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历史考证的角度来看,吉普赛人的流浪与宗教并无多大瓜葛。然而,吉普赛人总喜欢把自己的身世描绘成宗教流放,他们的众多起源传说都掺杂着大量宗教成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其实,吉普赛人的用心昭然若揭。他们所抵达的欧洲是一片具有深厚宗教传统的土地,借用宗教的名义,无疑能使他们名正言顺地跻身欧洲民族之林。无论这些流传的宗教故事是褒扬还是挖苦他们,他们终究像无数股旺盛的地下细流渗透进了欧洲大陆。绝大多数关于民族起源的宗教故事都是他们自己一手炮制的,而这些故事往往体现出吉普赛人的自省意识,这从智谋之中升华出来的深刻智慧是值得珍视的。
今天的吉普赛人已经完全相信他们的祖先苦心营造的童话世界。祖先的闭门造车成为后世的金玉良言。这些传说散布甚广,如传说他们起源于法老王国,由于没有给圣母玛丽亚和约瑟安排居住的地方,所以被判决在世界各地流浪;或者说由于他们对宗教不虔诚,时而接受时而拒绝基督教,所以受到教皇惩罚,流放世界各地。还有一种颇为流行的说法是,公元1世纪,罗马帝国的奴隶主统治阶级为镇压基督教,要处死耶稣,曾命令埃及一位铁匠打制钉十字架用的钉子,该铁匠拒不从命,结果被罗马统治者赶出埃及,一大批信仰基督教和同情耶稣的埃及穷人也跟随这位铁匠离开了埃及,流落世界各地,成为今天的吉普赛人。
这则传说是讲吉普赛铁匠拒绝充当谋杀耶稣的帮凶。然而,还有一个完全相反的故事,在东欧的吉普赛部落广为流传:
传说,罪恶的罗马当权者想把耶稣钉在十字架上,所以找来三个士兵,给他们80枚克拉依查尔,让他们去铁匠那儿买四根钉子。
三个手执长矛的士兵都是不务正业的酒鬼。他们决定先下酒馆,不知不觉地把一半的钱都喝进肚子里去了。摇头晃脑地离开了酒馆,他们便去找铁匠。不一会儿,他们找到了一个干这门手艺的阿拉伯人,大声命令:“听着,阿拉伯人!我们要四根结实的钉子,是十字架上用的,你给我们打出来,要快,明天我们要让耶稣基督上十字架,因为他想统治全世界。”
阿拉伯人听完这话,立刻提来一桶水,把熔铁炉里的火浇灭了,回答道:“你们纯粹是胡说八道!我听说过耶稣,他是个好人!你们要想把他钉在十字架上,我可不会帮你们的忙。”
士兵们举起长矛威胁,阿拉伯人仍大胆驳斥。士兵们于是就杀了他,再找另一个铁匠。他们在一家院子里,看见一个犹太人正在铁砧边干活,士兵们便说:“听着犹太人!我们要四根结实的钉子,是十字架上用的。快点打,我们等着用。”这一回,他们学乖了,一个字也没提到耶稣基督。
犹太人马上升火打铁。他刚把头一块小方铁放在烧红的煤上,火焰就高高地喷射出去,火焰里传出阿拉伯人的声音:“别干了,犹太人,不能干这个,这些钉子他们想用来钉那位伟大的先知的躯体!他们要让他上十字架!”
犹太人听了这些话,浑身都颤抖起来,马上撂下了铁锤,断然拒绝:“不,我不给你们打这些钉子!哪怕你们把我自己钉上十字架也不干!上个礼拜我还看见耶稣来着,他是骑着毛驴到这儿来的。”于是,他也被士兵用长矛刺死了。(www.xing528.com)
夜已经很深了。这下士兵们发愁了,第二天清晨就要用刑了,空着手回去是要杀头的,何况他们已经把钱挥霍了一半。突然间,他们发现远处有一丝微弱的火光。走近一瞧,原来是一堆炭火,旁边坐着一位手持铁钳的吉普赛人,他的妻子正在抡锤打制钉子。
“你好,吉普赛人,你再给我们打三根钉子,手里的这一根也给我们,我们付你40个克拉依查尔,多一分钱也没有了。”
这对于吉普赛人来说,实在是笔大数目了。夫妻俩二话没说,就动手打起来。第二根尖利的钉子刚打出来,阿拉伯人和犹太人的魂灵就在火焰里说话了:“快放下,吉普赛人,不能干这个!他们要用你的钉子去钉那位伟大的先知!他们要把他送上十字架!”
这些话不论是他妻子还是士兵都没听到,就只有吉普赛铁匠一个人听得仔仔细细,他当然也清楚耶稣是怎样一个伟人。“可话又说回来,”吉普赛人想,“当兵的有的是力气,他们手里的长矛又亮又尖好吓人。”他用眼角瞟了一下长矛,这一吓真是非同小可:那上面还鲜血淋淋的。吉普赛人连忙给妻子挥手示意——赶紧打下去!
就这样,他又打出了第三根钉子,士兵们立刻把三根钉子装进背包。最后,铁匠打出了第四根钉子,趁热把它扔在铁砧旁的泥地上。
这时,奇迹出现了,钉子红彤彤地躺在地上,就是不冷却,吉普赛人急得又是浇水,又是撒土,可钉子还是那么通红通红的。士兵们认为这钉子里面大概有魔鬼作怪,所以迅速带着那三根钉子走了。就这样,神圣的耶稣基督被三根钉子钉在十字架上。
再回头看看那个吉普赛人。这天夜里,他离开了原先打铁的地方,一会儿在这儿支帐篷,一会儿在那儿挖坑,可就是不得安宁,原来无论他在哪里打铁,总有一根烧红的钉子冷却不下来,像一只通红的眼睛注视着他。这下吉普赛人无计可施了,只好套上大篷车,头也不敢回地满世界乱跑。今天吉普赛人的流浪全是上天的惩罚。
吉普赛人的起源故事是为他们在欧洲打天下鸣锣开道的。在一类故事里,他们扮演着被迫害者的形象,因宗教迫害而背井离乡,这容易激起欧洲居民的同情。而在另一类故事里,他们则是有“前科”的顺民,历史上曾犯过宗教错误,如今已弃恶从善,归顺神灵,欧洲大众自然应该宽恕他们。
这是一种通过自我贬低而达到自我肯定的智谋。然而,自我贬低本身却真实地触及了吉普赛自身的弱点,这又是一种自我反省和批判的智慧。吉普赛人出于生存的考虑,往往更多地追求实用和功利,而忽略了正义、良心和道德。这一种人格的偏失常常致使吉普赛人的智慧误入歧途,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偷窃、诈骗等不甚光彩的行径正是例证。然而,吉普赛人终究不是一个缺乏是非准则的邪恶民族,他们的某些不道德举动往往是不得已的,同样,他们也意识到自身的缺陷,通过传说、笑话等嘻笑怒骂的形式自我反省、自我解剖。这种“反其道而行之”的智慧也是民族文化内部的自律机制,能有分寸地调控和把握形形色色的越轨行为与正态人格的关系,使人格本身不致于滑入罪恶的深渊。
一个智慧的民族不仅在于能充分地施展她的卓越智慧,而且在于能看破和讽刺自己的智慧盲点,因为只有自我反省,才会带来自我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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