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罗卫夫人》：伍尔夫如何应对时间问题？

伍尔夫起初将这部小说的书名定为《时光》，足以证明她对小说时间问题的关注。应当指出，伍尔夫对小说时间问题的处理安排充分体现了现代主义的审美观念。

首先，从结构上看，《达罗卫夫人》似乎仍有一定的时间顺序，即以伦敦大本钟为标志的物理时间贯穿了整部作品。然而，作者成功地跨越了时间界限，采用物理时间上的一天来表现人物心理时间上的一生。她不仅巧妙地使钟表时间和心理时间交织一体，而且还使达罗卫夫人和史密斯两人的意识流交替重叠。伍尔夫十分强调时间的经验对揭示作品主题的重要性。小说中，伦敦的大本钟不时报出物理时间的准确时刻，但每一时刻都包含了人物的意识活动，深刻地反映了在同一时刻内不同的人物对人生不同阶段的心理感受。作者以新颖独特的创作技巧将所有人物的复杂经历压缩在15个小时内加以集中表现，充分展示了意识流小说在结构布局上无限的扩展性和巨大的凝聚力，从而将人们对小说的时间观念提高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其次，伍尔夫还反复利用时间的经验来渲染人物的意识。代表物理时间的大本钟不但具有深刻的象征意义，而且也为人物的意识提供了一个重要的背景。在城市上空回荡的钟声具有丰富的感情色彩，不时在达罗卫夫人、史密斯和彼得等主要人物的心中引起强烈的反响。洪亮的钟声也为作者从一个人物的意识转入另一个人物的意识提供了重要的媒介。小说中的主要人物似乎对钟声都十分敏感，往往根据各自的经历与感受对其作出强烈的反应。每当钟声响起，物理时间与心理时间便互相渗透，交织一体，展示出一幅幅纷繁复杂的画面。在同一时刻，有人想到生活，有人想到死亡，有人回忆往事，有人展望未来。然而，刻板的时钟对这一切都无动于衷，依然按照自己的规律不快不慢、有条不紊地走动着，并在规定的时刻以沉重与洪亮的钟声无情地撞击人物的心扉。(www.xing528.com)

再次，在小说中，伍尔夫让达罗卫夫人和史密斯生活在同一股时间流之中，并且同时受到物理时间的影响和冲击。尽管两人互不相干（史密斯也许并不知道达罗卫夫人的存在），但他们之间的联系不仅建立在作品的主题和象征意义上，而且也建立在一种特殊的时间关系上。事实上，将这两个性格不同、经历不一且互不相干的人物连在一起的是飘荡在伦敦上空的洪亮的钟声。对达罗卫夫人来说，钟声意味着时光的流逝和生命的消失。钟声使她百感交集，感慨万端。经过时间的洗刷和岁月的风化，两鬓花白的她与彼得之间的恋情已荡然无存。在岁月的落叶之下，她伤感不已，惘然若失，具有一种莫名的惆怅与悲哀。“她总感到哪怕活一天也是非常非常危险的。”钟摆的嘀嗒声仿佛每时每刻都在向她发出警告。在时光的催促下，她痛苦地意识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逐渐消逝，死亡已经迫近。然而，她又觉得“要是现在就去死，那该是最幸福的事了。这就是她的感觉——奥赛罗的感觉”。同样，大本钟洪亮的声浪也常常触动史密斯的神经，引起他对那场可怕的战争和遇难战友的回忆。时间在史密斯的意识中具有一种神秘的色彩，它既包含了他过去在战场上骇人听闻的经历，又不时折射出他现在的混乱意识。然而，史密斯对时光的流逝并不感到惋惜；相反，这进一步强化了他早日结束生命的念头，使他鼓起勇气去拥抱死亡。

显然，伍尔夫将人物对时间的无限感触视作一种传递意识活动的特殊手段，并利用时间的经验来揭示人物的异化感和末日感。她在《达罗卫夫人》中对时间问题的巧妙处理使这部作品成为20世纪意识流小说中的上乘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