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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夏之辨与先秦人性观—摘自《民间法》

时间:2023-08-0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在“非威不能制”与“独可以威服”的背后其实暗含着华夏与夷狄人性的一致之处,而这种判断主要是来自先秦诸子关于人性“好利恶害”的判断。因此,我们大体上可以说,将夷狄排除在道德之外,以为只能威服而不能仁畜的观点属于承认华夏与夷狄人性的一致,但是将人性恶的一面归之于夷狄,而将人性善的一面归之于华夏。

夷夏之辨与先秦人性观—摘自《民间法》

儒家以礼来区分人与禽兽、君子与小人、华夏与夷狄,“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45],与此对应的就是“德以柔中国,刑以威四夷”。[46]正如庶人没有条件实行礼一样,四夷也被排除在道德之外。所以,史籍中常会出现将夷狄等同于禽兽的话。例如,魏绛对晋侯说:“戎,禽兽也。获戎、失华,无乃不可乎!”[47]又如,主父偃劝汉武帝不要征讨匈奴:“夫匈奴难得而制,非一世也。……上及虞夏殷周,固弗程督,禽兽畜之,不属为人。”[48]既然视同禽兽,那不仅没有交通的必要,如果“夷狄”来犯,那也不用受群内道德的束缚,是可以除恶务尽的。此种观念之下,对于夷狄要么绥靖或弃之不理,要么只重威刑杀伐,不认为华夏与夷狄同属一类。例如,汉武帝时,匈奴曾派遣使者请求与汉朝和亲,御史大夫韩安国认为,“今匈奴负戎马足,怀鸟兽心,迁徙鸟集,难得而制。得其地不足为广,有其众不足为强,自上古弗属”。即属于将夷狄视同鸟兽,采取绥靖的政策。然而汉武帝对于高祖平城之耻念念不忘,又因为匈奴和亲之后更为轻慢,边患不能消除,于是不久又讨论对于匈奴和与战的抉择。韩安国仍然认为,“且自三代之盛,夷狄不与正朔服色,非威不能制,强弗能服也,以为远方绝地不牧之民,不足烦中国也”。而王恢则认为,“夫匈奴独可以威服,不可以仁畜也”[49]。虽然韩安国主和,王恢主战,但在匈奴“非威不能制”上看法实则一致,只是在战争的形势利弊分析上不同而已。

在“非威不能制”与“独可以威服”的背后其实暗含着华夏与夷狄人性的一致之处,而这种判断主要是来自先秦诸子关于人性“好利恶害”的判断。西汉著名的将领赵充国认为,“蛮夷习俗虽殊于礼义之国,然其欲避害就利,爱亲戚,畏死亡,一也”[50]。因此,韩安国说匈奴“怀鸟兽之心”,或如主父偃等将夷狄比作禽兽,也都是贯彻儒家以礼来区分人与禽兽、华夏与夷狄的思想而已。“避害就利”或曰“好利恶害”在先秦思想中很常见。例如,荀子说:“好荣恶辱,好利恶害,是君子小人之所同也。”[51]商鞅说:“人君有好恶,故民可治也。人君不可以不审好恶。好恶者,赏罚之本也。夫人情好爵禄而恶刑罚,人君设二者以御民之志而立所欲焉。”[52]韩非更认为父母对于子女也是用计算之心以相待,所以“产男则相贺,产女则杀之”,原因就在于“虑其后便,计之长利也”。[53]对于人性善恶的判断不仅关乎儒家与法家的差异,对于看待夷夏之辨问题也有很大的影响。荀子主张人性恶,他说:“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54]所谓“伪”,就是人为而非天性的意思。荀子说:“天非私齐鲁之民而外秦人也,然而于父子之义,夫妇之别,不如齐鲁之孝具敬父者,何也?以秦人之从情性,安恣睢,慢于礼义故也,岂其性异矣哉!”[55]荀子将“齐鲁之民”与“秦人”,也就是华夏与夷狄在人性上同等看待,无疑就会以相对平等和积极的态度来对待夷狄。所以荀子说:“干越夷貉之子,生而同声,长而异俗,教使之然也。”[56]又说:“居楚而楚,居越而越,居夏而夏。是非天性也,积靡使然也。”[57]等于是说华夏与夷狄天性并无不同,只是积习不同而已,而积习之不同又源于教化。这样一种思想并不会将夷狄排除在教化之外。与荀子不同,孟子是主张人性善的,他认为:“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58]而且,孟子也重视环境对于人性的影响。曰:“一齐人傅之,众楚人咻之,虽日挞而求其齐也,不可得矣;引而置之庄岳之间数年,虽日挞而求其楚,亦不可得矣。”[59]与荀子“教使之然”与“积靡使然”的说法也是一样的。而且孟子对于夷夏之辨也抱文化的标准,较为开明,例如:“舜生于诸冯,迁于负夏,卒于鸣条,东夷之人也。文王生于岐周,卒于毕郢,西夷之人也。地之相去也,千有余里;世之相后也,千有余岁。得志行乎中国,若合符节,先圣后圣,其揆一也。”[60]既然如此,理论上讲,孟子也不会支持夷狄只能以刑治不能以德服的观点的。而孔子主张:“性相近也,习相远也。”[61]虽然没有就善、恶做判断,但大致与孟子、荀子一样,都是主张环境与教化的影响,而不是以天性、地理或种族将夷夏之别固定化。(www.xing528.com)

我们不妨将孟子、荀子、商鞅、韩非的几句话对比来看。荀子说:“凡人之性者,尧舜之与桀跖,其性一也;君子之与小人,其性一也。”[62]孟子说:“舜,人也;我,亦人也。”又说:“何以异于人哉?尧舜与人同耳。”[63]商鞅说:“势不能为奸,虽跖可信也;势得为奸,虽伯夷可疑也。”[64]韩非子说:“今天下无一伯夷,而奸人不绝世,故立法度量。度量信则伯夷不失是,而盗跖不得非。”[65]可见,荀子是在人性恶的基础上,将君子与小人、“尧舜”与“桀跖”“齐鲁之民”与“秦人”看作一类,而孟子则以人性善的观点认为,“尧舜”与“我”和“人”是相同的。而法家商鞅、韩非则只说人性好利恶害,因此只以外在的“势”和“立法度量”来定是非,而不诉诸人性之善与恶。因此,以人性观点来看待夷夏之辨,大致可以分为以下几种观点:(1)人性皆恶,以刑为重;(2)人性皆善,德主刑辅;(3)华夏性善,夷狄性恶,“德以柔中国,刑以威四夷”;(4)人性无所谓善恶,因人之好恶而为赏罚。其中(1)、(2)、(4)都是不以人性来区分华夏与夷狄的,(3)是儒家普遍持有的观点,(4)是法家的观点。因此,我们大体上可以说,将夷狄排除在道德之外,以为只能威服而不能仁畜的观点属于承认华夏与夷狄人性的一致,但是将人性恶的一面归之于夷狄,而将人性善的一面归之于华夏。但是在此之外,还有一种修正的观点,就是虽然主张“华夏性善,夷狄性恶”,但是认为在他们之间存在人性的一致之处。例如,“樊迟问仁。子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66]又如:“子张问行。子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夫然后行。’”[67]这里涉及孔子思想中的“忠信”与“笃敬”的概念,“信”就是信守诺言,诚实无欺,而“忠”则是站在对方立场上来看待问题。而所谓“笃”,有厚道、忠诚、坚定的意思,至于“敬”,强调的是源于内心的严肃与尊重。孔子这一思想极为重要,因为这等于是说“忠信”与“笃敬”并不因为夷狄不能奉行华夏族的礼而不适用于“蛮貊四夷”。荀子也认为:“体恭敬而心忠信,术礼义而情爱人;横行天下,虽困四夷,人莫不贵。劳苦之事则争先,饶乐之事则能让,端恳诚信;横行天下,虽困四夷,人莫不任。”[68]“恭敬”和“忠信”是天下通行的,四夷也概莫能外,等于是说在不同民族间存在着共通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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