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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宝玉的呆病”:一个被误解的至高信仰》

时间:2023-05-0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在贾宝玉,这本是习以为常的举动,他对哪一个丫头都是如此随便,丫头们也不以为怪。在这里贾宝玉提出了一个“心”的问题,他活着就是为了这一颗心,为让女儿们了解他的心,一旦女儿们了解了他的心,他便会去死,死得一点儿踪迹也不留。他的心完全被这种信仰所充满,除了这种信仰,别无他物。世人是惯常把先知先觉者视为呆傻、疯癫、邪魔的,贾宝玉恰恰是这种呆傻、疯癫、邪魔。他的“呆病”是无药可医的绝症。

《贾宝玉的呆病”:一个被误解的至高信仰》

第三七二问 贾宝玉心止何处

第五十六回贾宝玉刚刚和甄宝玉在梦中见了面,第五十七回则笔锋一转,便写了一篇“慧紫鹃情词试忙玉”,让贾宝玉大病一场。

事情的起因是,贾宝玉看望病中的林黛玉,林黛玉正睡中觉,丫头紫鹃在回廊上做针线,贾宝玉便和她说话,因见紫鹃穿着“弹墨绫子薄棉袄,外面只穿着青缎夹背心”,便“向他身上抹了抹”,说道:“穿这样单薄,还在风口里坐着,春天风馋,时气又不好,你再病了,越发难了。”在贾宝玉,这本是习以为常的举动,他对哪一个丫头都是如此随便,丫头们也不以为怪。可是今天反常,紫鹃居然正色言道:“从此咱们只可说话,别动手动脚的,一年大二年小的,叫人看着不尊重,打紧的那起混账行子背地说你,你总不留心,还只管和小时一般行为,如何使得?姑娘常常吩咐我们,不叫和你说笑。你进来瞧他,他远着你还恐远不及呢。”说完,竟然扭身走了。这可让贾宝玉猝不及防,心中像是忽然浇了一盆冷水,顿时魂魄失守,心无所知,走到沁芳亭后头桃花底下一块石头上坐着发呆,默默垂泪。雪雁由这里过,看见,回去告诉紫鹃,紫鹃赶紧找到他,和他说话。他说:“谁赌气了!我因为听你说的有理。我想你们既这样说,自然别人也是这样说,将来渐渐的都不理我了,我所以想着自己伤心。”接着紫鹃就说起林黛玉早晚要回苏州去,并且煞有介事地说:“前日夜里姑娘和我说了,叫我告诉你,将从前小时玩的东西,有他送你的,叫你都打点出来还他。他将你送他的东西也打点在那里呢。”在紫鹃,本是想试一试贾宝玉是否对林黛玉真心相系,可是殊不知这一来贾宝玉当了真,当时就犯了“呆病”,“一头热汗,满面紫胀”,“两个眼珠儿直直的起来,口角边津液流出,皆不知觉。给他个枕头,他便睡下,扶他起来,他便坐着,到了茶来,他便吃茶”。

经过请医调治,他好了,便对紫鹃说出这种话来:“我只愿这会子立刻我死了,把心拿出来,你们瞧见了,然后连皮带骨,一概都化成灰。灰还有形迹,不如再化一股烟。烟还可凝聚,人还看的见,须得一阵大风,吹的四面八方都登时散了,这才好。”

在这里贾宝玉提出了一个“心”的问题,他活着就是为了这一颗心,为让女儿们了解他的心,一旦女儿们了解了他的心,他便会去死,死得一点儿踪迹也不留。这是一颗什么心呢?说穿了,就是那一腔对于女儿的情愫。

我们知道,贾宝玉对于普天下的女儿都抱有一种痴情,他渴望这种痴情得到女儿们的理解,更渴望换得同样的痴情。第三十六回他对袭人说:“如今趁你们在,我就死了,再能彀你们哭我的眼泪流成大河,把我的尸首漂起来,送到那鸦鹊不到的幽僻之处,随风化了,自此再不托生为人,就是我死的得时了。”及至在梨香院,他受到龄官的冷遇,这才悟到并非天下的女儿都对他抱有痴情,他只能得到与己有缘的情谊,于是便对袭人说:“昨夜说你们的眼泪单葬我,这就错了,我竟不能全得了。从此后只是各人得各人的眼泪罢。”这是一种开悟,亦是一种发现,更是一种悲哀,素以“绛洞花王”自居的他,竟然发现百花之中颇有一些对于自己毫无垂青之意。但好在还有黛玉、袭人等人对他尚好,她们的眼泪想来是会为他流的。及至紫鹃说出连林黛玉都要回到苏州老家去,远远地离开他。他的那一颗心登时乱了,迷了,如风中飘拂的蒲公英,空无依傍,不知落于何处。于是便得了“痰迷”之症,也就是痰迷了心窍,心神无主了。

在他的心中,女儿是神圣的至尊,正如甄宝玉所说:“这女儿两个字极尊贵极清净的,比那阿弥陀佛、元始天尊的这两个宝号还更尊荣无比的呢!”他把对于女儿的热爱提升到敬仰、崇拜这个层面,彻底摒弃了世俗物欲的内容,而成为一种至高的精神信仰,就像上帝,像佛陀。他的心完全被这种信仰所充满,除了这种信仰,别无他物。他就像一个渴望与上帝沟通的苦修士却得不到上帝的眷顾,他得不到女儿的沟通,得不到女儿的理解,唯有一个林黛玉是他的知己,如今这个唯一的知己也要离他而去,他的迷乱癫狂就可以想象了。(www.xing528.com)

表面上,他生活在绮罗丛中,万花阵里,可是他却无比孤独,空有一腔情愫,却无处诉说,无人了解。他就像孤独的先知,背负着十字架在荆棘丛中行走,他的前面只有死亡。而且这种死亡也是在千人嘲谤,万人睚眦之中死去,他甚至不会得到任何人的眼泪。这种广漠无涯的孤独与悲哀就像毒蛇,时时缠绕咬啮着他敏感的心灵,他的心时时在滴血。污浊的男人世界已经无可救药,他寻到了尚还清净的女儿世界,他以为这里是一块净土。可是他悲哀地发现,这个表面上纯净的女儿世界也同样受到男人世界的污染,时时拂来污浊的气息。他痛心疾首,捶胸顿足,却难以改变。只有一个林黛玉,如污泥浊水之中迎风摇曳的白色莲花,那便是他坐化的宝座,他怎么能够轻易放弃?这就是他的“病根”,他的“呆病”的病根。世人是惯常把先知先觉者视为呆傻、疯癫、邪魔的,贾宝玉恰恰是这种呆傻、疯癫、邪魔。荣府之中,上至贾母、王夫人,下至丫头、小厮,都知道他有“呆病”,他是一个“呆子”。可是谁能知道,他心之所想,目之所及,远非常人所能想见,别说当时人不能想见,就是二百多年后的今人同样无法想见。

他的“呆病”是无药可医的绝症。

这“呆”便是他一腔痴情,满怀信仰的外现,如神圣的光环。

他之所想,是至少千年之后人类的生存状态,是人类进化的终极目标。他不被过去和现在的人所理解,终将会被未来的人所理解。未来的人,毕竟会比现在的人好一些吧?

贾宝玉的心止于不可知的未来,在那里化成一座飘渺庄严的殿堂,未来的人类走近他,就像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的唐僧师徒终于走近如来的宝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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