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山群岛解放战：从东江纵队到两广纵队

当时，不甘心失败的国民党以其第二舰队为骨干，并纠集从广州、中山等地逃出的残部二千余人，盘踞在万山群岛，妄图“封锁海口，策应大陆，准备反攻”。驻守在唐家湾、香洲一线海边防的炮团的任务就是守卫海防，肃清土匪，加强训练，随时准备参加解放万山群岛作战。我到任后首先检查战备，先是到淇澳岛。一九四九年十二月二十日，敌数百人在淇澳岛登陆反扑，围攻守岛步兵连。当时，驻唐家湾附近的炮一营立即自行组织反击。炮一连陈树连长指挥在淮海战役缴获的美造七十五毫米山炮射击，第一个齐放就击中设在一座小庙的敌指挥所，然后又给在广场和登陆场上集结的敌人以很大的杀伤，支援工兵连渡海配合守备部队夺回淇澳。我到淇澳时，炮一连和工兵连仍在修筑工事，在阵地上挖穴而居，警惕地守卫海防。

万山群岛有大小四十八个岛子，距离唐家湾二十四至八十公里，海军力量敌强我弱，怎么个打法是我经常思索的问题。那时，海军还未正式成立。广东省军区新成立江防指挥部。两广纵队副司令员王作尧调任江防副司令员（江防司令员由十五兵团兼广东省军区副司令员洪学智兼任），具体负责组建江防部队，组织收集抢修舰艇，并拟制解放万山群岛的作战方案。他带领海防的干部和一些小舰艇，常来唐家湾，实地勘察，调查研究。大约五月初，王副司令员对我谈过解放万山的设想。他分析敌第二舰队有舰艇二十余艘，总排水量近一万吨，其中有排水量千吨的“太”字号、“永”字号护卫舰，排水量三千余吨的“中”字号坦克登陆舰。而我接收的破旧舰艇总排水量只有千余吨，最大的登陆舰只有七百吨，几艘小舰艇都是二三十吨，航速、火力、设备都远远比不上敌舰。但国民党在大陆和海南岛溃败，惊魂未定，舰艇远离基地，补给不继，守岛步兵力量特别薄弱。我们是正义之师，有一定的装备，海陆整体来说我们占很大优势。接着王副司令员指出，打万山的战术要以我之长击敌之短，利用夜暗集中精干的舰艇群突袭敌垃圾尾锚地的敌舰，用我们的登陆舰装山炮、无后坐力炮等打击敌人，其余舰艇掩护我步兵抢占垃圾尾等中心岛屿，炮兵上岛以火力支援逐岛进攻。为此，他指示我要加强装载、航运，对海上目标射击及在舰上架炮射击训练。我听了首长的指示，信心倍增，并积极进行准备。上级还拨给九艘船只，我们也开始组织一个海队。

在训练时，我见到林文虎同志。他原是两广纵队独立师第二团代理团长，奉命带该团五百人编入江防，担任海防大队的副大队长。他是我的老战友，是泰国华侨，一九四〇年回国抗战参加东江纵队，当过海上大队副大队长，指挥木船与日寇炮艇、运输船作战，屡建战功，故王副司令员选定由他担任偷袭敌主要舰群的重任。

五月上旬，军区决定由第一三一师与江防舰队担任解放万山的任务。第一三一师进驻唐家湾。我团奉命后撤到南朗、大环待命。

五月二十五日凌晨，江防舰队和第一三一师对万山群岛发起进攻。首先由小型炮艇群利用夜暗秘密突入敌巡防线。林文虎的解放号炮艇奋勇当先，迫近敌旗舰“太和”号，突然开火，击伤敌舰，打得敌人蒙头转向。敌第二舰队司令（兼万山防卫司令）齐志鸿受重伤（不久毙命）。以后又击伤“中海”号登陆舰。林文虎同志，在甲板上英勇指挥作战，不幸中弹牺牲（战后军委授予“海军战斗英雄”称号，他是新中国第一个海军战斗英雄）。我“先锋”号、“奋斗”号炮艇也发扬勇敢近战精神与敌拼搏，击沉敌炮二十六号炮艇，俘虏敌炮二十五号炮艇。第一三一师英勇顽强，浴血奋战。其火力船“桂山”号（美造二百八十吨步兵登陆舰）中弹起火，英勇冲向垃圾尾岛吊藤湾，在敌猛烈火力下部分战士在团政委率领下涉水登陆，与几倍的敌人进行英勇冲杀。经过一天奋战，勇敢的步兵终于夺取了青洲、三角山等几个前沿小岛，并在敌舰猛烈火力之下顽强固守。敌人遭此严重打击，丧失主将，军心动摇，二十六日晚被迫放弃垃圾尾撤往外伶仃岛。二十七日我军占领垃圾尾岛（战后，垃圾尾岛改名为桂山岛）。以后几天又夺取了东澳等岛屿。但敌人不甘心失败，从台湾补充来第三舰队“信阳”号日造驱逐舰等几艘大型舰只，整日在海面游弋炮击，并力图自侧后切断我交通补给线。

五月三十一日，上级命令我团参战。曾司令员到我团召集干部会议，进行动员。下午，我和团政委曾文同志迅速赶到唐家湾联合作战指挥部，向第一三一师师长刘永源、副师长邵震报到，了解情况，受领任务。部队连夜开进，天明前就上船装载完毕。以炮兵第一营（营长陈宽、教导员黄扬声）支援第三九三团沿东澳岛向大万山方向发起进攻，并阻止敌舰迂回，保障我侧后安全；以炮兵第二营（营长莫志强、教导员李宇光）支援第三九二团向三门、外伶仃方向发起进攻。随即我与副参谋长辛一鸣同志组织团的精干前线指挥部到岛上指挥，密切协同步兵作战。

我团参战炮兵于六月一日陆续到达前沿岛屿。万山群岛除了垃圾尾等几个较大的岛屿外，一般岛屿都没有居民，没有码头，没有树木，多数没有淡水，都是惊涛拍岸，巨石嶙峋，山势峻峭。同志们顶着巨浪硬是把火炮一件件几百公斤重的部件、弹药、器材从礁石丛中搬到岸上，搬到山腰，硬是在乱石中抠出一个个阵地架设山炮。他们的腿被海边礁石、蚝壳割伤，被山上荆棘割破，手掌被镐锹磨出一个个血泡。各炮连很快在垃圾尾、牛头山、三角山、黄茅岛、东澳岛等岛屿占领了阵地。步兵欢呼炮兵的到来，主动帮助炮兵搬运和修路。饱受国民党欺凌的渔民也赶来帮助炮兵驳运上岸。整个战役过程中，兄弟部队之间、步炮兵之间都是互相支援，亲密无间。(www.xing528.com)

各炮连经过几次炮战，打击了敌舰气焰，迫使敌人不敢靠近，减少了对我步兵的威胁。炮二连到达三角山、大碌岛当晚，敌舰来袭击我运输船，我以猛烈火力将敌击退，保障了后方补给运输安全。炮兵还密切配合步兵、舰艇逐岛进攻，六月五日解放大万山、小万山、由浙、竹洲等岛屿，六月十日解放溢洲岛：以后以部分炮兵进驻白沥、大万山、竹洲。

开始，炮团前线指挥所随炮一营行动，驻在东澳岛。六月下旬，炮团前线指挥部移驻枝山岛。作战指挥部召集干部会议，刘师长、邵副师长领大家在岛上最高峰现地勘察，布置打击敌舰，攻取外伶仃岛的作战行动，向步兵、炮兵、舰艇各部队下达任务。为了进行海战增强火力，决定将我团炮四连四门日造九四式七十五毫米山炮架设到“福林”号上，作为主要火力突击船（另将军区调来的一门日造一百毫米加农炮架设到“琼林”号牵引的趸船上）。这是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作战任务。根据李一鸣同志的建议，我和曾文同志研究决定派李一鸣及炮二营李宇光教导员登上“福林”号加强指挥。全团作了深入动员，周密准备和突击训练。李一鸣、李宇光与“福林”号舰长吴永康、第四连副连长罗再泉、指导员黄中共同研究做好各项准备工作，特别是解决火炮在甲板上固定和对兵舰射击的要领。

六月二十六日晚上，我团按统一部署除留下守岛炮兵外，冒着狂风暴雨航渡到三门岛占领阵地。兄弟部队各炮兵营和步兵也分别在黑州、竹湾头、横岗等岛上占领阵地。二十七日拂晓，天晴日出，“福林”号从隐蔽的位置开到三门列岛以北海面。李一鸣和吴永康在舰桥上从望远镜中发现在外伶仃岛荷包湾附近停泊着三艘敌舰，“福林”号立即高速前进，并指挥炮四连向敌舰射击。首发即命中敌舰。敌遭我突然打击，仓皇后撤。不久，敌以“信阳”号驱逐舰和几艘护卫舰向“福林”号进行反扑，“福林”号即按计划机动后撤，诱敌深入到三门列岛附近。这时，我岛上的几十门火炮和“国楚”号登陆舰、“五〇九”号登陆舰同时集中火力予敌严重打击。敌舰中弹，不支后退，退到岛上炮兵火力范围以外。这时“福林”号一马当先奋勇追击，我炮四连与敌舰激烈炮战。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搏斗。敌“信阳”号是一艘驱逐舰，排水量两千多吨，速度快，装备有四英寸舰炮，射程达两万米。而我“福林”号只是一艘陈旧的中型坦克登陆舰，排水量不过五百吨，速度慢，四连的山炮只能打八千米。此外，敌人“太字”号护卫舰（排水量一千七百吨）、“永字”号护卫舰（排水量一千吨），速度、火力都比“福林”号强得多。我们还有一艘“琼林”号牵引趸船上的一〇〇加农炮，因速度更慢，机动困难，只能在海岛附近作远距离火力使用。敌人集中火力轰击我“福林”号。我在三门岛指挥所报话机上听到敌人叫嚣：“把这个火柴盒送到海底。”“给他几个面包。”只见远处灰色的舰身火光闪闪，接二连三的弹群覆盖在“福林”号周围，爆炸的火球、硝烟、水柱把“福林”号完全笼罩住了，只能听见雷鸣般的爆炸声。我们都捏了一把汗，紧张地注视着。只见“福林”号一次又一次奇迹般露了出来，鼓足马力，破浪前进，迫近敌舰，猛烈射击。敌舰一艘又被击中了，其他敌舰慌忙退到“福林”号火力范围外，远距离对我射击。“福林”号又灵活地退回我海岛炮兵火力范围之内，诱敌舰进攻，然后又突然反击，又进行剧烈炮战。这样反复拉锯，“信阳”号又被我击中起火。下午，敌人慑于我军大无畏精神和准确的火力，一艘敌舰在报话机中还呼喊“没有面包了”，仓皇向担杆岛方向逃去。

黄昏，“福林”号驶回三门湾锚泊。我上舰去见到李一鸣、李宇光、吴永康和四连副连长罗再泉、指导员黄忠，以及炮手和舰员，大家热烈握手，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接着就是紧张地擦拭检查火炮，补充弹药油料，检查轮机，准备明日再战。

翌日凌晨，突然狂风暴雨，一阵急似一阵，舰体颠簸越来越厉害。原来是台风来了，十级台风的中心正从我们不远处通过。天明，汹涌的巨浪迎头从甲板上掠过，只见海在沸腾，天在旋转，都变成一片灰色的泡沫。突然间，舰体猛烈震动，锚断了，“福林”号一下拋到浪尖上，一下又沉到浪谷底，舰上的同志包括舰员大部分晕船呕吐，舰上物件狼藉满地。这样飘荡了一阵，正好撞到一块大礁石上，舰身穿了一个大洞，海水汩汩往舱里冒，眼看就有沉没的危险。我们赶快用橡皮艇分批将舰上人员撤到岛上。我和李一鸣、吴永康等仍坚持在舰上。幸好那时正在退潮，风雨也小了些。“福林”号斜搁在礁石上。对着这艘瘫痪了的军舰和歪斜的火炮，好不伤心。

但敌人的舰队更不好过，在这场台风中损失惨重，两艘舰艇沉没。更重要的是被英勇的人民解放军打得闻风丧胆。台风过后，敌舰队全部逃回台湾。七月一日，我炮兵第二营配合步兵解放外伶仃岛。八月三日，解放担杆列岛，八月四日，解放佳蓬列岛。万山战役胜利结束。六月二十七日三门海战是全部解放万山群岛关键的一战。李一鸣同志、吴永康同志带领炮四连和“福林”号作出了重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