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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龟山论仁与心性研究

时间:2023-11-1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一)以恻隐之心或以(狭义的)觉训仁龟山论仁,认为恻隐之心是“仁”或“仁之体”。本书将“以恻隐之心训仁”也直接称作“以觉训仁”。龟山认为,《论语》中多处说仁皆言为仁之方,而非仁之体。结合前面龟山将“仁”放在本心上说与他解释“礼”之本质的方式来看,这应该表示他以恻隐之心为“仁”或“仁之本体”。

杨龟山论仁与心性研究

(一)以恻隐之心或以(狭义的)觉训仁

龟山论仁,认为恻隐之心是“仁”或“仁之体”。这其实也可以归于“以觉训仁”,因为“觉”是能觉认义理,则自然也包含恻隐之心。事实上,明道固然认为“觉”是觉认义理,但他更多的是从恻隐之心的角度论“觉”。[19]若分别言之,“觉认义理”之“觉”可称作广义的“觉”,而恻隐之心意义上的觉可称作狭义的“觉”。本书将“以恻隐之心训仁”也直接称作“以觉训仁”。

龟山认为,《论语》中多处说仁皆言为仁之方,而非仁之体。有子说:“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二程认为,这不是说孝悌是仁之本,而是说孝悌是为仁之本(始)。[20]龟山的这种看法,大概即从此发挥而出。龟山说:

(1)问:“孔子罕言仁,何也?”曰:“孔子告诸弟子只是言仁之方。盖接之使从此来,以至于仁。若仁之本体则未尝言。”[21]

(2)知义而后可与言利,知性而后可与言命,尽心然后可与言仁。中人以上乃可以与此,故罕言也。然对问仁者多矣,亦曰罕言者,盖子之所言求仁之方而已,仁则未尝言也。[22]

(3)世儒之论仁不过乎博爱、自爱之类,孔子之言则异乎此。其告诸门人可谓详矣,然而犹曰罕言者,盖其所言皆求仁之方而已,仁之体未尝言故也。[23]

孔子谈及仁之处甚多,但皆是论求仁之方法或路径,“盖接之使从此来,以至于仁”,而未言仁之体或仁之本体,这就是弟子说夫子罕言仁的原因。

既如此,则到底何为仁或仁之体?他认为仁或仁之体就是恻隐之心或不忍之心,或者说是本心之不忍或觉。龟山说:

(4)问:“《论语》言仁处何语最为亲切?”曰:“皆仁之方也。若正所谓仁,则未之尝言也,故曰:‘子罕言利与命与仁。’要道得亲切,唯孟子言‘仁,人心也’最为亲切。”[24]

(5)薛宗博请诸职事会茶,曰:“礼岂出于人心?如此事本非意之所欲,但不得已耳。老子曰:‘礼者,忠信之薄。’荀子曰:‘礼起圣人之伪。’真个是!”因问之曰:“所以召茶者何谓?”薛曰:“前后例如此。近日以事多,与此等稍疏阔,心中打不过,须一请之。”曰:“只为前后例合如此,心中自打不过,岂自外来?如云‘辞逊之心,礼之端’,亦只心有所不安,故当辞逊,只此是礼,非伪为也。”[25]

引文(4)再次说到《论语》中言仁皆是仁之方,而“正所谓仁,则未之尝言也”,但是透露了一个重要的看法,即孟子所说“仁,人心也”论仁最为亲切。孟子说:“仁,人心也。义,人路也。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告子上》)“人心”也就是“放其心”之“心”,也即“求其放心”的“放心”,显然皆指本心。“仁,人心也”意思是,仁就是吾人固有的、形而上的本心。龟山认为这句话论仁最为亲切,这虽然不足以说明他到底如何理解或界定“仁”或“仁之体”,但至少说明他是将“仁”落在本心上来说的。关于这一点,引文(5)也是一个辅助的说明。他引用孟子的“辞逊之心,礼之端”(案,实为“辞让之心,礼之端”)来说明礼出于人心,是内在的,而非伪为。人遇到特定的情形,心自然会有所不安,或者说必然会生不安之心。心有不安,便自然会辞逊,这便是“礼”,所以“礼”有人心的内在根据。这与孟子相同,是把“礼”归于吾人固有的、形而上的辞让之心或不安之心,或者说归于本心之不安。既然龟山如此解释“礼”的本质,则完全可以推想他必然以同样的方式解释“仁”,即把“仁”归于本心之德。实际上也是如此,《语录》载:

(6)李似祖、曹令德问何以知仁。曰:“孟子以恻隐之心为仁之端。平居但以此体究,久久自见。”因问似祖、令德寻常如何说隐。似祖云:“如有隐忧,勤恤民隐,皆疾痛之谓也。”曰:“孺子将入于井,而人见之者必有恻隐之心。疾痛非在己也,而为之疾痛,何也?”似祖曰:“出于自然不可已也。”曰:“安得自然如此?若体究此理,知其所从来,则仁之道不远矣。”二人退,余从容问曰:“万物与我为一,其仁之体乎?”曰:“然。”[26]

弟子问何以知仁。龟山回答道:“孟子以恻隐之心为仁之端,平居但以此体究,久久自见。”体究孟子所说“恻隐之心为仁之端”,便可知“仁”。结合前面龟山将“仁”放在本心上说与他解释“礼”之本质的方式来看,这应该表示他以恻隐之心为“仁”或“仁之本体”。因为恻隐之心其实即不忍之心,所以也可以说“仁”或“仁之本体”就是不忍之心。或者易言之,“仁”或“仁之本体”是本心之恻隐或不忍。

但是至此可能产生一个疑问:引文(6)的最后,有一弟子问龟山说“万物与我为一,其仁之体乎?”龟山肯定此说。此“仁之体”应该就是前面所说的“仁之体”或“仁”。既然“仁之体”或“仁”是本心之恻隐或不忍,为何此处又说“仁之体”是“万物与我为一”?其实,这并不矛盾。这里的“仁之体”应该也是指本心之恻隐或不忍,而“万物与我为一”乃“仁之体”的真实意思是:本心之恻隐或不忍(“仁之体”或“仁”)是感通无隔的或无限的,其必然会体认到“万物与我为一”,或达到此种境界。下面逐步论明这一点。

首先,“万物与我一体”的境界,龟山用“仁”来称呼。也即是说,“仁”可以用来指代“万物与我一体”的境界,或“仁”可以就境界而言。《语录》载:

(7)问:“《中庸》发明忠恕之理,以有一贯之意,如何?”曰:“何以言之?”曰:“物我兼体。”曰:“只为不是物我兼体。若物我兼体,则固一矣。此正孟子所谓‘善推其所以为者’,乃是参彼己为言。若知孔子以能近取譬为仁之方,不谓之仁,则知此意。”曰:“即己即物可谓一否?”曰:“然。”[27]

龟山认为忠恕尚是“参彼己”,还没有达到“物我兼体”或“即己即物”的“一”的境界,所以孔子只以“恕”(“能近取譬”)为仁之方,而不谓之“仁”。显然,这里的“仁”是指“物我兼体”或“即己即物”的“一”的境界。“仁”可指这种与物为一的境界,于是达到这种境界的人便是“仁者”。《语录》载:

(8)问:“所解《论语》‘犯而不校’处云:‘视天下无一物非仁也,故虽犯而不校。’此如四海皆兄弟之义看否?”曰:“然。仁者与物无怼,自不见其有犯我者,更与谁校?如孟子言仁者无敌,亦是此理。”[28](www.xing528.com)

仁者的境界是“与物无怼”。案,疑此“怼”为“对”字之误。“怼”有怨恨之义。龟山本人用此字皆取“怨”义。[29]但《语录》是弟子所记。“怼”与“对”音近,或误记“对”为“怼”。后面举孟子“仁者无敌”为例,正可说明“怼”为“对”之误。盖“敌”即“对”也。当然,孟子的本意不是如此。明道也说“无对”,如说“此道与物无对”,又“仁者无对”。[30]所以,这里的“怼”应该是弟子的误记,龟山本意是“仁者无对”。“与物无怼(对)”即与物无对待,就是前面说的与物为一的境界。[31]

其次,“万物与我一体”或“仁”的境界是本心恻隐或仁心之感通无隔的必然结果。龟山说:

(9)仁,人心也。学问之道,求其放心而已。放而不知求,则人欲肆而天理灭矣。……能常操而存者,天下与吾一体耳,孰非吾仁乎?[32]

能常操存本心,便能达到“天下与吾一体耳”的境界。更具体地说,由本心之恻隐或恻隐之心,便能达到“天下与吾一体”的境界,因为本心之恻隐或恻隐之心是必然由己及彼、包容外物的。在引文(6)中,龟山问李似祖说:“孺子将入于井,而人见之者必有恻隐之心。疾痛非在己也,而为之疾痛,何也?”恻隐之心即是疾痛之心。彼疾痛,而非我自己疾痛,我却能为彼而疾痛,可见本心之恻隐或恻隐之心是必然地由己及彼、包容外物的。所以,能常操存本心,便能达到“天下与吾一体”的境界,更具体地说,就是由本心之恻隐能达到一体的境界。这是在工夫上言。然而工夫所至正可透露本体,故上述工夫表明本心之恻隐的感通是无隔的或无限的。所以,龟山说“孰非吾仁乎?”这里的“吾仁”的“仁”只能理解为“仁心”,意思是说,谁不在我的仁心的范围中呢?仁心也就是恻隐之心或本心之恻隐。

再次,“万物与我一体”或“仁”的境界是恻隐之心或仁心的感通无隔的必然结果,这不仅是龟山的体认,亦有明道的说法作为根源。明道有“以觉训仁”,也说:“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莫非己也。”[33]“此道与物无对。”[34]“觉”的一个重要涵义是恻隐之心(这是狭义的“觉”)。此种意义上的“以觉训仁”即以“恻隐之心训仁”。明道也认为,由恻隐之心必然能体认到与万物为一体的境界。这说明他也认为恻隐之心是无隔的或无限的。这些体认在儒家早期创始人与开拓者孔孟那里已经有所陈述了,如孔子所谓“不安”等,孟子所谓“不忍之心”与“恻隐”。不安、不忍或恻隐之心如何能有界限与范围呢?何者当在此心的体恤之内,何者当在外呢?故知此心是没有界限的,由它必然会体认得“以天地万物为一体”。牟宗三将仁心的这个特点概括为“感通无隔,觉润无方”。[35]可以清楚地看出,龟山在“万物与我一体”的境界上说“仁”及认为由恻隐之心必然能达到万物与我一体的境界(恻隐之心的感通的无隔或无限),都有明道之论的背景。

这里需说明的是,有些学者据上引明道之语而谓其有“以万物一体论仁”的思想[36],其实,他并没有具有独立涵义的此种思想。“以万物为一体”只是仁者的境界。对明道而言,“仁”的根本在于仁心或本心的“感通无隔,觉润无方”。所谓“仁者,浑然与物同体,义礼智性皆仁也”“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莫非己也”只是说此“感通”的无隔,“觉润”的无方,即此心、此觉的无限。或易言之,是说明体仁者之境界。从工夫论的角度说,此心、此觉正是下手处,由此而识仁。“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则是由此识仁后所达到的境界或结果。舍此下手处,便不能真正体认到“以天地万物为一体”。所以,明道并没有一个具有独立涵义的“以万物一体论仁”的观点。不仅明道如此,二程弟子如杨龟山、游定夫皆如此。总之,“以万物一体论仁”这个说法是含混、笼统的,并不恰当。

最后,回到最前面的问题,即既然龟山以恻隐之心或本心之恻隐为“仁之体”或“仁”,然而为何又认为“万物与我为一”是“仁之体”呢?如何正确地理解这句话?显然,“万物与我为一”就是“物我兼体”“即己即物”或“天下与吾一体耳”,是指体认到万物与我同体的境界,而不是说万物与我是同一本体。“万物与我为一”是境界,而“仁之体”指恻隐之心或本心之恻隐,如何能说“万物与我为一”就是“仁之体”呢?根据前面的分析,这句话只能理解为是与“能常操而存者,天下与吾一体耳,孰非吾仁乎?”表达了相同的意思,即说明恻隐之心或仁心(“仁之体”或“仁”)是感通的无隔与无限的,由恻隐之心或仁心必然会体认到“万物与我为一”的境界。

因此,综上所述,龟山是以恻隐之心或本心之恻隐为“仁”,故也是“以觉训仁”。[37]他也认为恻隐之心是感通无隔的或无限的,因此,由恻隐之心必然能体认到“万物与我为一”的境界。而这个与万物为一的境界,他也用“仁”来称呼。

(二)龟山是否不赞同恻隐之心“出于自然不可已”?

有学者根据引文(6)而认为,李似祖认为恻隐之心是“自然不可已”的,这种看法近于上蔡,但龟山的回答表示他不赞同此说。[38]联系上文看,恻隐之心是“自然不可已”的,也就是说恻隐之心是必有的,是必然显现的。如果龟山不同意这一点,便意味着他不认为恻隐之心是吾人必有的,是必然显现的。这种看法恐非是,乃源于对引文(6)的误读。下面分两部分说明这种观点是不正确的。

首先,从义理上说,如果认为龟山不赞同恻隐之心“出于自然不可已”,这不合其学问之实,而且在其身处的学术传统与学术环境之中也不可能持这种观点。龟山赞同孟子的一些重要观点,他自己便有固有的、形而上的本心观念[39],既然如此,他如何可能不赞同恻隐之心是必有的?另外,恻隐之心为吾人必有的,是必然显现的,是孟子原义,二程也持相同看法,程门弟子亦多如此。在这种学术传统与学术环境中,他不可能持一种相反的观点。

其次,这种看法是源于对引文(6)的误读。具体来说,是误读了“安得自然如此?”一句。如果坚持因这个误读而产生的上述错误看法,将使引文(6)变得极为别扭、纠缠与不知所云。

在指出上述问题之前,必须对引文(6)先作一简单的疏解。李似祖、曹令德问“何以知仁”,龟山答以体究“恻隐之心为仁之端”,意即由恻隐之心知仁。回答“何以知仁”的问题之后,龟山因而问他们如何理解“隐”。其实,这是在问他们如何理解“恻隐之心”。李似祖认为,“隐”是“疾痛”之义,也就是说恻隐之心即“疾痛”之心。此言不误,这也是孟子的原意。但要注意,所谓“疾痛”是为彼(他人、他物)而感到疾痛,而不是自己为自己疾痛。李似祖答毕,龟山说:“孺子将入于井,而人见之者必有恻隐之心。疾痛非在已也,而为之疾痛,何也?”这是更进一步的提问,但显然已表明他同意李似祖对“隐”或恻隐之心的理解。除此之外,还须注意龟山的这句问话中所包含的其他几个重要意思。其一,龟山认为人之有恻隐之心是必然的。他说:“孺子将入于井,而人见之必有恻隐之心。”“必有”便表示恻隐之心之有是必然的,说明了恻隐之心的必然呈现性,或恻隐之心的“纯亦不已”。其实,这也是孟子的原意。孟子说人皆有怵惕恻隐之心,非内交于孺子父母,非要誉于乡党朋友,非恶其声而然。既然如此,人之有恻隐之心岂非必然的?其二,他承认恻隐之心是必有的之后,转而追问恻隐之心的感通的或觉的无隔(或无限性)的原因。他问道:“疾痛非在己也,而为之疾痛,何也?”言下之意,我有不幸,自然会自己痛忧,但彼非我,彼有不幸,为何我也会为之“疾痛”?这是指出了恻隐之心自然或必然地会包容非己之物,或者说恻隐之心是必然地无隔的(或无限的),而后就其感通的无隔性(或无限性)提问。结合后文来看,龟山是想引导李似祖注意到恻隐之心的感通是无隔的或无限的,由恻隐之心必然体认到“万物与我为一”的境界。对龟山的这一问题,李似祖答道:“出于自然不可已也。”意思是能为彼而“疾痛”是必然的。或者说,恻隐之心(或本心的觉)的感通无隔是必然的。这个回答没有切中龟山提问的意图。恻隐之心的感通无隔当然是必然的,前面已经指出这也是龟山的看法,但这不是他在提问中所关注的。他所关注的是感通无隔性,而不是其必然性。他想引导李似祖留意到恻隐之心的感通无隔性或无限性,进而让他发挥出由此感通无限的恻隐之心必然会达到“万物与我为一”的“仁”的境界的道理或体悟。然而李似祖的回答没有把重点放在恻隐之心的感通无隔上,故没有切中他的意图。因此,龟山接着说:“安得自然如此?若体究此理,知其所从来,则仁之道不远矣。”“安得自然如此”是重复上一问:“疾痛非在己也,而为之疾痛,何也?”是想继续引导李似祖留意恻隐之心的感通无隔。“若体究此理”是说体究此中道理,即体究“疾痛非在己,而为之疾痛”的道理。“知其所从来”的“其”是指“疾痛非在己,而为之疾痛”。“若体究此理,知其所从来,则仁之道不远矣”是说,若体究“疾痛非在己,而为之疾痛”其中之理,知道它的根据了,这样仁之道便不远了。“疾痛非在己,而为之疾痛”之理或根据是什么呢?这就是恻隐之心的感通无隔性或无限性。前面已经指出龟山以恻隐之心或本心之恻隐为“仁”或“仁之体”,能注意到恻隐之心的无隔性,自然离“仁之道”不远了。所以,前后结合来看,恻隐之心的感通无隔是对话中龟山一直想引导李似祖留意的。但龟山说完此句之后,李似祖与曹令德退,对话没能继续展开。然而另一位弟子似乎对龟山言语的倾向(即恻隐之心的感通无隔性)有所留意,而且对龟山所说觉得意犹未尽,因此问道:“万物与我为一,其仁之体乎?”这个问题显然是顺着龟山的引导而发挥出来的。既然恻隐之心是“疾痛非在己,而为之疾痛”,而体究其中之理便离仁之道不远,则必然会发挥出“万物与我为一,其仁之体乎”等相似的问题。龟山对此问表示肯定。其实弟子所说的“仁之体”与他心中所想的未必相同,但前面已经指出他心中所肯定的意思是,由恻隐之心(仁之体)必然能体认到“万物与我一体”的境界。总之,这番对话中可见龟山主张由恻隐之心知仁,而且他强调恻隐之心的感通无隔性。

现在来指出,那种认为龟山不赞同恻隐之心“出于自然不可已也”的观点是不正确的。所以有这种看法,显然是缘于把“安得自然如此”读为反问句,表示不同意李似祖说“出于自然不可已也”。但这种理解是不正确的。前面已经分析指出,“安得自然如此”是重复前一问。如果以“安得自然如此?”为反问,表示不同意弟子说恻隐之心“出于自然不可已”,将出现一些矛盾与问题。首先遇到的一个问题是,若如此,如何理解前面龟山所说“孺子将入于井而人见之者必有恻隐之心。疾痛非在己也,而为之疾痛,何也”一句?难道龟山不是已清楚地说人“必有恻隐之心”了吗?显然,说“必有恻隐之心”就是恻隐之心“出于自然不可已”之意。这就出现了矛盾。如果想贯彻此种观点,就必须消除这个矛盾。消除此矛盾的唯一的可能是把“孺子将入于井,而人见之者必有恻隐之心”与后面的疑问语气相连,读为疑问句,而不能读为一独立的陈述句,即视“孺子将入于井,而人见之者必有恻隐之心。疾痛非在已也,而为之疾痛,何也?”为一完整的疑问句。“何也”不只是对“疾痛非在己也,而为之疾痛”发问,而且也是对“孺子将入于井,而人见之者必有恻隐之心”发问。不仅如此,而且这个疑问句不能被理解为是在承认“孺子将入于井,而人见之者必有恻隐之心”的基础上,真实地问其“必有”之故,而只能理解为在提问之时,对自己所问已先持否定态度,但没有明说,而先问李似祖,听其如何说。不然,则又说明龟山是承认恻隐之心是必有的了。

如果要坚持将“安得自然如此”读为反问句,表示反对恻隐之心是必有的,而且又不与前面的话矛盾,便只有如上述的方式加以理解。但这样理解是不合理的。理由有四。其一,“孺子将入于井,而人见之者必有恻隐之心。疾痛非在己也,而为之疾痛,何也?”一句的读法不合理。“何也”显然是对“疾痛非在己也,而为之疾痛”发问,而不是对“孺子将入于井,而人见之者必有恻隐之心”发问。将这句读为一个完整的疑问句,是不合理的。其二,将“孺子将入于井……”读为一整个疑问句,与前文的连贯显得突兀。前面弟子回答龟山的问题,指出恻隐是疾痛义。此不误,也是孟子本意。龟山接着说:“孺子将入于井而人见之者必有恻隐之心。疾痛非在已也,而为之疾痛,何也?”显然,这表明他同意恻隐为“疾痛”义。他指出人必有恻隐之心,而问为何会为彼而“疾痛”。但若把这一整句看作疑问句,其中便还包含着对“必有恻隐之心”的疑问。这个疑问的出现与前面的对话完全没有联系,显得很突兀。其三,此读法还必须认为当龟山对“孺子将入于井,而人必有恻隐之心”发问之时,他对此已持否定态度。这也是不合理的。首先,从文意上说,这样的理解不仅不合句法,并且使上下文脉极为别扭,而且也没有根据。其次,在义理上说,前面已经指出龟山本人有固有的、形而上的本心观念,他不可能反对恻隐之心是必有的。而且他身处的学术传统与学术环境中,也不可能反对这一点。其四,把“安得自然如此?”读为反问句,表反对,与后文的联系也会出现问题。此句后面云“若体究此理,知其所从来,则仁之道不远矣”便极难理解。如果“安得自然如此?”的真实意思是,恻隐之心不是出于自然不可已。其后“体究此理”何谓?难道是体究“恻隐之心不是出于自然不可已”?这有何值得体究的?而且又说“知其所从来,则仁之道不远矣”?这极不合理。若要在坚持这样的理解的前提下,比较合理的理解此句,似乎要参考前面龟山所说:“孟子以恻隐之心为仁之端,平居但以此体究,久久自见。”据此,似可把“体究此理”之“此理”理解为“恻隐之心为仁之端”。但龟山既然否认恻隐之心的“自然不可已”,忽然又说体究“恻隐之心为仁之端”,“知其所从来,则仁之道不远矣”就显得突兀而难以理解。

综上所述,把“安得自然如此?”读为反问句,说明龟山反对恻隐之心是“出于自然不可已”的,这种理解不仅会导致句法问题,而且使整个对话变得极为别扭、纠缠与不合理。另外,它也没有根据,不合龟山学问之实。[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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