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修经验谭：与上帝接触的意义

灵修经验谭⁽⁴⁵⁾

一、灵修的意义

所谓灵修，简单地说来，就是人和上帝接触的一切经验。普通的修养，注重人的自省，而灵修则注重与上帝的关系。但是上帝是一个没有形象的实在，我们怎能与他接触呢？耶稣说：“上帝是个灵，所以拜他的，必须用心灵和诚实拜他。”这就是说：我们要用心灵去体验上帝，与上帝接触。上帝固然没有形体，但是上帝显现于宇宙万物，显现于人与人的关系中，也显现于我们自己的意识中。用我们的心灵，虚心地接受整个真的世界，美的世界，和善的世界的启示，就是与上帝接触，就是灵修的经验。

人有快乐的时候、满足的时候、顺利的时候，在这时候，他要向上帝发出感谢赞美的声音，这是一种灵修经验。

有的时候，他在大自然中，看见天空中闪烁的星辰，看见原野中美丽的花草，看见高山峻岭的雄伟，看见澎湃波涛的险恶——在这时候，他不能言语，没有思想，只感觉上帝的伟大和他自己的渺小，于是他只有赞叹，只有惊奇，只有低头崇拜，这又是一种灵修经验。

有的时候，我们遇见了什么困难，或发生了什么问题，或遭遇到什么危险、疾病、死亡，或看见面前一切都是黑暗与混乱，而走投无路，或碰到其他使我们忧惶焦急的事，在这样的时候，灵修更是一个必要，在这样的时候，灵修更显出它的特殊的功用。一个人在这样的环境中，无论他是祈祷、读经、感谢、忏悔。或只是在静默中等候上帝，他的黑暗可以变为光明，他的焦躁可以变为宁静，他的忧虑可以变为平安，他的重担可以获得解放，他一方面感到上帝的神圣伟大和他自己的渺小，同时他也感到上帝对他的亲切和他从上帝所获得的能力。假如他以前是觉得迷糊的，他现在仿佛登了一个高山，看见前面的远景，看见事物大小先后的次序。有的时候，他的问题不一定获得解决，他的困难不一定可以胜过，然而他觉得上帝是他的靠山，有上帝在，他一切的问题，一切的困难，都可以交托给他，不必自己为它们而焦急。有的时候，他甚至晓得他面前的苦杯是必须他喝的，然而在上帝的面前，他得到勇敢，得到安慰，欣然负起他的十字架。好像保罗求主去掉他肉中的刺，而主却对他说：“我的恩惠是够你用的，因为我的能力，在人的软弱上显得完全。”而保罗便欣然接受主的吩咐。又如耶稣在客西马尼园的祷告：“不是我的旨意，是要你的旨意成全。”这都是使主观的欲望和要求客观化与真理化，就是使得自我中心的生活变成上帝中心的生活。这可以说是灵修生活的最高峰。

但是最普通的灵修，却是在日常平淡的生活中举行的。我们不一定有什么特殊的经验，无论是快乐的或痛苦的，我们也不必有什么特殊的祈求、感谢或忏悔，而只是像饥食渴饮般经常地和上帝接触，就是所谓“Practice the Presence of God”。这是灵修更生的方法。在一切都顺利的时候，我们总是相信慈爱与良善，正义与公道，和其他一切真的、美的、善的东西。然而世界似乎是不容许这些东西的存在的。左右着世界的，似乎是残暴、虚假、恨恶、杀戮、斗争。不但整个世界似乎是如此，就是我们自己的内心也同样是一个善恶斗争的场所，而得胜的，却又不是善而是恶。“我愿意的善，我反不作，我所不愿意的恶，我倒去作。”人靠着自己是软弱无能的，然而当他与伟大的实在——上帝接近的时候，他得到新的力量、新的勇气，他重新相信：决定世界途程的力量是善、是真、是美、是正义、公道、是和平仁爱，而其他一切终被打倒。不但个人如此，一个国家和一个民族，在生死存亡的斗争的时候，或在进行一个空前的社会革命运动的时候，都要有这种信仰，有这种自信，然后一切的困难，才可以胜过，而培植信仰的最重要的方法，就是灵修的生活。

二、我的灵修经验

我的灵修经验，实在没有什么值得说的。一个灵性素有修养的人应当得到圣灵所结的果子，如保罗所说的：仁爱、喜乐、和平、忍耐、恩慈、良善、信实、温柔、节制，而这些东西，我都没有，反而常被忿怒、忧虑、恨恶，和其他自我中心的倾向所胜过。我没有一定的灵修时间，而在灵修的时候，也常常得不到所期望的光明与力量。有的时候，甚至连上帝的实在性，也觉得很模糊。总一句说，我没有养成一种灵修的纪律，也没有得到灵修的成熟的果子。这是我自己常常感到惭愧的。

许多人都主张守“晨更”，然而早晨在我并不一定是最好的时候，因为我起床并不很早，而起来以后又忙着筹划一天的事，精种不易集中。但若在一个清静幽美的地方，像我所常去的牯岭的莲谷——在那里，旭日初升，朝露犹滴，群峰竞秀，气象万千，早晨倒是一个绝好的灵修的时候。(www.xing528.com)

在我，比较最宜于灵修的时间，却是在夜间，尤其是在就寝似后还未睡着之前，在这时候，在静默中把一天所做的事托在上帝面前求他鉴察，也把心中一切的愿望，向他陈述，常常就在这样默祷的状态中睡去，心中感到平安、稳妥与休息。

最能帮助我的灵修的是黑夜里的星光，尤其在高山上。它使我从造化的伟大和奇妙中想到上帝的权威与能力。在这时候，人的胸襟觉得宽阔，人的俗虑可以消除，同时人与上帝之间似乎也更亲切。

然而在另一种场合里——就是在最平凡的地方，如拥挤的公共汽车中，人丛里，戏院里，以至任何的喧闹的地方，有时我反觉得上帝在这喧闹里面，与我们同在，与我们共同担当人生的酸甜苦辣。

在我的灵修生活中，尤其在晚间，有时会忽然四周充满光明，似乎是充满了上帝的荣光。这时候我完全没有思虑，只感到一种不可言喻的平安。但这感觉在一个短时期间便会过去，而且这种经验，也只是很偶然地碰到一次。

我的身体向来不大强壮，不时生病，但是这对于我的灵修不但不是个阻力，似乎还有帮助。1936年冬，我被请去美国作七个月演讲，那时身体非常软弱，到美不久，某夜，在西雅图一旅馆里，忽然半夜醒来，心跳发热，四肢无力，汗出不已。我私自忖度：“这次旅行恐怕要就此告终了。”次晨美友来视，介绍至一医生处诊视，云系偶然现象，无甚关系，然我自己还是疑惧不已。友对我说：“你放心好了，你这次的工作必能完成的。现在请你看看你的前面，你看见什么？”我说：“看不见什么。”他说：“那里不远有一座很高的山，现在你看不见是因为云雾所遮蔽，这座山就如同上帝一样，是伟大的、可靠的，虽然有时你看不见它，它却还是在那里。”这是对我一个很好的教训。从此愈在软弱的时候——无论是身体的或是精神的，我愈觉得要靠赖上帝，而不是靠赖我自己。

有的时候，有些不容易解决的问题，或感到一种由许多复杂事情构成的苦闷，一时不能得到解脱，甚至有时有一种不可以理喻的苦闷，明知是不应当有的，然而理智却无法使它消减，这时候我惟有长期地、不断地，等候着上帝到来了——也许是一个短时间，也许是几天几月，光明来了，重担去了，出路有了，或间题虽末解决，而不成为问题了。只要我能忍耐着，很少有失败的。因此，我觉得这是我生活上一个宝贵的秘诀，也是任何基督徒一个宝贵的秘诀，有了它，我们不怕不能战胜生活上的困难了。

灵修也有许多障碍：心中不宁静，不能灵修；心怀怨恨，不能灵修（如耶稣所说的：应当先去同弟兄和好，然后来献祭物）；有应尽之责而末尽者，不能灵修；不饶恕人的不能灵修；无诚意服从上帝的不能灵修。灵修不是随便的，它是严厉的灵性纪律。

最后我愿意提到一些帮助灵修的文字。第一当然是《圣经》，我尤其喜欢《诗篇》中的若干首。许多灵修日记之类，不一定篇篇都有帮助的。圣诗中我最喜欢的有以下几首：“Spirit of God”（《上主之灵歌》），“Abide with Me”（《夕阳西沉歌》），“Oh，God Our Help”（《千古保障歌》），“Dear Lord and Father”（《听训歌》），“Faith of Our Father”（《守信歌》），“More Love to Thee”（《爱主更深歌》），这几首诗，我每逢唱的时候，都能给我灵感、兴奋、安慰、希望。它们是基督教文字宝贵的遗产。

1941年7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