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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副业与外出打工的比较

时间:2023-05-3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家庭副业与外部市场有紧密的关联,从这个角度看家庭副业,可以区分出营利型、自足型、自足加营利型三种不同类型的家庭副业。传统家庭纺织业让那些“小脚女人有了出路”。作为家庭副业的家庭纺织很快衰弱了。1976年,在顾彩林家,陈家场的最后一台布机停止了工作。在人民公社时期,织土布只是部分家庭的副业;另一些副业是“自足型”的,陈家场很多农民都忙里忙外去做。每窑砖瓦需要烧一个星期,加上冷却、出窑,合计半个月。

家庭副业与外出打工的比较

家庭副业与外部市场有紧密的关联,从这个角度看家庭副业,可以区分出营利型、自足型、自足加营利型三种不同类型的家庭副业。

传统浙北农村最著名的家庭纺织属于第三类。解放以前,洋布供应量少,价格较贵,土布在乡村市场占主导地位。丰士庙曾经有规模较大的土布交易市场,吸引着附近方圆10多里的农民来市场交易。市场需求刺激着农民家庭纺纱织布的积极性。那时候,一些农民家庭大量发展土布生产,不仅到市场出售,同时也满足家庭成员的需要。传统家庭纺织业让那些“小脚女人有了出路”。女孩裹了小脚以后,下地干活还勉强应付,下田干活可就不行了。小脚女人走进烂泥田里,不要说干活,连站稳都难。小脚女人可能在家庭纺织中发挥作用。陈家场的顾彩林裹了小脚不久就开始学习纺纱织布,后来她成为陈家场著名的纺织能手。

解放以后,农村市场很快发生了变化。1953年,国家开始在农村地区实行统购统销政策。棉花与粮食一样,也是“直接关系国计民生的重要物资”,由国家统一收购和销售。农民们不能再进行棉花以及布匹的买卖。由于没有了棉花来源,农民家庭从此难以大量纺纱织布;即使家里生产出土布,农民也很难合法地销售。作为家庭副业的家庭纺织很快衰弱了。

不久,国家凭布票向农民出售棉布,即农民所说的“洋布”。棉布的质量远远高于土布,且价格合理,农民也买得起。但是,棉布按人口配给供应,农民每天露天劳动,布的磨损十分厉害,国家供应的棉布难以满足农民们的穿衣需求。于是,农民们用传统的办法来解决穿衣的问题。陈家场有几台织布机继续织着土布,其中顾彩林家的织布机一直用到1976年。

顾彩林裹着小脚,她不能参加某些集体劳动,空下来就纺纱线或者“打棉线”。顾彩林家的摇纱机十分古老,几乎与黄道婆[133]发明的机器没有什么差别。顾彩林托人从黑市上买来棉花,自己到丰士庙把棉花轧成棉条;棉条可以用来摇纱线。她坐在“烧火凳”[134]上,一只手摇动转盘,一只手慢慢地把棉条纺成棉线。夜深人静的时候,伴着昏暗的油灯,棉纱线在轻轻的“嗡嗡”声中不断延长。

由于棉花紧张,顾彩林想办法用其他原料来“打线”。她用丝绵来“打”丝线,用羊毛来“打”毛线。“打线”的工具是一根约2尺半长的叉子[135]。她抓起一把丝绵或者羊毛,放在叉子上面。从丝绵或者羊毛中慢慢旋出一根线头,再把线头缠在底部有四块黄铜板的轴上。她一只手紧握叉杆,一只手旋转轴,轴在四块铜板的重力下快速转动。此时,旋转轴的那只手慢慢地放出丝绵或者羊毛,随着轴的转动,丝绵、羊毛变成了丝线、毛线。

棉线、丝线、毛线,不同的线球排列整齐,顾彩林开始准备“经”线。这项工作需要几个人合作,在“经”线过程中,只见顾彩林急匆匆地走来走去,进行着“技术指导”。1970年代初期,为了增加土布的“牢度”,她请人帮忙,从上海开后门买来了“拷边线”,与土制线“经”在一起。最后,大家一起把“经”好的线装在布机上,准备妥当,就可以织布了。顾彩林家的织布机是老式的,她一个人坐在布机上,只见梭子穿动,一根根线被织入布中,土布在布机的“咔嚓”声中慢慢延长。

1960年代,走在会龙桥集市上,满街可以看到穿着土布衣服的农民,看到女人穿着的大襟布衫和男人穿着的直筒褶褶裤[136]。1970年代初期,布票没有增加,但是,“的确良”的出现却大大改变了农民的穿衣传统。“的确良”布料十分牢实,做一件“的确良”衣服,怎么穿都不容易坏。“的确良”以其“牢实”缓解了农村地区布料的紧张,土布不再受到农民们的欢迎。1976年,在顾彩林家,陈家场的最后一台布机停止了工作。2010年,为了追溯联民大队一带服饰的变迁,陈家场90岁高龄的褚三宝打开了她的衣橱,我们惊奇地看到了一匹匹崭新的土布,叠起来足足有1米高。她说:“这些都是70年代初期织的。”此情此景,令人感慨,发人深省。

在人民公社时期,织土布只是部分家庭的副业;另一些副业是“自足型”的,陈家场很多农民都忙里忙外去做。有时候,生产队可能“应大家的要求”分给农户一些蚕茧,于是,家家户户都烧茧子,剥丝绵。冬天的下午,村里的一些妇女坐在屋檐下,边晒太阳,边纳鞋底;另一些人则用稻草搓绳子。绳子有许多用处,农民们总是说,“多搓一些放着,需要的时候,拿出来就行”。初夏,一些农民用蚕豆面粉做成麦糕,蒸熟,发酵,太阳晒,做成豆瓣酱。初冬,农民们家里烧出糯米饭,等饭凉透,他们先放一层糯米饭,再放一层酒酿药,如此放满大半坛,再用棉絮包起来。过些日子,坛子里就透出了米酒的香气。

1970年代初期,四联地区建设了四联窑厂,窑厂需要砖坯,这就为农民们提供了营利型家庭副业的机会。四联窑厂是土窑厂,一切都是土的。从造窑开始,一直到制坯、进窑、出窑以及砖瓦的运输,全部都靠人的体力。四联窑厂每窑烧制15万块砖瓦,其中约20%—30%为瓦,其余的都是青砖[137]。每窑砖瓦需要烧一个星期,加上冷却、出窑,合计半个月。这样,四联窑厂每半个月需要砖瓦土坯15万块,一个月就是30万块。瓦坯的制作比较难,四联窑厂专门请了两位启东的师傅,并在陈家场开辟了一个瓦场。砖坯制作相对简单,窑厂向附近农民购买。砖坯挑到窑上,验收合格后按每一块0.9—1分钱计算价格。用现在的眼光看,砖坯的价格十分低廉,但当年,这个收购价格激发起附近地区农民们极大的积极性,并一度使制作砖坯成为重要的家庭副业[138]

制作砖坯十分辛苦。首先需要找到制坯的泥土。联民大队一带本来土地高低不平,制坯取泥正好可以“削平高地”,因此,生产队同意农民在一些地方取泥,既可制砖坯,也平整了土地。当时,一些农民家庭把自己家的场地作为晒坯场,如果取泥的地方离开场地较远,他们不得不花很大的力气把泥挑到场地上。他们在场地上辟出一块约八仙桌大小的地方,堆上半尺高左右的泥,就用赤脚反复踩踏,直到泥土如“和好了的面粉一般”,再往上面添加半尺左右高的泥土,反复踩踏。如此这般,到了制坯泥土有了近1米高,就可以制坯了。制坯需要一只用坚硬的杂木做成的模子,模子容易脱卸和拼合;还要一把用钢丝与毛竹做的弓,用来取泥土。

制坯正式开始。如果一个人制坯,他先把模子拼接好,放在一块表面平整的石头上,转身用钢丝弓从泥堆上取下一块大小合适的泥块。然后,他双手高举泥块,用力把泥甩到模子里。由于重力的作用,泥土基本上会填满模子,如果发现某个角上还缺少一点泥土,他就用手推动泥土,使泥土填满砖坯模子。这里,模子的底部是平整的,上部一定有多出来的泥土。他用钢丝弓贴着模子把多余的泥土刮掉,再卸掉模子,一块砖坯就成形了。最后,他小心地用双手把砖坯搬到坯场上,竖着一块块叠起来,每一块砖坯间留下与坯的厚度相当的空间,以便“流通空气,砖坯容易晾干”。如果两个人制坯,一个人负责取泥和晒砖,一个人负责制坯。陈家场人看中每块泥坯0.9—1分钱的收益,却平添了许多辛苦。在制坯的高潮时期[139],夜幕降临了,满天繁星伴着村落里那些或明或暗的灯光[140],错落无序的“叭嗒”声伴着不时淌下的汗珠,一滴一滴,落在面团般的坯泥上。

坯场上的砖坯排列整齐,每排叠到五六块砖,两排之间留下一个人可以进出的空间,以方便管理。砖坯不能暴晒[141],在“太阳大”的时候,农民们要在每排砖坯的顶部覆盖稻草帘子。砖坯不能淋雨,如果乌云突起,大雨骤降,就急坏了陈家场人,他们都要冲回家去用塑料薄膜覆盖砖坯。几天以后,等砖坯干透,他们可以直接挑到窑厂去卖。男人每担挑50块砖坯,可卖0.45—0.50元;女人每担挑40块砖坯,可卖0.36—0.40元。砖坯不一定全部都挑到窑厂出售,有些人家把部分砖坯放在家里,待建房的时候,用泥砖坯做房子内部的“隔墙”[142]

在陈家场,卖砖坯的“好时光”仅维持了短短几年,此后,由于挖土困难,陈家场人不再甩砖坯了。俗话说,“东边不亮西边亮”,到1970年代中期以后,陈家场人发现,以前外出打工十分困难,现在变得相对容易了。

外出打工指脱离生产队的集体农业生产,到外面去从事非农业生产并赚取工资。在人民公社时期,外出打工可以区分出三种类型:打短工、进入企业和自主打工。

盐官地区有一个国营蚕种场,由于养蚕的季节性很强,蚕种场只配备较少的固定工人,在农忙的时候,盐官蚕种场就向周边各个生产大队招收临时工。通常,临时工名额分配到大队,由大队干部安排人员。由于人数少、收入高[143],临时工的安排充满了竞争。2011年,当年联民大队的知识青年贾锦芬给我们讲了她如何“开后门”到蚕种场做临时工的故事。

贾锦芬:说到蚕种场的事情,那个时候是走不进去的。那时候我门槛蛮精[144]的,我就不太安分,我就到蚕种场去。

问:你自己去?你也不认识(熟人)?

贾锦芬:不认识,但是,外婆场上的陈雪淮、陈双明的姐姐都在里面,但我和这两个人没有接触,我就到朱忠勇家里去,他是搞人事的。

问:在蚕种场搞人事?

贾锦芬:嗯,我就和他说。

问:朱忠勇是你亲戚吗?

贾锦芬:不是我的亲戚,朱忠勇后来也倒霉,被人检举后,叫他把受贿的东西全部交出来。(www.xing528.com)

问:你怎么去找?你认识也不认识,和他没有关系。

贾锦芬:因为察英一直到蚕种场看蚕的,我就听他们说,耳朵听他们说,找人就找朱忠勇。他们在说我在听,我就自己去找朱忠勇。

问:听好以后自己找过去?

贾锦芬:蚕种场人事科里找他的,我跟他说,松林伯是我的一个娘舅,也是在你们蚕种场里。他问我是谁,我说是陈雪淮,他说陈雪淮是你娘舅啊,我说是堂娘舅,是我们外婆场上的。还有一个就是,阿建就是在你们蚕种场里,谁谁谁,就是和他拉近,我送东西给他。

问:送点啥?

贾锦芬:那时候也没有啥东西,乱七八糟的,忘记了。

问:第一次见面就带东西到那里去?

贾锦芬:去说了以后,通知就到我大队里来了。

问:去了几次,给你通知了?

贾锦芬:我去一次。

问:就去一次,你本事很大的。

贾锦芬:我就去一次,他说你去等通知。我去找张堂,跟王张堂[145]打招呼,我叫他娘舅。

问:王张堂你怎么叫他娘舅?

贾锦芬:因为他和我的阿姨佰英、山英、九老头、外婆的关系都很好的,我也叫他娘舅的。我就和他打个招呼,我说,我想到蚕种场做临时工。他说蚕种场里名额很紧张的。我说他们会来通知的。通知到大队里面,我说你放我,这样他说好的。我也铺路的。

问:送东西呀,铺路?

贾锦芬:后来到生产队里面,金喜拦住了,不让我走。

问:生产队也要拦?

贾锦芬:生产队里,队长要盖章的。钱金喜很刁难的,他不放我,说生产队里农忙,现在是农忙季节,我们缺劳动力,不放。后来我也没有办法,一直讲好话,也送东西给他,才敲图章给我。以后每次去,上面也不要跑了,大家关系蛮好,下面金喜这里扣得很紧的。

问:对,对,我知道,那个时候很困难的。你和生产队长说了几次,最后成功的?

贾锦芬:生产队长嘛,他不给我嘛,我盯牢他说。他喜欢抽烟的,我就乱七八糟的东西送点给他。他就说好好好,我照顾你。他又写不来字,字迹的图章,哈了口气,敲了。因为名单来了,蚕种场里名单到大队里,大队到生产队,生产队要队长盖章,我再去报到,一关一关很难的。[146]

与临时工相比,进入企业工作当然诱惑力更大,也更难。但是,1970年代中后期,红江人民公社的情况正在发生着变化。一方面,社队企业得到了较大的发展,企业需要更多的工人,普通农民务工的机会大大增加了。另一方面,虽然权力依然控制着人事安排,左右着机会的分配,但是,市场要素已经开始撼动权力的基础。企业的发展需要原料、技术和销售,农村中少数有这方面专长或者“门路”的人员优先进入了社队办企业。过去,上海回乡知识青年总是受到排斥,现在,他们中那些在城市里有“门路”的人轻而易举地进入了红江人民公社最好的企业——公社农机修造厂。

在人民公社时期,自主打工的机会与农村经济的发展直接相关。1970年代中期,伴随着联民大队一带的农村地区出现了建房高潮,泥水匠、木匠、漆匠、竹匠师傅们的生活水平大大提高,于是,联民大队一带出现了一个泥水匠、木匠师傅带五六个甚至十多个徒弟的现象,而农村中的年轻人也有了学手艺、打工挣钱的机会。1978年,联新大队红旗生产队的农民张士生看到农村中出现大量水泥船,却较少有修理水泥船的企业,知道“机会来了”。他找了几个朋友,决定成立水泥船修理小组。这是联民大队一带最早出现的“私人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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