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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峰山探寻黑斑肥螈的惊人成果

时间:2023-10-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所以军锋山下的南丰,依然属于建昌府。所以黑斑肥螈的模式产地必然在南丰县西边的军峰山中。顺着这个思路,我打算直奔军峰山的主峰,就算把溪流里的石头翻个遍,也要把黑斑肥螈翻出来。我邀请中国科学院成都生物研究所的郭玉红博士同行,踏上了赣东寻斑之旅。军锋山中的石头村吴师傅和泥砌灶台我和老郭拖着发麻的大腿,踉踉跄跄从摩托车后座跨下来,走进了暮色中的村庄。

军峰山探寻黑斑肥螈的惊人成果

前文提到过,无斑肥螈的模式产地在广西大瑶山,而黑斑肥螈的模式产地则难以确定具体位置。在大名鼎鼎的Armand David于1876年的记录中,地点是Kiansi méridional,即江西南部。几十年后Clifford H.Pope作了进一步说明,具体到“Tsitou, 7-8 miles east of kienchangfu, eastern central Kiangsi”,即一个叫“tsitou”的地方,离“kienchangfu”大约12公里。虽然几位作者都采用的是韦氏拼音,不同于现代汉语拼音,但后者依然容易辨认,指的是江西省建昌府,府衙就设在如今的南城县。然而“tsitou”这个地点就麻烦了,估计是村镇一级的行政单位。由于“ts”可能对照汉语拼音中的字母“c”或者“z”,而“tou”可能对应汉语中的“dou”,因此或许念“磁斗”或者“字斗”。不过一百多年过去了,这个行政单位是否还保留至今,或者早已改了名字,都不得而知。我最终也没能在南城附近找到匹配的地点。除了地名的不确定性,还有另一个让人挠头的问题——如今的南城县城周围10公里以内,只有一些丘陵,最高的山头也不过海拔400米,根本不适宜肥螈生存,所以“tsitou”应该并不在南城县城附近。

细看之下,我发现这些低矮的丘陵都属于同一座高山的余脉——军峰山。它以1760.9米的海拔,俯瞰整个江西中东部平原。山脚下便是南丰县,县城离主峰直线距离不过10公里,正好符合Pope的记录。我又上网查阅了建昌府的资料,发现自明朝以后,其辖区从南城县逐渐扩大到了黎川广昌、资溪、新城、南丰诸县。所以军锋山下的南丰,依然属于建昌府。如此一来,线索就吻合了。所以黑斑肥螈的模式产地必然在南丰县西边的军峰山中。

顺着这个思路,我打算直奔军峰山的主峰,就算把溪流里的石头翻个遍,也要把黑斑肥螈翻出来。我邀请中国科学院成都生物研究所的郭玉红博士同行,踏上了赣东寻斑之旅。我们从南昌出发,直达南丰,又换乘中巴车,再雇摩托车,到了傍晚时分才来到山脚的一个山村。村名叫石头村,竟然与文献中的tsitou非常近似。难道阴差阳错,我真的找到了黑斑肥螈最初的采集地点?这个答案只有地下的David与Pope两位老先生知道了。

军锋山中的石头村

吴师傅和泥砌灶台

我和老郭拖着发麻的大腿,踉踉跄跄从摩托车后座跨下来,走进了暮色中的村庄。说是村庄,其实就是黄泥小路旁稀稀拉拉修了几座瓦房。我瞥见一户农家大门敞开,院子里有个打着赤膊的村民正在和泥。他把几桶红棕色的泥土倒在地上,加上清水,一边用铲子把泥土拍碎,一边用双脚来回踩。我们客气地向村民问好,表明来意,拿出肥螈照片问他是否见过。村民姓吴,有些木讷,一边继续和泥,一边埋着头说:“知道,山上有。”我问他能不能今晚带我们上山,吴师傅终于停了下来,依旧站在泥里,胳膊架在铁铲上,想了想,说要先问问老婆。过了一会儿,他从阴暗的里屋走出来,答应做我们的向导,并允许我们在厨房后面的仓库里过夜。

我如释重负,捉肥螈和住宿两个问题都解决了。我与老郭坐在屋外的小板凳上,看着吴师傅继续和泥。他家里的灶台年久失修,摇摇欲垮,所以需要重新砌一个。傍晚时分,我们围坐在黑黢黢的木桌四周,头顶正中吊着一盏白炽灯。几碟昨日吃剩的素菜,米饭倒是管够。或许是刚才我们对吴师傅的客气劲儿打动了他,他居然从厨房角落里掏出两瓶啤酒,给我和老郭每人倒上一大碗。碰了几次碗,双方的拘束感没了。舌头开始打转,话却多了起来。

晚上八点过,天色由浅灰转为黑蓝色。站在院子里,互相都看不清对方的脸。我逐渐感觉头重脚轻,呼出的气息也有些发热。看来是路上着凉感冒了,让酒精一催,症状又加重些。在老郭的劝说之下,我留在院子里,由吴师傅领着老郭上山找肥螈。坐在小凳上,我看着他们整理好装备,拿着两个手电筒出了门,晃悠的灯光最终消失在村外的小路尽头。夏末秋初,山里的夜已经开始发凉。我把随身带的抗病毒冲剂倒在嘴里,就着凉水,嘎哧嘎哧嚼了咽下,又从背包里翻出两件长袖卫衣套在身上。

我悄无声息地坐在院子里,因为没有主人家的邀请,不方便进屋去坐。为了省电,我关掉头灯,把自己融入黑色的夜幕之中。没有任何能打发时间的东西,甚至连本书都没有。眼睛看不清东西,听力就变得格外敏锐,溪流声、虫吟声、犬吠声,都像山村入梦后的呓语。直到肚子莫名疼起来,我才被拉回到现实世界。幸好吴师傅临走前告诉我,他家对面的红薯田边有个茅厕。我急忙赶过去,里面黢黑一片,差点儿一失足成千古恨。终于解了燃眉之急,脑子也清醒了些。我本想顺着村中小路四处走走,结果没走两步,忽然身后猛地冒出一串狂躁的狗叫声,似乎就近在咫尺。我被吓得差点儿跳起来,只能拔腿就跑。不知道老郭那边怎么样了,发短信也不回,我只能继续发呆。

到了夜里十一点,门外终于再次闪出手电筒的光束,随之传来说话的声音——他们终于回来了。我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去,压住内心的紧张,故意用轻松的语调问:“怎么样,捉到了吗?”实诚的老郭笑了笑,伸出手指,比了一个六。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然而老郭上山后才发现相机出故障,无法开机,所以一张照片都没拍,只能口述路上的经过和肥螈的生活环境。吴师傅卸下装备,来不及休息,又钻进了厨房,站在灶眼里,开始拆老灶台。里屋传来他老婆的训斥声,大意是埋怨他回来得太晚,一天到晚不做正事。我和老郭见势不对,相互使个眼色,连忙溜到厨房后面的仓库。

拎着吴师傅给的钥匙,我推开仓库门,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灯泡的开关拉线。拉开灯,便看见层层叠叠的木箱堆满了靠里的大半个房间。每个木箱长宽差不多一尺,由松木条钉成,木条之间留有指头宽的缝隙。屋内是硬邦邦的泥巴地,凹凸不平。想到今晚要睡在地上,心里就有点儿发怵——硌得慌。我问吴师傅有没有能铺在地上的垫子或褥子,多多少少能软和一点儿。然而他翻箱倒柜,只找到两个装化肥的编织口袋。吴师傅跪在地上,把化肥口袋压得平平整整,仔细得如同在叠一床新晒好的棉絮。如果说上个月在浙江九龙山睡的水泥地板如同镜面一样平整,今天的泥巴地就像画有等高线地形图。薄如片纸的化肥口袋只能起到心理安慰的作用。刚躺下去,身下冷不丁就冒出一块高地,顶着肩胛骨。把后背挪个位置,又碰上个坑,只能把腰悬在那里。胖的人还好,有自身的脂肪做缓冲。像我这种瘦子,只能硬碰硬。我与老郭并肩躺在化肥口袋上,默默倒数着时间等天明。(www.xing528.com)

入睡是一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微弱的星光从门板上方的小窗户透进屋来,可以勉强看到堆积如山的木箱轮廓。我在心里默默盘点着身下每一处丘陵与低洼,身旁传来老郭匀速且逐渐加重的鼾声。迷迷糊糊之中,我听到有无数急促而细碎的脚步开始在木箱上跑动。又过了一会儿,哗啦哗啦的跑动声变得肆无忌惮,甚至能听到有东西撞到了木箱。不难猜出这是什么动物在捣乱。我想兴许过会儿它们就不闹了,然而对方以为屋中无人,更加猖狂,竟然在箱子背后打起架来,挨打的还偶尔发出“唧唧”的惨叫。我叹了口气,就这破仓库,还得跟一群胆大包天的老鼠分享。人在黑暗中,感官就格外敏感。突然,有团毛发从我手边一蹭而过,吓得我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我气急败坏地摸到头灯,用强光对着木箱扫射。光亮并不能镇住作乱的鼠群,我甚至能看到它们奔跑的黑影。我把头灯一直开着,只希望井水不犯河水,它们别再跑到我们身边来。

迷迷糊糊挨到五点钟,老鼠们终于安静下来,昏暗的头灯也宣告电量即将耗尽。小窗外的天色开始发青。我索性套上外衣,走出了吴师傅家的院子,沿着村间小道散步。头顶的天光逐渐亮起来,整个村子都看得清楚了。村宅三三两两散落在土路的左右,路边的水稻叶尖已经发黄,开始结实灌浆。稻田远处与丘陵相接,再往远看,便是晨曦中层层叠叠的山峰。

同一条溪流中的黑斑肥螈体色各异

黑斑肥螈幼体,长得倒像无斑肥螈

我踱回吴师傅家,查看老郭昨晚带回来的肥螈。大的足有20厘米长,小的差不多10厘米,果然是我要寻找的黑斑肥螈。它们个体之间的颜色差异很大。以最大的两条为例,一条呈淡土黄色,另一条却几乎是棕黑色。把它们翻过来看,土黄色那条腹面完全没有斑点,而棕黑色那条则如同长了一肚子麻子。两条肥螈都是雌性,可以排除性别导致的差异。体色如此迥异的肥螈居然生活在同一条溪流里,真让人难以置信。而更让我惊奇的是三条亚成体的花纹与成体完全不同。它们背部的黑斑并不明显,身体后半段两侧有断断续续的小红点,腹面黑斑连接成网格状的花纹,像极了浙江的某些无斑类群。我曾一度怀疑它们的真实身份,然而后来的DNA数据表明,它们的确是货真价实的黑斑肥螈。看来肥螈的色斑变异远超出学者们的想象。

完成了采集任务,也受够了仓库中老鼠的折腾,我便与老郭一起收拾背包,准备离开。一想到吴师傅为我们耽误了修灶台,遭了数落,我心里就过意不去,于是塞了些钱到吴师傅手里,希望他老婆不再生气。谁知吴师傅连忙推还给我,说哪儿有帮朋友还要收钱的道理。我鼻子一酸——当今社会,这么忠厚淳朴的人不多了。他留我们在家里吃住,又因捉肥螈而不得不修灶台到后半夜,却未想收取分文报酬。感动之余,我更加坚持,一定要他收下。推了几个来回,吴师傅终于把钱捏在了手里,脸上是难为情的笑容。钱虽不多,却代表我一片心意,不知他多年后是否还能记起这段短暂却不寻常的经历。

因为灶台还没完工,吴师傅没法送我们回乡里,便把我们托付给一个正好要下山的邻居。跨上摩托车,我回头望了望远处的山峦,心生感慨。遥想一百多年前,平静的山村中忽然来了个洋神父。他从小溪中捞起来一种自己没见过的蝾螈,送到法国后,命名为黑斑肥螈。百余年后,我可能是第一个又回到这里寻找黑斑肥螈的学生。这一个多世纪发生了多少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对于在军峰山生活了百万年的肥螈物种而言,不过是一瞬间。当暴风骤雨席卷青山绿水间的村庄时,肥螈依然静静地趴在清澈的溪底,伴随它的只有如时间一样哗哗流淌的清泉。

就在我发愣的时候,一条土狗跑了出来,懒洋洋地横躺在小路正中。昨晚很可能就是它把我吓了一跳。摩托车突突喷出几缕白烟后,邻居载着我和老郭绝尘而去。山谷之中,一片接一片的果园映入眼帘,树上似乎没有果子。我好奇地问邻居:“这里种的是什么果树?”他惊奇地回答道:“你居然不知道?这些是南丰最有名的蜜橘哩!以前可是给皇帝的贡品。”我又问他:“那为啥现在都9月了树上还没结果?”邻居的自尊心不允许我小瞧了当地特产,索性停下车,带着我们溜进了果园。仔细一看,原来枝头挂满了比鸡蛋还小的青皮橘子,只因行车太快,没有注意到。邻居告诉我们,蜜橘成熟后,满树金黄,别看个头都不大,但汁多味甜。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昨晚仓库中老鼠攀爬的木箱,正是装蜜橘用的。南丰蜜橘一直让我心心念念,直到几年后才在超市买到了。一口一个,果然皮薄汁多,风味浓甜。

再见了,军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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