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中心性的延续
作为一种概念和一种政治现实，四方在西周的转变有力显示了商四方宇宙观的持久性，而非断裂[128]。与商一样，周规定了中心的绝对权威，王及其王族由四方的次等的、附属的和边缘的性质来衬托。商把获自四方异族政体的俘虏作为人牲埋在他们先祖墓葬的四条墓道里，通过虐杀异族者来反衬显示商统治者的绝对权威。周通过把代表异族力量的四方概念转变成为王所拥有的版图，从而加强了王和王族的中心性，通过四方的臣服而不是他们的异类，来定义周氏族的中心性。周人声称他们的先祖文王是承天命而“奄有四方”[129]，因为文王是“顺帝之则”[130]，所以天下“是致是附，四方以无侮……是伐是肆，是绝是忽，四方以无拂”[131]。这种对四方和异族的征服和统治巩固了周的中心优越地位。
在商周的意识形态中，王族的政治优势都是通过王者垄断多层宇宙间的一条垂直轴线即祭祖通神而获得。库克（Cook）最近提出，周继承了商的这一垂直性宇宙观，认为先祖之灵在这条垂直轴线上“上、下”往来于天、地、祭坛、墓穴之间[132]。周同样延续商的远有墓葬形制。从近来周公庙遗址的考古发掘来看，西周时期也存在带有四条墓道的呈亚字形的墓葬形制[133]。此外，早前引用的金文和传世文献也表明，这条看不见的宇宙“垂直轴线”的确从商延续到了周。与商人一样，周人把他们的祖先也想象成伴随天帝住在神界并自由往来陟降于宇宙各层的神灵，这条接近神界的途径被商王、周王垄断，唯有掌握着青铜祭祀礼器的王才能通过其祖先与神灵沟通。
这种延续性的宇宙观把宇宙的中心落实在王的身上，王的身体成为王族祖先这条通天的垂直轴线与横向征服四方的交接枢纽。商王和周王都专注于占据一个特定的区域，视之为中心。例如，商称它为“中商”，而周则在中原营建成周。但是，商周时期的王从来就不固守在某个单一的，被当作地域中心的都城之中。相反，如吉德炜所指，商王曾频繁地在其领地游历、狩猎、视察，以显现他的权力。库克亦言，商王在不同城市的众多仪式性地点之间来回穿行[134]。可见，正是王——他的身体、他垄断的与神交际的通道、他与上下沟通的能力——构成了中心性。这一贯穿多层宇宙间的中心性令王对四方的统治合法。这种中心性在一些程式化故事中反映出来，故事讲述周王朝的开创者如何把权力延至“上、下”和“四方”。其最好例子来自史墙盘铭文：
曰古文王！
初盩龢于政。(www.xing528.com)
上帝降懿德、大
，
匍有上下，
受万邦。
圉武王，遹征四方，达殷，
民。[135]
……
在这段叙述中，文王从上帝那里接受天命，并同“上、下”界的神灵进行交流，这是周拥有四方的前提条件。周取代商是在宇宙观的每一个方面都实现的——成为多层宇宙间连接上下的中心，受佑于帝，统领万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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