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大学开办新闻教育60周年纪念文集揭示校园情感故事

吴怡

1988年的夏天，跟我一起拿到录取通知书的还有我们中学校长的女儿，只不过她拿到的是杭州近郊一所中专的录取通知书。校长郑重地把送女儿上学的重任托付给了我。在安全地把她送到了龙驹坞附近的学校后，我便兴冲冲地赶到杭州大学报到了。

报到之前，我心底有个隐隐的妄念。那年高考，我的分数只比重点线低2分，我又自认为多才多艺、幽默开朗，于是我心中窃喜——这要是到了大学，还不把一群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给折服了啊！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1988级中文系新闻专业的30来个同学里，有好几个的分数远超重点线，而且同学中能歌善舞的、写诗作画的、研究哲学的，什么样的都有，就没有一个是“书呆子”模样的。后来才知道那年的招生老师是王兴华，这眼光，实在是太牛了！

这是后话。只说那天我办好各种手续，来到了9幢522寝室，第一个认识的室友就是睡在我下铺的阿祝。要是人能够预见自己的人生，或许我当时就应该为我俩的相识制造一点仪式感。这个后来忽而睡我上铺忽而睡我下铺的兄弟（纯粹是为了新鲜感我们自己换着玩儿的），竟成了我大半辈子最好的朋友。当时，我们却只是不痛不痒地互相认识了一下，空气中弥漫着初出家门的少年人故作老练的尴尬。

相比之下，我们“三人帮”的另一个成员“包子”跟我的相识就充满了宿命感。报到当天，五楼居然停水！我跑到了四楼洗澡，偌大的公共浴室里只有一个瘦瘦的男生也在冲凉。我热情地跟他打了个招呼，问他是哪个系的。他似乎不太适应我的热情，闷闷地回了一句，“新闻系”。我们从一开始就是完完全全的“坦诚相见”，这一点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改变。

当天夜里，我因为过于兴奋睡不着觉，又怕吵到寝室里其他同学，便一个人溜到楼层中间的活动室。没想到阿祝已经在这里了，他也是睡不着觉。于是我们两个便不着边际地瞎聊起来，越聊越觉得脾气相投，越聊越觉得两个人有这么多的相似之处。认真地说起来，这才是我跟阿祝真正的相识。

我们仨经常同进同出，很快成了同学们眼中的“三人帮”。其实我有点无奈的是，这俩家伙居然都很爱逛街！刚开始我真觉得受不了，认为这是女人的爱好，但是谁让我们是好兄弟呢，只好捏着鼻子陪他们瞎逛，并且还得自己从中找出乐子来。后来我谈恋爱了，女朋友夸我有耐心陪她逛街，我还暗暗感激了这两个兄弟的培养。

大学生活清苦而充满乐趣。“包子”老家当时走私之风盛行，有一次“包子”从老家带了一批女装过来，我们三个跑到女生寝室去上门推销。比起逛街来，可以堂而皇之地去女生寝室串门，简直就是我们的福利了！然而不知道是因为我们一开始动机不纯，还是商业能力太弱，这批女装没怎么卖出去，最后都被我送人了，以至于我女朋友一下子多了好几套同款不同色的套裙，穿了好长一段时间。

1989年上半年的某一天，我被大半瓶红星二锅头给放倒了，同学叫了救护车把我送到了医院急诊室抢救。第二天上午，当我从天旋地转中慢慢回到人间的时候，看到阿祝守在我的床头，原本瘦削的下巴似乎更小了一圈，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跟我说，前一天晚上，班上一大半的同学都围着我打转，天亮以后看我睡得很安稳了，才陆陆续续回去休息。怕我情绪还是很低落，阿祝强忍着疲倦，不停地跟我描述我醉酒后的种种丑态，他本来就口才好，擅长表演，把我逗得哈哈直乐。后来我问他，这救护车抢救的费用付了没，他说他也不知道，然后我们对视了一会儿，他就扶着我装作散步，慢慢地逛到了医院外面，逛到了公交车上，就这么溜回了学校。(www.xing528.com)

一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这个钱到底需不需要付。这之后，我和阿祝、“包子”三个人迷上了跳舞。那段时间杭州的大学里头很流行跳一些固定动作的舞步，有8步、16步、24步、32步等，我们设计了一些衔接动作，把它们都编排在了一起，效果惊人，因此无论校内校外、大小场子，只要我们三个一上场，立马成为焦点，许多人跟在我们后面学，那风头，跟现在广场舞的领舞大妈绝对有的一拼！

除了跳舞，男生的另一大爱好就是踢球了。有一次我们班组队，跟上一届的师兄踢比赛。对方有一位师兄，球技确实高超，在我们这种乡下来的孩子眼里堪称出神入化了。眼看着怎么着都挡不住他进球，我们就商量了个损主意——由水平最烂的我去贴身盯防他，没有战术没有技巧，也不管会不会犯规，就四个字，死缠烂打。这么一来二去，师兄的火气渐渐上来了。当他在自己球门前刚刚接到传球，而我又一次嬉皮笑脸地贴上去的时候，师兄终于按捺不住火气，抬脚冲着我作势踢了一下。凭良心说，他应该不是真的想踢我，就是比划了一下，也没碰到我身上。可是远在我方守门的“包子”不知道啊，他远远看到了这个动作，撒腿就冲了过来，飞快穿过了大半个球场。我就觉得一个黑影“嗖”的一声从我身边掠过，“包子”飞起一脚，就将师兄踢翻在地。一场混战开始了。

在此之前，“包子”已经因为替朋友出头而打架背了一个处分，这次要是再来一个处分，估计学籍就难保了。关键时刻我们班充分体现了团结的力量，班长孙富和团支书夏海云为了这事儿四处奔走，终于得到了师兄们的谅解和系领导的体谅，“包子”也因此得以继续留校求学。

为了将功赎罪，“包子”和我全身心投入到了这一年的全校文艺汇演的筹备当中。在此之前，我代表系里参加过两次文艺汇演，都只拿到了三等奖。这次，我们决心打破这个“魔咒”。我和女同学方育敏，加上“包子”找来的一个外援，组成一个三人唱跳组合，选了张国荣的快歌《无心睡眠》。“包子”看了好多音乐录影带，潜心琢磨精心编排，甚至亲自带领10个一年级的小师妹上场伴舞，但最后果然不出意外，拿了个三等奖！

毕业季，阿祝身边忽然出现了一个女孩子，并且两人甚是亲密。定睛一看，这不是我们同班的一位女同学嘛！当时我们都不看好他俩，毕业季大家都忙着分手了，他俩居然开始恋爱了！更重要的是，我们这个女同学肤白貌美，斯文娴静，简直就是女神级别的人物，阿祝这臭小子怎么配得上她！每晚的寝室“卧谈会”上，我们苦口婆心、喋喋不休，使尽“洪荒之力”想要拆散他们。但阿祝这家伙，每次都不置可否地“嗯嗯”应着，一扭头照旧出双入对，感情突飞猛进。毕业以后，两个人都留在了杭州，后来居然结婚了！

时至今日，阿祝夫妻俩依然情深意笃，恩爱绵长。或许是物以类聚吧，后来我也娶了大学时候的女朋友，“包子”也和一直等着他的高中女同学结了婚。一转眼，我们的孩子也都到了上大学的年龄。有一次我儿子问我，你们这些人像老顽固似的，整天为了杭大的消失愤愤不平，杭大有那么厉害吗？你在杭大都学了些什么啊？我说，在杭大，我学会了做人。

我还跟儿子说，在大学里，你不一定能学到一辈子都用得上的知识，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做精妙的学问，但是，你一定会结交到一辈子的好朋友，并且因此开启你自己的精彩人生。

吴怡，杭州大学新闻学专业1988级本科生，曾任丽水电视台频道总监，现自主创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