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能主义、理性主义与机器美学的内涵

第一节　功能主义、理性主义与机器美学的内涵

现代主义设计倾向于取消装饰，实现奥地利建筑设计师卢斯提出的“装饰即罪恶”的原则，强调功能为设计的中心和目的，而不是以形式为设计的出发点，讲究设计的科学性和设计实施的科学性、方便性及经济性。形式上提倡非装饰的简单几何造型。具体设计上重视空间的考虑，特别强调整体设计规划。重视设计对象的费用和开支，把经济问题作为一个重要的因素来充分考虑，从而达到实用和经济的目的^[2]。它的关键因素是功能主义和理性主义。

功能主义的主要定义来自于19世纪末美国芝加哥建筑学派代表人物路易斯·沙利文（Louis H.Sullivan，1856—1924）的言论。沙利文率先提出“形式追随功能（form follows function）”的机器美学思想，认为“形式服从功能，即建筑或物品的美的形式取决于它所服务的目的性，功能对形式有决定作用”。^[3]该口号的宗旨是反抗当时社会主流中的古典主义、折中主义风格；反对矫揉造作的装饰风格，反对繁琐的细部样式；主张形式反映实用的要求。这也是德国包豪斯信赖的基本原则。格罗比乌斯在《艺术家和技术家在何处相会》中的观点很有代表性：“物体是由它的性质决定的，如果它的形象很适合于它的工作，它的本质就能被人看得清楚明确。一件东西必须在各个方面都同它的目的性相配合，就是说，在实际上能完成它的功能，是可用的、可信赖的，并且是便宜的。”^[4]这可以视为功能主义的又一种表述。沙利文说：“自然界中的每个物都有形式，换言之，都有自己的外部特征。外部特征向我们指明这个物是什么，它同我们和其他物的区别何在。”“无论何地，无论何时，形式都遵循功能——规律就是这样。功能不变，形式也不变。悬崖峭壁和绵绵山脉长期不变；闪电形成时获得了形式，瞬间又消失了。任何一种物——有机物和无机物，一切现象——物理现象和形而上学现象、人的现象和超人的现象，任何一种理智活动、心灵活动和精神活动的基本规律在于，生命在其表现中被认知，形式永远遵循功能，规律就是这样。”^[5]他对装饰的一段描述为：“装饰一般都是切进切入的……然而，在完工之后，它应当令人感到好像是通过某一慈善家之手使它自然地从材料本体中生长出来的。”他的思想受到伟大的民主诗人惠特曼、进化论者达尔文、斯宾塞和尼采哲学的启发。沃尔特·惠特曼（1819—1892）信奉“平凡则伟大，普通则神圣”。达尔文的进化论的思想包含着合目的性的概念，他认为任何物种的进化都是合目的性的。哲学家尼采认为：种子是真实的事物，是个性的宝库，在它的精巧机制中，隐藏了走向权力的意志，它的功能正是寻求并最终发现自己在形式上的最完美的表现^[6]。沙利文提出的“形式遵循功能”成为形形色色功能主义的口号。

德国建筑大师密斯·凡·德·罗、格罗比乌斯，瑞士的柯布西耶，被称为“现代建筑三大支柱”。在理论和实践上，全面奠定了现代主义的设计基础。他们主张形式简单、高度功能化与理性化的设计理念，反对装饰化的设计风格^[7]（参阅图4－1）。凡·德·罗写了一系列文章，宣传现代主义思想，如《两座摩天大楼》、《建筑与时代》、《建造方法工业化》和《建筑箴言》，全面阐述设计思想：“必须了解，所有的建筑都和时代紧密联系，只能用活的东西和当代的手段来表现，任何时代都不例外……在我们的建筑中试用以往的形式是无出路的……必须满足我们时代的现实主义和功能主义的需要。”“我们不考虑形式问题，只管建筑，形式绝不是我们工作的目的，它只是结果。”在此基础上，凡·德·罗提出了“好的功能就是美的形式”、“功能绝对第一”和“少就是美”、“少即多”等设计原则和理论基础^[8]。

图4－1

功能主义的优点在于它适应商业社会的需要。现代设计采用新的工业材料，讲究经济目的，强调功能要素，其高度功能化、理性化的特点非常吻合国际交往日益频繁的商业社会的要求。无论建筑、家具、用品、平面设计或字体设计，功能主义提供了尽管简单，却非常有效的设计基础，以功能主义为原则设计的作品符合标准化和合理的原则，适合大工业生产，反过来又加速了功能主义的发展进程。近一个世纪以来，人们一直在功利主义和唯美主义的矛盾和困境中摸索，采用功利主义态度的人们生产实用却粗糙丑陋的产品；采用唯美态度的人们为装饰和外观形式却牺牲了产品方便舒适的效用。功能主义帮助人们从这个困境中摆脱出来，并且挣脱了手工艺生产的束缚，把崭新的现代设计思想融入了大工业生产。

现代主义的又一个重要思想就是“理性主义”。理性主义，即以德国和北欧等国严谨的、逻辑的理性思考和科学、客观、系统的分析为设计的基础，弱化设计中的个性意识，提高产品的标准化、规范化和效率。“现代主义对理性的崇拜，表现在技术领域最突出的特点就是对‘功能—结构’的合理性和逻辑性的崇拜。”^[9]“理性主义则是以严格的理性思考取代感性冲动，以科学的、客观的分析为基础来进行设计，尽可能减少设计中的个人意识，从而提高产品的效率和经济性。”^[10]

法国美学家保尔·苏利约（1852—1925）在《理性的美》（1904）中勇敢地把美和实用物品相提并论，指出实用物应该有一种“理性的美”。他说：“机器是我们时代的艺术的一种奇妙的产品，人们始终没有对它的美给予正确的评价。一台机车、一辆汽车、一条轮船，直到飞行器，这是人的天才在发展。在唯美主义者们蔑视的这块沉重的大块、自然力的明显成就里，与大师的一幅画或一座雕像相比有同样的思想、智慧和目的性，一言以蔽之即真正的艺术。”他又说：“只有在工业产品——一部机器、一种用具、一件工具里才找得到一件物品与其目的完全而严格地适合的某些例子。”^[11]苏利约的观点虽然略嫌粗糙，但是他提高了设计的地位，同时包含着对设计中理性成分的真知灼见。这种对实用品理性美的认识已经非常切近建立在理性主义基础上的功能主义。

第三章提到在1914年科隆举办的德意志工业联盟博览会召开的年会上，穆特休斯和里特维尔德之间发生了一场关于“艺术家是否应该尊重自己的个性、联盟成员是否一定要服从标准化”的争论。穆特休斯希望设计师致力于发展标准或规范化，但遭到了里特维尔德等人的反对。以里特维尔德等人为首的反对派认为标准化扼杀创造性，使设计师降格为绘图员，并导致制造商对设计师的主宰和支配，他们对德国致力于大规模出口不以为然，认为一味迎合低劣的外国趣味只能使德国的民族产品特色丧失殆尽。穆特休斯证据确凿，理论有分量，最终还是赢得了这场争论的胜利，同时也可以说是“理性主义”的胜利。以“理性主义”、“功能主义”为中心的现代主义设计运动给批量生产带来可能，也给人类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物质财富，使人们尝到了“理性主义”设计的甜头。里特维尔德反对标准化和理性主义，但是，在那个时期他本人身上也存在着两种不协调的因素：一种是热烈而具有生命力的，体现在他行云流水般的装饰中的个性上；另一种是体现在他作品结构和风格中简洁、清晰的功能主义上。他是早期活跃的理论家之一，被称为“大陆的莫里斯”。其实他是欧洲大陆早期现代理性主义设计的先驱。他说：“我所有工艺和装饰作品的特点都来自一个唯一的源泉：理性，表里如一的理性。”^[12]（参阅图4－2）(www.xing528.com)

图4－2

早期的现代主义主张机器与现代技术的结合，反对任何形式主义的风格。设计思想以“机器美学”为基础，用净化了的几何形式来象征机器的效率和理性，反映工业时代的本质特点，强调忠实于材料，真实地体现功能和结构，认为“形式追随功能”，在造型上以抽象的美学形式为几何造型。理性设计和功能主义有着协调的精神内涵。

现代主义起源于对机器的承认，机器产品同样能达到美的外观。柯布西耶的机器美学是功能主义的重要内容之一。“机器美学追求机器造型中的简洁、秩序和几何形式以及机器本身所体现出来的理性和逻辑性，以产生一种标准化的、纯而又纯的模式。其视觉表现一般是以简单立方体及其变化为基础的，强调直线、空间、比例、体积等要素，并抛弃一切附加的装饰”。^[13]这与他一贯反对过分装饰的思想是一致的。^[14]（参阅图4－3）他指出“这些‘装饰艺术’猖獗！在30年的暗中工作之后，它们现在到了顶峰。一些热情的评论家正在议论法国艺术的新生！从这个事件（它没有好下场）要记取，除了装饰的再生之外，还有别的事发生：新时代将取代死亡着的时代。机器主义，人类历史上的新事物，已经引起了一种新精神。一个时代要创造它的建筑艺术，作为思想体系的鲜明的形象。”1923年，柯布西耶出版了《走向新建筑》，提出“住宅是住人的机器”^[15]等机器美学宣言。在谈到建筑的平面时，柯布西耶说，“平面本身包含着一个已经决定了的基本韵律：建筑物依它的规定向广度和高度发展，从比较简单到比较复杂而仍不离同一个法则。法则的统一性，这是优秀平面的法则：变化无穷的简单法则。”^[16]柯布西耶认为机器代表了一种崛起的时代精神和典型化思潮，和生产标准化要求是一致的。这表现在建筑、汽车制造等各种产品领域。“机器主义，人类历史上的新事物，已经引起了一种新精神”^[17]。时代的和谐风格是受经济支配，受物理的必然性限制的艰苦劳动的成果。“这和谐有几条道理：它绝不是心血来潮的结果，而是合乎逻辑地建造的结果，并与周围的世界相协调。”^[18]“建筑艺术根据标准办事。标准是有关逻辑、分析、深入的研究的事。它们建立在一个提得很恰当的问题之上。建筑是造型的创造、智慧的思索，是高等数学。建筑是很严肃的艺术。”

图4－3

彼此关联而又密不可分的功能主义、理性主义、机器美学是现代主义的主要内容，现代主义还涉及建立在科学理性基础之上的标准化问题。它倡导标准化，为提高经济效益铺平了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