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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尔赞∶一个有志于学问的年轻人

时间:2023-03-3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一个有志于学问的年轻人,三十来岁时就发愿要写一本西方文化史的著作,但被一位长者劝阻了,长者认为这样的任务是年轻人无法胜任的,他建议这位年轻人80岁之后再来做这件事。巴尔赞将这四人纳入“乌托邦主义者”,并非穿凿附会。平心而论,巴尔赞这部大获好评、看来会跻身经典的著作,也有软肋。

巴尔赞∶一个有志于学问的年轻人

一个有志于学问的年轻人,三十来岁时就发愿要写一本西方文化史的著作,但被一位长者劝阻了,长者认为这样的任务是年轻人无法胜任的,他建议这位年轻人80岁之后再来做这件事。从科学史的角度来看,那位长者的建议(如果真有此事的话)未免有点不负责任了:因为那一幕发生在20世纪30年代的美国,那时人们的平均寿命——或者假装更专业一点,是“出生时的平均期望寿命”——有80岁吗?2009年世界各国的平均寿命最高才84岁,这年美国的这一数值才78岁,七十多年前肯定更短得多。所以在统计学意义上,那位长者的建议几乎就等同于“你这辈子就别干这事儿啦”。

这位年轻人当时接受了长者的劝告,这不算奇怪;他后来活得大大超过了美国人的平均寿命,这也还不算奇怪;但在他85岁那年,他居然开始动笔写年轻时想写的那部书了!这就有点奇怪了;到他93岁那年,这部中译本有90余万字的著作居然完成,作者亲见了它的出版,这就更奇怪了;而当人们知道作者在本书出版后又老神仙般活了11年,在104岁的高寿才驾鹤西游,那就完全变成传奇了。

写书的年轻人(或老神仙)是雅克·巴尔赞(Jacques Barzun),这部书是《从黎明到衰落——西方文化生活五百年,1500年至今》(500 Years of Western Cultural Life,1500 to the Present,2000)。只是那位给了不负责任的劝告却意外催生传奇的长者,未知其名。

上面关于这部书及其作者的故事,对于此书的营销当然非常有利,但一部被视为深具大师风范的杰作,仅靠一个缘起故事,没有书中内容的精彩来支撑,显然是不可能的。这部文化史著作确实会给人留下诸如博学多才、厚积薄发、举重若轻等等的印象,让读者感受到一派大师风范。这当然只有长期积累,读书不倦,“淫于坟典”方能臻斯境界,现在那些整天在平板电脑智能手机上看流言八卦黄黑段子的芸芸众生,几辈子也别想。

 让我们找一个例子来看看。

 巴尔赞此书分为四个“部分”,第一部分名为“从路德的《九十五条论纲》到玻意耳的‘无形学院’”,其中有一节“乌托邦主义者”。谈论乌托邦,巴尔赞当然首先谈到了那个时代的三部著名乌托邦著作:莫尔的《乌托邦》(Utopia,1516)、康帕内拉的《太阳城》(Civitas Solis,1623)和培根(F. Bacon)的《新大西岛》(The New Atlantis,1627),介绍了这三位作者的思想倾向和关注重点,以及这三部乌托邦作品中所设想的社会制度、文化风貌等等。这基本上属于“规定动作”,没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但接下来巴尔赞谈到了拉伯雷的《巨人传》,谈到了蒙田随笔集,甚至还谈到了伊拉斯谟和莎士比亚,这就显示出巴尔赞的渊博来了——因为后面这几个人通常不会出现在乌托邦的思想或作品谱系里,例如在赫茨勒的《乌托邦思想史》中就没有他们的位置。

 巴尔赞将这四人纳入“乌托邦主义者”,并非穿凿附会。例如,他引用了蒙田随笔中《论食人族》的段落:“我想告诉柏拉图,……他所想象的共和国离这个完美的境界差得有多远!”——可惜他把下面一句话省略掉了。我吃饱了撑的,将手头蒙田随笔集的两种中译本找出来对比了一下,潘丽珍等人的译本中,这句被巴尔赞省略掉的话译作:“这才是‘上帝刚刚造出的人’啊!”马振骋的译本径作“诸神创造的新人”,似不如潘译明白晓畅,但胜在用括弧注出了这是古罗马作家塞涅卡的话。(www.xing528.com)

 让我们回到巴尔赞的《从黎明到衰落》上来。读这部书的过程中,巴尔赞的行文风格和论说口气,不时让我想起一部已获公认的经典——哈罗德·布鲁姆的《西方正典》(The Western Canon)。布鲁姆在书中对西方文学史上的26位经典作家的作品进行串讲和评论,我十几年前在书评中曾归纳布鲁姆此书行文风格为三个字:高、深、大——眼界高、思想深、口气大(这个说法在今天的流行俗语中恐怕就是“高大上”了吧)。巴尔赞此书采取了类似的风格和做法,是对一系列重要的文化人物、著作或事件进行串讲和评论,由于厚积薄发,高、深、大这三个字也可以当之无愧。

平心而论,巴尔赞这部大获好评、看来会跻身经典的著作,也有软肋。例如,本书副标题中的“1500年至今”就不太名副其实。事实上,直到本书最后一部分(第四部分)即将结束之处,他还在论述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的时代——那是他本人的少年时代。从全书可以明显看出,在他论述的这西方文化500年中,他对前面的年代下的功夫更深,而对于最后的50年,他的积累就不足了——也可能是他的写作精力不足了。

当然,在全书结尾处,巴尔赞也“顾全大局”地讨论了一番互联网在上个世纪90年代所带来的新局面。例如他认为:“互联网把错误的想法和信息与其它数据一样不加区别地传播,而最好的知识仍然是通过图书馆书籍传播的。”他的这个信念一定会在今天被一些技术崇拜者嗤之以鼻。而巴尔赞在正文旁不时穿插一些原著片段或相关的名人评论,以增加读者阅读过程中的趣味,并顺便显示自己的博学,这明显是模仿了网页上的超链接。

有些书即使流行一时,但你不读它不会有遗憾;《从黎明到衰落》这样的些书虽然小众而且“无用”,但你读了它不会有遗憾。

 载2014年4月16日《第一财经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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