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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西姑婆山的肥螈采集策略:哈佛博士的蝾螈寻访

时间:2023-10-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为了后续研究,我需要采集更多地方的肥螈,其中之一便是广西东北部的姑婆山。当我们风尘仆仆来到姑婆山国家森林公园的十八水风景区时,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工作人员说不再接待游客了。慕名来姑婆山,没碰上肥螈满溪流,倒看见肥螈满塑料盆。况且肥螈是野生动物,他们捉肥螈绝非出于善意,所以我们“巧取”几条用作科学研究,也算不得“偷”。

广西姑婆山的肥螈采集策略:哈佛博士的蝾螈寻访

经历了令人痛苦的审稿与修改后,我的第一篇关于肥螈的论文终于在老牌动物分类学杂志Zoologica Scripta上发表了。这是世界范围内首次系统性讨论肥螈属各个物种之间进化关系的研究,文章不仅揭示了肥螈属内潜在的生物多样性,还指出过去将其简单分为黑斑类群与无斑类群的做法是有问题的。

为了后续研究,我需要采集更多地方的肥螈,其中之一便是广西东北部的姑婆山。它离贺州市区很近,属于南岭五岭中的萌渚岭,主峰海拔1730米。1982年广西师范学院发表的一篇文章曾提到,姑婆山里松镇附近的山溪里面有大量的无斑肥螈。具体大量到成什么程度呢?原文说的是“社员在一天中共采获5796条”。姑婆山对我而言,就如同19世纪中期加利福尼亚在淘金者心目中的形象——遍地是黄金。

广西靠近热带,刚刚立夏就能感觉到温度与雨量的攀升。为了赶在雨季之前完成工作,我五月便来到了桂林。这次接待我的是白刚,两年前他领着我逛了桂林有名的西门菜市。当我们风尘仆仆来到姑婆山国家森林公园的十八水风景区时,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工作人员说不再接待游客了。我们只好悻悻地往回走,准备第二天再来。刚出景区没多远,我瞥见小路边有个茅草屋,门柱上的木牌写着出售草药。我寻思卖草药的村民肯定经常上山,既然资料上说姑婆山的肥螈数量众多,那他们很可能碰到过肥螈。

姑婆山云雾缭绕

茅草屋中坐着一个中年村民,个子不高,正在把乱七八糟的枯藤扎成捆。他以为我们是城里来的游客,连忙站起来展示簸箕里、墙上以及碾成粉的各种草药。我客气地打断了他,掏出肥螈照片,问他认不认得这种生活在水里的小动物。听到我们无意购买草药,村民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不过还是把照片接了过去。村民看得很仔细,又翻到照片背面,我连忙解释背面啥也没有。他最后指着无斑肥螈,用肯定的语气说:“我见过这种,山冲里有很多。”

我正暗自庆幸找对了人,村民又补充道:“水潭里还有另一种,你照片上没有,皮肤麻瘩瘩的。”我一听就明白了,他不仅知道肥螈,还见过当地特有的瘰螈——富钟瘰螈。富钟瘰螈仅分布于广西东北部的贺县、富川、钟山以及临近的湖南道县、江永。它的名字就是由富川、钟山二县而来。富钟瘰螈在外观形态与我去年发现的云雾瘰螈类似,但头部没有后者那么宽,而且四肢更为细长。如果这次能在采集肥螈的同时收获几条富钟瘰螈,那无疑是对我额外的奖励。于是我和村民约定,明天再来拜访,他带我们上山寻找肥螈和瘰螈。我虽然不买草药,但可以付“向导费”。村民喜出望外,连口答应。望着远处云中缥缈的山峰,我脑海中浮现出几千条肥螈挤在溪流里的壮观场面。

第二天村民早早把草药搬进屋子,锁了门,等着带我们上山。进入景区后没多远,我们路过一处人工造景的水池。研究蝾螈的时间久了,只要有水的地方,我都本能地多看几眼。这一看不要紧,居然在假山下面发现有个东西露出半截脑袋,这不正是富钟瘰螈吗?池壁很高,瘰螈自己爬不进去,它多半是被工作人员扔进水池的。我看得心痒痒,怎样才能把瘰螈捉上来?假山下面空间有限,抄网施展不开。我也不敢贸然下水,且不说水有一米多深,就算不怕湿了衣服,瘰螈肯定会感受到水的波动,躲回石缝里。我又想起用蚯蚓钓瘰螈的办法,可几个人浑身上下摸遍了,连根线头都没有。我急得抓耳挠腮,瘰螈却依然静静地趴在水下,一动不动,如同水中的月亮,看得见,摸不到。我气急败坏地捡了块石头,咚的一声扔进水里。水面恢复平静之后,瘰螈果然不见了。就当从没看到过吧。

顺着小路上了山,路过几处瀑布之后,村民带我们下到水潭边,开始在水流相对平缓的浅水处搜寻。突然,他猛地跃入齐膝深的水中,猫着腰向水中抓去。等他再跨上岸,手里已经捏着一个扭动的东西,正是瘰螈。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条富钟瘰螈全长差不多15厘米,背面皮肤非常粗糙,如村民之前所说,麻瘩瘩的。背面橄榄色,正中有一条隆起的脊线,略微成橘红色。腹面则相对光滑,有不规则的橘黄色色斑。我本以为水潭里肯定还有更多的富钟瘰螈,可沿着水边来回走了几趟,也没能发现它的伙伴。村民又领我们去搜寻了另外几个水潭,再无所获,只好下山。

村民在水潭边搜寻

富钟瘰螈(www.xing528.com)

这趟没见到肥螈,我实在心有不甘,不是说当地种群数量巨大吗?走出景区后,我依然在大门外徘徊,心里盘算着要不要与村民商量,再去附近山头碰碰运气。白刚则端着相机在四周溜达。景区门口左侧的小坡上,有一栋三层楼的老房子依山而建。房子破旧不堪,推拉窗上的玻璃已经碎了几扇,看样子是废弃的宾馆。白刚先是在楼外转悠,然后朝着靠山的墙角走了过去,或许他在寻找值得拍摄的花花草草。只见他停了下来,低着头,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我站在坡下,顺着他的角度,能看到墙头有一股山泉,正顺着白色塑料管淅淅沥沥地落下,墙角的部分则被挡住了。我心里嘀咕,白刚看到啥了?

白刚抬起头,正好与我四目相对。他左右望了望,四下里没人,忽然猛地向我招手,示意我马上过去。我搞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走近一看,地上居然有个绿色的大塑料盆,正好接住墙头落下的泉水。盆里的水早满了,汩汩地往外淌。再看盆里装的东西,我顿时气血上涌,脸唰地滚烫了——密密麻麻的肥螈像泥鳅一样挤在一起,黑乎乎的,层层叠叠,根本分辨不出有几百条。旁边还有一个塑料盆,也装了大半盆肥螈。很明显,它们都是被人捉到后临时养在这个秘密角落的。难怪今天上山一条肥螈都没见着,原来被人提前下手了。慕名来姑婆山,没碰上肥螈满溪流,倒看见肥螈满塑料盆。

现在摆在我俩面前的问题是下一步怎么办。我低声问白刚:“敢不敢拿?”白刚说:“有什么不敢!”我们站的位置离景区大门有五六十米,中间只隔着一道围栏与零星几丛杂草。在工作人员眼皮子底下拿肥螈,心里肯定犯怵。不过山上的肥螈都被人捉了起来,我实在没办法,只能出此下策。况且肥螈是野生动物,他们捉肥螈绝非出于善意,所以我们“巧取”几条用作科学研究,也算不得“偷”。

为了进一步侦测地形,我再次走下坡,打量四周。坡下是开阔的水泥路面,我招呼司机把汽车发动起来,如果出了问题,可以一踩油门就走。安排妥当后,我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重新朝老楼走去。我不时蹲下来看地上的野花,表现得对什么都好奇,其实是在偷瞄大门口的工作人员。他们并没有什么异常,仍然在抽烟聊天。

回到白刚身边,我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刚才顺手把书包放车上了,现在两手空空,拿什么装肥螈?我俩面面相觑。沉默几秒钟后,我提议直接塞裤兜里。我俩蹲下来,根据光的直线传播原理,我们看不到工作人员的时候,他们也应该看不到我们。不敢多耽搁,我像饿虎扑食一样,伸手到盆里猛地抓了一把。肥螈全身是黏液,单手很难抓稳,但由于数量实在太多,这一把还是抓到好几条。肥螈的脑袋、身体、尾巴开始从指间往外钻。我顾不得擦手,立刻塞进牛仔裤的口袋。白刚也依葫芦画瓢。担心数量不够,两人又各自抓了一把。这下裤子左右口袋都塞了肥螈。肥螈在裤兜里扭来扭去,腿上湿了一大片。

我们反身往回走,想跑又不敢,怕引起工作人员的注意。汽车就在坡下,但走了很久都没走到。两人不说话,都憋着一口气,心脏怦怦狂跳,上身紧绷,脚下却控制不住地越走越快。总算回到汽车旁,还好没人跟上来。我俩跳上车,吆喝司机,快走!直到把景区大门甩在身后,我才长舒一口气,去掏裤子里的肥螈。我们每人抓了两把,心想数量肯定不少。结果我和白刚把裤兜翻了个底朝天,总共才六条,肯定刚才有不少从指缝中溜出去,落回了盆里。六条就六条,不敢再回去了,心脏受不了。

与卖草药的村民道别后,我们带着瘰螈和肥螈回到贺州。这一趟有惊无险,倒也完成了任务。我仔细观察后发现,虽然同属广西,但姑婆山的肥螈比猫儿山与大瑶山的个头都小,平均长度大约只有后者的三分之二。它们背面的颜色也更深,呈棕黑色。腹面颜色比背面浅,具有浅橘红色斑或橘黄色斑。与其他地区的肥螈相比,姑婆山的种群最明显的特征是手指与脚趾背面带有淡淡的橘黄色。起初我并没有太在意这些区别,直到几年后,中国科学院昆明动物研究所的袁智勇博士通过研究发现,姑婆山的肥螈与同属其他物种在DNA上有明显的遗传分化。我们讨论后,认为应该将其鉴定为一个新物种。袁博士将其命名为吴氏肥螈(Pachytriton wuguanfui)。当然不是为了纪念我,而是向中国科学院成都生物研究所的吴贯夫老先生致敬。老先生一生致力于中国两栖与爬行动物的研究,在系统分类学、细胞核型学、骨骼学上做出了重大贡献。说来凑巧,吴老正是领我入门的引路人。如果不是他当年带着我们一帮小孩去了趟峨眉山,我,还有当时同行的蒋珂,都肯定不会走上研究两栖爬行动物的道路。所以用吴老先生的姓氏来命名这个肥螈新物种,实属我辈的荣幸。

姑婆山的新物种——吴氏肥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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