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斯洛的人格需要的价值层次中,自我价值的实现占据最高层。然而在生活中,一个人有了爱情归宿,自我价值在特定的异性对象身上得到了确证,往往并不那么知道珍惜。
而自我价值在爱情暂无所寄时失落,内心的款款之衷、切切之待才会愈加专注。间隔构成了追求、需要的受阻,追求之念愈挫愈奋,才构成相思,需要得不到满足才加大了相思对象的价值。否则轻易遂愿,反倒令人感到索然无味。钱钟书先生《管锥编》早就注意到,《鬼谷子·内楗》、《邓析子·无厚》、《抱朴子·广譬》均有这句哲人之语:“日进前而不御,遥闻声而相思。”
证之诸多相思之作,此语的确道出了相思的先决条件与情感烈焰持续的前提。
正因有此距离,相思主体与对象间的审美期待才有可能处于较佳状态,有利于保持一种“陌生感”、“新鲜感”,从而也就使相思成为不仅仅是一种生理、心理意义上的情感行为,而使人的社会意识在审美中介的作用下注入其中,爱情的社会价值也藉此得以实现。通常说来,在时间,是主体与对象间分别得不短又不太长;在空间,则要有足以令双方不易相会的距离。惟其如此,阻隔才能切实产生效应,相思之情才具有一定的积存量与冲击力。对人生情感有着丰富体验的苏轼,就曾在遥念爱弟时吟道:“人生无别离,谁知恩爱重?”(《颍州初别子由二首》其二)宋人施元之注日:“《文选》曹子建《赠白马王彪》诗:‘恩爱苟不亏,在远分日亲。”’清人王文诰则引纪昀语.说此意本于苏武诗句:“惟念当乖离,恩情日以新。”
(按,一说苏武诗属晋人伪托)西晋张华《情诗》那里,也咏出了如此具有相思哲理的话语:
“不曾远别离,安知慕俦侣?”凡此种种,都道出了“阻隔机制”的重要。
总之,古人在情感世界中对此“阻隔机制”之于相思效应的价值发现,是很应当引起今人注意的。这些作品写出了阻隔相思的真情实感,阅读接受者才“人乎其内,出乎其外”,深会我心地得到感动与共鸣。(www.xing528.com)
中国文学中对于相思阻隔的文学表现,证实了价值是需要的反映,惟有需要难于满足时,价值才显得重要而珍贵起来。如弗洛伊德指出的:
一开始就给以全然的性解放,更不会有好结果。你不难明白,一旦情欲的满足太过轻易,它便不会有什么价值可言。想使原欲情绪高涨,一些阻碍是必不可免的;历史一次复一次地昭告我们,每当阻滞满足的自然力量消灭,人们便建立起习俗的阻力,以便享受爱情。……由此看来,基督教文明的禁欲倾向确曾大大地提高了爱情的精神价值。
从相反的角度,勒温也这样立论:“事实上,尤其是过分的满足会改变诱发力的正负号,原来有吸引力的东西后来变成排拒性的了。过度的满足甚至可以使负诱发力永久固定下来(时而出现这种情况:一个人因为一次吃了一碟佳肴而呕吐,就多年回避它)。”可见,不论从偏重情欲的角度,还是偏重心理的角度,现代心理学都极为重视、且不断证明这种“阻隔机制”之于相思爱欲的反作用力及其逆反效应。而中国古代的抒情诗人对这一点早已体察细微,刘禹锡词《抛球乐》便道:“春早见花枝,朝朝恨发迟。及看花枝后,却忆未开时。”
由此,我们也就对于相思阻隔会使得相思对象升值,变得理想化的这一情感及其表现规律,较为清晰明了。一如西方哲学家指出的,所谓爱,就要给对象予评价,评价所爱对象的价值:“如果评价过程不伴随着给予价值,那么爱就不成其为爱”,而且,“爱一个人,就是特别尊敬地对待他,赋予他一种崭新的个体价值。而当情人们描述他们所爱的人时,有时他们仿佛是说她的自身存在是完美的。当情人关心他所爱的人,照顾她,肯定她具有的品性时,他就像一个人对一客体进行评价并发现它是很有价值的一样。尽管情人在给予价值,但他好像是在郑重其事地宣布所爱的人的客体性善,也好像他在预测一切可能产生的评价结果,并强调这些评价永远是值得称赞的一样。”中国有句古语说得好:“情人眼里出西施。”
但这位美女“西施”(或美男“潘安”)若真的朝朝暮暮在眼前,新奇感和吸引力就会减弱或消失,缺点毛病倒是看得真切了,便很难做到“相看两不厌”,保持相敬如宾;而分隔,却会使得彼此(或一方对另一方)在对方心目中的价值得到明显提升,以至相思对象的特定角色在有情人眼里变得近乎完美无缺,越想越可爱,越得不到便越觉可爱。况且,“正是由于爱的想象力,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才具有性感吸引力”。于是,相思对象因为阻隔的原因,而愈加成为相思主体心中的偶像、情感集注的中心,从而具有强大的吸引力和经久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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