那天天空布满了云雾，等了两三个钟头，什么都没有看见。第二次是在半夜里上山。我们所走的不是大道，而是崎岖的羊肠小径。我们三四个人，只拿着一盏油灯照路；风大得很，没有星光，也没有月亮，有时我们走几步跌一跤，而灯也就被吹灭。四周山岭的黑影，好像阴森的魑魅，要把人吞噬下去。但我们终于到了山顶。等了很久很久，天似乎没有半丝的亮意。最后，东方现出一点微光，这光越来越大，把附近的云彩，染成灿烂的金黄色。忽然从云端露出一点炫目的光亮，这就是辛苦地期待了许久的太阳。5分钟之后，它完全升出了，它吞灭了大地一切的黑暗。

在抗战期中，我在华西坝住了5年。我的住处，是一个外国式的花园，里边除了其他的花木以外，有两棵高大的橡树。每年的冬天，是成都的雾季，天永远是灰暗的。在花园的地上，只是一片黄叶，园中没有一点生意。有一次，我偶然把一枝秃枝拿到手里，很惊奇地，也很愉快地，我发现在旧叶凋零的每一个疤痕上面，都有一个细小的叶苞。这就是在严冬的时候，等候着春天来到的新生命的萌芽。在同一的景象里面，我看见死，也看见生，现在是云雾的灰暗，不久是光天化日的黎明。

两年前，我在成都北边，一百多里的一个高山叫白鹿顶的，过了一个夏天。有一天，我们走了一整天的路程，到一个叫葛家山的地方去游玩。那里有一个破烂的古庙，里面有许多牛鬼蛇神般的塑像，其中最可怕的是一个吊死鬼；舌头伸出几寸长，手里拿着一根麻绳。有一个青年问我：“你敢不敢在这底下睡一夜？”我说：“我敢。”他问我为什么不怕，我说：“即使世界上真有鬼怪，他们也逃不出自然律的支配。在光明的时候，你固然不必怕它，就是在黑暗的时候，它对你也无能为力。可怕的不是鬼怪，而是我们自己心中的黑暗。鬼怪所怕的是光明，鬼怪终必被光明消灭。”

在抗战期中，尤其是当日寇在湘桂横冲直撞的时候，形势非常险恶，有许多人愁眉苦脸，甚至天堂般的成都的人们，也准备着逃难。我自己的情绪，有时也不免显出一点慌乱，但我内心的理智却告诉我：这不过是法西斯侵略者，临终前的回光返照。后来，日本投降的消息，好像从天而降，许多人都没有准备，甚至不肯相信。其实这是不足希奇的。这正是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鬼怪敌不过光明，疯狂的暴力，当然也敌不过正义的火焰。

在《圣经》里有一段故事：(www.xing528.com)

有一天耶稣和门徒上了船，对门徒说：“我们可以渡到湖那边去。”他们就开了船。正行的时候，耶稣睡着了，湖上忽然起了暴风，船将浸满水，甚是危险。门徒叫醒了他，说：“夫子，夫子，我们丧命啦！”耶稣醒了，斥责那狂风大浪，风浪就止住，平静了。耶稣对他们说，“你们的信心在哪里呢？”他们又惧怕，又希奇，彼此说：“这到底是谁，他吩咐风和水，连风和水也听从他了。”

（《路加福音》第8章第22至25节）

根据这段记载，似乎耶稣甚至有权柄可以命令风波平静。但如果我们用一点常识来解释这个故事，我们就晓得里面并没有什么神秘，没有什么超自然的现象。耶稣所斥责的不是风浪，而是门徒，耶稣不是叫风浪平静，而是叫门徒的内心平静；内心平静了，风浪虽然还是一样的大，却好像是已经平静了。这不是逃避现实，不是自我麻醉，而只是耶稣所说的“信心”的作用。有信心就有光明，有光明就没有惧怕，就可以对面前的黑暗，勇敢地挑战。

光明与黑暗永远是对立的，然而最后胜利的不是黑暗，而永远是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