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时空中的人格桎梏：礼俗内化与反叛妥协之探析

现实时空中的“桎梏”故事，如《乡音》《老井》《香魂女》等，与历史时空中的“桎梏”故事在基本情节序列上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由于现实生活中作为制度存在的礼俗规范早已随着新中国的成立而被法律废除，正常自由的恋爱婚姻也已得到政府与法律的保护，因此现实时空中的“桎梏”故事又必然在具体的细节策略上与前者产生些微的差异。

首先，现实时空中的主人公相对前者而言大多有了较为丰富的社会身份，而不再仅仅只具有家庭身份。比如，陶春曾经是想当老师的中学生，孙旺泉是高中毕业生，是带领全村打井的“英雄”，香二嫂还是发家致富的个体户。也因为如此，这些影片对于个人所承受的桎梏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其次，与前者相比，这些影片对伦理亲情的渲染更多，甚至赞许这种天伦情感的伟大，而主人公的反叛力量则相对削弱，成为一种妥协的反叛。如在《乡音》中，尽管我们从陶春口口声声的“随你”声中，感受到她对丈夫的言听计从；从她给自己买一件衣服都不敢擅自做主，甚至到山外去看看的小愿望也无法得到允许的境遇中，感受到她不是一个自主的生命，感受到封建礼俗的桎梏已经内化为其人格的一部分。她的死亡的悲剧性更让人反思这于不自觉的桎梏中沉默而压抑的灵魂。然而，透过山乡宁静而柔美的如画美景，透过夫妻二人日常生活中的种种默契，我们分明感受到一个山村家庭的天伦和美。因此，此时对传统礼俗的有意识的自觉批判和对传统伦理道德的无意识认同几乎是对等的。

而在《老井》《香魂女》等影片中，传统伦理道德意识的融入与体现更为明显。显然，在香二嫂身上，我们也看到了封建礼俗内化之后的麻木。比如，尽管从经济角度而言她早已是名副其实的一家之主，但遇事时她总是随口就对女儿说“去找你爹来”，从不敢颠覆丈夫的权威地位。从这里，我们看到她对丈夫也即礼俗传统的遵从与敬畏已经内化到了她的灵魂深处，成为一种无意识的自觉，正如陶春对丈夫的遵从一样。香二嫂与任中时保持了十多年的婚外情爱关系，旺泉也曾试图反叛愚昧婚俗的桎梏，大胆追求与巧英的自由爱情。但是，他们对无爱婚姻的反叛最终都走向了妥协。旺泉因为爷爷，因为光棍哥哥，因为全村人的打井期望而放弃了自己的自由；香二嫂因为身为人母而不得不为全家操持，甚至由于这种母爱而残酷地拆散了另一对原本美好的有情人，使自己的悲剧在年轻一代身上重演。除了对美好情爱的渴望，旺泉与香二嫂们还承担了诸多的责任与义务，单纯逃离家庭的“个人主义”仍然将被宣判为自私的不道德。在这里影片对于真正生活于贫苦乡土之上的个人所承受的桎梏可以说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传统留给他们的，不仅仅有礼俗的桎梏，还有贫穷的桎梏、亲情的桎梏。贫穷下的坚韧与亲情同时也是力量的源泉。(www.xing528.com)

而在《秦川情》中，年轻美貌的榆钱儿一直不肯与其年近五十的丈夫桩桩同房，而与另一名青年相爱，并由此引起村民的公愤。然而善良的桩桩却并未成为榆钱儿与大喜追求自由爱情的阻碍者，他甚至愿意以死来成全榆钱儿。《流泪的红蜡烛》中也有类似的情节。在这些影片中，反叛婚姻礼俗的故事已经很少有反思传统批判传统的成分，甚至成为宣扬传统的仁爱忍让等道德品质的载体。

当然，尽管上述影片都不同程度地体现了传统伦理道德的温情一面，但是在两性关系上，创作者却无一例外地选择了颠覆传统的婚姻道德。香二嫂与任中时在香河淀上的偷情，孙旺泉与巧英在井底的结合等都在诗意化的镜头语言中得到了礼赞。榆钱儿、雪花最终也都与桩桩、麦收解除了旧式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