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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生活,清洁志向与他者隔离

时间:2023-08-0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不,也许我们应该说,人类试图将自己从大自然中分别开、隔离起来,划出一片名为文化的势力范围,并严加看守。它还是一个关乎“我”和“你”,“自己”与“他人”,换言之某个人与其他人之间关系的问题。与此相似,在文化中,手臂在实质上成为衡量自己与他人间距离的尺子。在此,这个衰弱的“我”,试图通过与他人的关系性,即隔离,来保持住“自己”的存在。

慢生活,清洁志向与他者隔离

日本的20世纪80年代是泡沫经济的时代,同时也是“清洁症候群”急速扩展的时代。人们掀起了所谓的“早起洗头[1]”热潮,与此相关的各个行业便顺势研发、上市了一系列新产品。其中不仅有洗发水护发素、焗油膏等基础产品,甚至还有除臭剂、漱口水(液体牙膏)等“礼仪性洗护用品”,及可升降的沐浴喷头、方便洗发的洗面台等。这些新产品一经上市,就销量大涨。在“早起洗头”热潮之后,以处理多余体毛为主的“全身美容”大潮又在日本接踵而至。

“早起洗头”热,从侧面标志着日本的北美化。北美洲的人们也极度热爱淋浴。在一般的美国家庭中,永远常备着大量“清洁”的浴巾,大多数人每次淋浴后都会换一条新的。而且,北美社会中身体除臭剂和漱口水等商品的普及程度,也是其他地方难以企及的。

所谓发达国家的人们,似乎多少都有些洁癖。而且,人们也常常将卫生习惯的推广方法或进展程度,当做衡量某个社会文明发展高度的指标。体现在抗生素、消毒剂、杀菌剂滥用上的“消灭细菌”思想,简直可以称作现代文明共通的特征了。即便如此,其中开始于日本20世纪90年代的“抗菌”热潮,仍然算是相当突出的。

生物学家藤田纮一郎的专业方向是微生物研究。他指出,体现在抗菌用品上的洁癖主义,已经在现代日本中引发了一系列深刻的问题。

“连电器产品,家庭日用品,文具,合成纤维制品都成了‘抗菌制品’的嘉年华。只要拧开水龙头……就能得到高浓度的氯,它是一种‘强力灭菌剂’。在洗衣服的时候,人们会用到次氯酸钠之类的漂白剂,这又是一种强力的灭菌剂。小孩子一旦给裤子弄上了‘粑粑’,主妇们就会马上拿出甲苯酚(克利沙尔,cresol)消毒,然后再用阳性皂加以清洗。……失去正常菌群的皮肤,必定会遭受来自外部病原体的侵袭。如此一来,蜱虫等抗原就更易进入人体,也更易引发特异反应性皮炎。就连那些看起来‘很恶心’的生物——一直以来被我们百般厌恶的寄生虫,其实也是为我们抑制花粉症,及特异反应性皮炎等病症发作的‘共生虫’。”【《共生的意义论(共生の意味論)》】

这样看来,围绕有关身体的问题,人类文化似乎与大自然展开了激烈的争吵。不,也许我们应该说,人类试图将自己从大自然中分别开、隔离起来,划出一片名为文化的势力范围,并严加看守。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身体,在这里都象征着文化与自然间的分界碑。

在这条分界地带上,人们试图张开无法穿透的隔膜,试图建造起不透风的铁壁。但讽刺的是,这种尝试却让隔膜或铁壁内部呈现出免疫不全的状态,使“自己”逐渐走向了衰弱。(www.xing528.com)

当说到“清洁”或“不洁”之类的词语时,我们总将其视为一个以身体为中心的卫生学问题。不过事实上,我们在此讨论的却是一个社会学上的问题,也是个关乎文化的问题。并且,成为问题的,不仅是人类与微生物之间的关系。它还是一个关乎“我”和“你”,“自己”与“他人”,换言之某个人与其他人之间关系的问题。在学校,有时孩子们会玩起将某个特定的孩子称作“霉菌”,加以排挤、孤立的游戏。小学生,特别是在男孩子之间流行着“不敢在学校大便症候群[2]”,它已然成为一大问题。

说到底,称中年男性为“臭老头子”,并加以嘲笑的现象,就是成人社会中的“霉菌”游戏吧。“臭老头子”指的是什么呢?首先,人们往往会将其理解为“独特的体味”、“脖子出汗[3]”,或“口臭”等身体上的特征。这绝非偶然现象。那些令人不愿亲近的街上的“臭老头子”们,当然不可能与自己家里的“臭老头子”,即父亲无关。现代日本的姑娘们,不敢用手触摸亲生父亲的内衣,必须用筷子夹着丢进洗衣机里;这件事被介绍到了海外,还一度引起了轰动。我们这些日本人,究竟有没有试着去想过这轰动的意思呢?

最近,我很在意一件事。日本人在和熟人朋友打招呼时,动作和表情都实在太生硬了。时至今日,人们仍然将握手当作一种特殊行为;碰触肩部或胳膊时,人们还和从前一样感到不习惯。另一方面,除了正式场合之外,似乎从前那种问候——双方一起低头的“鞠躬”行为,正被人们迅速地抛弃着。可是用来代替鞠躬的动作,却迟迟没有登场。年轻的女性们在说“拜拜”时,会摆一摆手;不过在这时候,她们的上臂却紧贴在身上不动,使得整个动作看上去显得又小又拘束。看起来她们简直看管着自己,生怕胳膊会离开身体,贴近对方一样。

几年前,一个女学生来找我谈心。我听到她说,“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才好,因此觉得很困扰”。比如,她说自己不知道走路时手应该摆放到什么地方,做出什么动作才对;可是一旦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就会越发地搞不明白,反而让手显得更加碍事。她在电车中也不知如何是好,因此只能抓住吊环。这可真是“无所措手”了。手这个运动量最大、具有很高功能性的身体部位,却在日常的、基本的动作中被当成了“多余之物”。

可是,仔细想想就会发现,她感到“碍事”、“多余”的部位,与其说是手本身,不如说是胳膊。这位女学生,正在为自己的胳膊“不知该放到哪里而困扰”。人通常会有两条胳膊,每一条都能在前后左右上下间自如地伸展;它们在身体周围,换言之那存在于自己与他人之间的空间中活动着,在那里描画出各种各样的意思来。手臂,向着两人身体之间的空间中伸展,它缩短了存在于两者之间的物理距离,并以此缩短着社会层面上的距离吧。在拳击运动中,手臂的长度被称作“reach(臂展)”。与此相似,在文化中,手臂在实质上成为衡量自己与他人间距离的尺子。“reach out”,伸出手臂,它就是通向他者的桥梁

如此一来,我们便可以将“不知该把手放在哪里”这个年轻女性的烦恼,考虑成一种现象了——这表明她在与他人的关系上遇到了某种困难。同样,将胳膊紧贴于身体的局促的打招呼方式,或许也是“我”——即鹫田所说的衰弱之“自我”——所呈现出的某种身体性表达。在此,这个衰弱的“我”,试图通过与他人的关系性(也许说无关系性会更好一些),即隔离,来保持住“自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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