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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第者的出路与自我发展

时间:2023-07-1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一些落第者通过自己的不断努力成功了,但事实上有很多人考了一次又一次,就是没有成功的希望。[70]当然,很多落第者知道自己在科举路上走不通,仕进希望破灭,只能另谋出路。由于科举名额很少,很多落第者其实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他们来到藩镇工作,往往更能发挥出自己的才能。在这样的一种社会压力下,在这样的一种功利性的教育指挥棒驱使下,科举发榜后出现的登第者的狂喜,落第者的自卑和消极,自然是十分正常的。

落第者的出路与自我发展

科举考试并不是十分容易的事情,所以很多人从年轻时开始参加考试,落第了再考,一直到年老才登第,“至有白首举场者”[65],好不容易才有个好结果。如封定乡、丁茂珪“场中头角”,是举人群体中公认的头目,而事实上,二位都是连续“二十举方成名”,是长时间坚持考试才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功名。因为长期考试,所以与有关部门十分熟悉,知晓科举中的所有程序,才成为举人们心中的“头角”。[66]卢延让擅长写诗,“二十五举,方登一第”[67],估计这时已经是五六十岁了。唐昭宗天复元年的赦中,“令中书门下选择新及第进士中有久在名场,才沾科级,年齿已高者,不拘常例,各授一官”。其时礼部侍郎杜德祥上奏说:“拣到新及第进士孙光问年六十九,曹松年五十四,王希羽年七十三,刘象年七十,柯崇年六十四,郑希颜年五十九。”于是昭宗各授数人一官。洪迈据《登科记》记载,“是年进士二十六人,光问第四,松第八,希羽第十二,崇、象、希颜居末级”。[68]可以看到这六人中,最大的王希羽已经七十三岁,而唐代一般高级官员的致仕年龄也就七十岁,尽管昭宗安慰性授予秘书省正字这个最低层级的官位,其实更多的是荣誉上的。五六十岁才考中进士,不会只有上面几位,所以对一些举人来说,为了有个出身,他们是将自己一生的精力全部用在考试中了。

这些落第举子反复考试,最后登第有了功名,从年轻人考到满头白发,很多人的一生幸福全被科举牵着走,一些人不结婚,亦没有精力改善家里的经济状况。如闽人陈峤,“孑然无依,数举不遂,蹉跎辇毂,至于暮年,逮获一名还乡,已耳顺矣”。六十岁才考上,还是一个人,于是“乡里以宦情既薄,身后无依,乃以儒家女妻之,至新婚,近八十矣”。到了八十才解决婚姻问题,全是科举造成的。结婚的时候,“合卺之夕,文士竞集,悉赋催妆诗,咸有生荑之讽。峤自成一章,其末曰:‘彭祖尚闻年八百,陈郎犹是小孩儿。’座客皆绝倒”。[69]对陈峤来说,能够取得一个功名,八十岁结婚成家,他并没有感到悲哀,还十分高兴,完全沉浸在科举成功的喜悦中。

一些落第者通过自己的不断努力成功了,但事实上有很多人考了一次又一次,就是没有成功的希望。唐冯藻,冯肃之子,“世有科名”,所以到冯藻成人后,当然亦想在科举上取得成功。不过他“文采不高,酷爱名第,已十五举”。连考十五次未中第,遂找个相识道士让他看一下前途。道士说:“先辈某曾入静观之,此生无名第,但有官职也。”但冯藻不肯相信。于是再考十次,前后已经有二十五次。姻亲劝说他不要再考,还是先谋求个官做做就算了,冯藻心有不甘,说:“譬如一生无成,更誓五举。”结果还是没有考中。这才想办法去弄个官做,“历官卿监峡牧,终于骑省”。这样连考三十次的,可能是个特例,但考试失败接着再考最终就是失败的人,在当时肯定不少。所以宋人说:“何浮名之引人,而轻禄仕之如是也!”[70]

当然,很多落第者知道自己在科举路上走不通,仕进希望破灭,只能另谋出路。宋人说:“唐世士人初登科或未仕者,多以从诸藩府辟置为重。”[71]如前已谈到的李山甫,咸通年间科考屡屡不第,“后流落河朔,为乐彦祯从事”。但他每当想到朝廷宰执们有眼无珠,心中就十分怨恨。他曾经写诗说:“劝君不用夸头角,梦里输赢总未真。”[72]对自己没有登第耿耿于怀。落第后,很多人不再考试,而是直接到藩镇处谋个职位。如李习吉,是李林甫的后人,因为应举不第,来到河中,成为节度使李都的从事。之后又从昭义来到太原,“辟为从事”。这类从事,应该都是为节度使负责具体某一方面的事务。李习吉因为有学问,“有笔述,虽马上军前,手不释卷,太原所发笺奏军书皆习吉所为也”[73],主要是撰写各种文书。由于科举名额很少,很多落第者其实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他们来到藩镇工作,往往更能发挥出自己的才能。李习吉后来为李克用“辟为掌记,笺檄之捷无出其右”。他的文笔得到朱温的称赞,“梁祖每读河东书檄,嘉叹其才”,还说:“李公计绝一隅,何幸有此人!如鄙人之智算得习吉之才笔,如虎之傅翼也。”[74]不过话说回来,入藩镇幕府毕竟是士人的无奈之举,很多人还是想通过科举这个最光彩的办法进入仕途,入幕府不过是自己暂时的一种方式。

科举制的推行,为知识分子开拓出了一条入仕新通道,门第的要求放松,来自不同阶层的读书人可以进入官员队伍,成为社会的统治者。尤其是中唐以后,通过州县考试的乡贡举人纷纷来到京城参加科举考试,大量的科举考试登第者进入中高级官吏的行列中。社会风气大变,“缙绅虽位极人臣,不由进士者,终不为美”[75],由科举进入官员队伍才被人认可。科举制度的出现,既预示着它将有着强劲的生命力,同时也会极大地影响士子们的价值观,影响全社会的价值观。一些普通家庭尽管并不富裕,但他们投入了财力物力到教育上,以培养自己的年轻一代日后能出人头地。比如唐中期曾为宰相的段文昌,少寓江陵,“甚贫窭。每听曾口寺斋钟动,诣寺求食,寺僧厌之,用斋后扣钟,冀其来不逮食”。就是一个生活这样贫困的子弟,“寓居广陵之瓜洲,家贫力学”。对这段贫穷的经历,后来他做官了还念念不忘,不断对人讲述。[76]像这种出自穷困家庭的子弟,能认真学习,最后有所成就,应该是唐五代时期人们追求的一种最为理想的教育目标,这是很多人重视教育的动力。《唐语林》卷八谈到一书生“读经书甚精熟,不知近代事”[77],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成了许多读书人追求的一种境界。人们希望自己的子弟能有较高的文化素养,以挤进社会的上层,尽管他们的家境并不全是十分宽裕,但他们已经比较注重子弟的文化教育。

在这样的一种社会压力下,在这样的一种功利性的教育指挥棒驱使下,科举发榜后出现的登第者的狂喜,落第者的自卑和消极,自然是十分正常的。而这一切,仅仅是出现在科举制刚刚实行的阶段,是这个制度带来的正常反应。

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古籍整理研究所教授,古代史博士生导师)

【注释】

[1]本文引用的宋代笔记,主要收录在由傅璇琮、朱易安、戴建国主编的《全宋笔记》前六编中,大象出版社分别于2003年出版第一编,2006年出版第二编,2008年出版第三编,2010年出版第四编,2012年出版第五编,2013年出版第六编。本文后引资料出自《全宋笔记》者,只注明编数,不再另外标明出版年份。

[2]唐代科举是宋代笔记小说的一个重要题材,以往学者有所研究,如房锐有多篇文章谈及《北梦琐言》中反映出的唐代科举,例《从〈北梦琐言〉看晚唐重进士科之风气》,《唐都学刊》2005年第5期;《从王铎死因看晚唐藩镇之祸及落第士人的心态》,《天津大学学报》2002年第1期;《从〈北梦琐言〉看晚唐落第士人的心态》,《社会科学家》2004年第5期。此外,还有蔡静波、杨东宇《论晚唐科举与落第士人的心态——以〈北梦琐言〉为例》,《唐都学刊》2005年第4期;宫维云《有关宋人笔记中唐五代科举史料的几个问题》,《古籍整理研究学刊》2003年第1期,都对宋代笔记中的唐五代科举史料进行过深入探讨。

[3]王谠:《唐语林》卷七《补遗》,《全宋笔记》第三编第二册,第246页。姚颉,当为“姚鹄”之误。

[4]钱易:《南部新书》卷丙,《全宋笔记》第一编第四册,第30页。

[5]吴曾:《能改斋漫录》卷一四《度启公棱等登》,《全宋笔记》第五编第四册,第152页。

[6]王谠:《唐语林》卷八《补遗》,《全宋笔记》第三编第二册,第285页。

[7]王谠:《唐语林》卷三《方正》,《全宋笔记》第三编第二册,第89页。

[8]程大昌:《程氏续考古编》卷五《进士宴戴花》,《全宋笔记》第四编第十册,第164页。

[9]费衮:《梁溪漫志》卷二《座主门生》,《全宋笔记》第五编第二册,第151页。

[10]乐史:《广卓异记》卷一九《门生引门生谒座主》,《全宋笔记》第一编第三册,第132页。

[11]费衮:《梁溪漫志》卷二《座主门生》,《全宋笔记》第五编第二册,第151页。

[12]洪迈:《容斋五笔》卷七《门生门下见门生》,《全宋笔记》第五编第六册,第473页。

[13]孙光宪:《北梦琐言》卷三《王文公叉手睡》,《全宋笔记》第一编第一册,第32页。

[14]赵令畤:《侯鲭录》卷六,《全宋笔记》第二编第六册,第247页。孔平仲:《谈苑》卷四(《全宋笔记》第二编第五册,第337页)云:“新进士及第,以泥金书帖子报其家,谓之喜信。”文字略有不同。

[15]赵彦卫:《云麓漫钞》卷二,《全宋笔记》第六编第四册,第106页。

[16]洪迈:《容斋续笔》卷一三《金花帖子》,《全宋笔记》第五编第五册,第373页。

[17]孙光宪:《北梦琐言》卷三《陈会螳螂赋》,《全宋笔记》第一编第一册,第40页。

[18]赵令畤:《侯鲭录》卷六,《全宋笔记》第二编第六册,第246页。该段内容在封演《封氏闻见记》卷五,《全唐五代笔记》,三秦出版社,2012年,第621页。

[19]王定保:《唐摭言》卷三《慈恩寺题名游赏赋咏杂纪》,古典文学出版社,1957年,第44页。

[20]王谠:《唐语林》卷二《文学》,《全宋笔记》第三编第二册,第77页。

[21]王谠:《唐语林》卷二《文学》云:“长安春时,盛于游赏。”(第54页)

[22]王定保:《唐摭言》卷三《散序》,古典文学出版社,1957年,第24页。

[23]王谠:《唐语林》卷七《补遗》,《全宋笔记》第三编第二册,第261页。

[24]程大昌:《程氏续考古编》卷五《进士宴戴花》,《全宋笔记》第四编第十册,第164页。

[25]钱易:《南部新书》卷乙,《全宋笔记》第一编第四册,第21页。

[26]钱易:《南部新书》卷乙,《全宋笔记》第一编第四册,第19—20页。

[27]程大昌:《程氏续考古编》卷五《闻喜宴》,《全宋笔记》第四编第十册,第163页。

[28]王谠:《唐语林》卷二《文学》,《全宋笔记》第三编第二册,第77页。

[29]王定保:《唐摭言》卷三《慈恩寺题名游赏赋咏杂纪》,古典文学出版社,1957年,第28页。

[30]高似孙:《纬略》卷五《雁塔》,《全宋笔记》第六编第五册,第215页。

[31]钱易:《南部新书》卷乙,《全宋笔记》第一编第四册,第23页。

[32]张礼:《游城南记》,《全宋笔记》第三编第一册,第205页。

[33]朱翌:《猗觉寮杂记》卷下,《全宋笔记》第三编第十册,第84页。

[34]程大昌:《演繁露》卷一二《社日停针线取进士衣裳为吉利》,《全宋笔记》第四编第九册,第97页。

[35]黄休复:《茅亭客话》卷二《费尊师》,《全宋笔记》第二编第一册,第19页。(www.xing528.com)

[36]洪迈:《容斋四笔》卷六《乾宁覆试进士》,《全宋笔记》第五编第六册,第270页。

[37]佚名:《玉泉子》,《唐五代笔记小说大观》,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第1424页。

[38]王谠:《唐语林》卷二《文学》,《全宋笔记》第三编第二册,第69页。

[39]文莹:《湘山野录》卷中,《全宋笔记》第一编第六册,第40页。

[40]孙光宪:《北梦琐言》卷八《裴相国及第后进业》,《全宋笔记》第一编第一册,第102页。

[41]叶梦得:《石林燕语》卷五,《全宋笔记》第二编第十册,第76页。李心传《旧闻证误》卷一(《全宋笔记》第六编第八册,第362页)亦有相同的言论。

[42]王谠:《唐语林》卷八《补遗》,《全宋笔记》第三编第二册,第283页。

[43]王谠:《唐语林》卷一《政事上》,《全宋笔记》第三编第二册,第29页。

[44]徐铉:《稽神录》卷六《赵瑜》,中华书局,1996年,第95页。

[45]王定保:《唐摭言》卷三《散序》,古典文学出版社,1957年,第24页。

[46]郑文宝:《南唐近事》佚文,《全宋笔记》第一编第二册,第229页。

[47]王谠:《唐语林》卷四《企羡》,《全宋笔记》第三编第二册,第141页。

[48]钱易:《南部新书》卷丁,《全宋笔记》第一编第四册,第45页。

[49]王谠:《唐语林》卷六《补遗》,《全宋笔记》第三编第二册,第221页。

[50]黄休复:《茅亭客话》卷三《淘沙子》,《全宋笔记》第二编第一册,第22页。

[51]孙光宪:《北梦琐言》卷七《高蟾以诗策名》,《全宋笔记》第一编第一册,第96页。

[52]钱易:《南部新书》卷乙,《全宋笔记》第一编第四册,第22页。

[53]王谠:《唐语林》卷一《文学》,《全宋笔记》第三编第二册,第77页。

[54]王谠:《唐语林》卷三《雅量》,《全宋笔记》第三编第二册,第99页。

[55]佚名:《玉泉子》,《唐五代笔记小说大观》,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第1424页。

[56]孙光宪:《北梦琐言》卷五《章鲁封不幸》,《全宋笔记》第一编第一册,第66页。

[57]王谠:《唐语林》卷四《自新》,《全宋笔记》第三编第二册,第141页。

[58]邵博:《邵氏闻见后录》卷一七,《全宋笔记》第四编第六册,第120页。

[59]孙光宪:《北梦琐言》卷一七《驳昭宗谥号》,《全宋笔记》第一编第一册,第184页。

[60]孙光宪:《北梦琐言》卷六《罗顾升降》,《全宋笔记》第一编第一册,第84页。

[61]佚名:《江南馀载》卷上,《全宋笔记》第一编第二册,第244页。

[62]王栐:《燕翼诒谋录》卷一,中华书局,1981年,第1页。

[63]孙光宪:《北梦琐言》卷一三《草贼号令公》,《全宋笔记》第一编第一册,第151页。有学者研究后发现,王铎于咸通四年、咸通五年知贡举,而李山甫咸通间数举被黜。咸通五年,作为主考官的王铎曾经黜落过考生李山甫,因而“李山甫把王铎作为宣泄愤懑的对象,并唆使乐从训劫杀王铎”。参房锐《从王铎死因看晚唐藩镇之祸及落第士人的心态》,《天津大学学报》2002年第1期。

[64]孙光宪:《北梦琐言》卷一五《谋害衣冠》,《全宋笔记》第一编第一册,第168页。

[65]王谠:《唐语林》卷八《补遗》,《全宋笔记》第三编第二册,第283页。

[66]孙光宪:《北梦琐言》卷一一《希慕进取》,《全宋笔记》第一编第一册,第138页。

[67]孙光宪:《北梦琐言》卷七《卢诗三遇》,《全宋笔记》第一编第一册,第90页。

[68]洪迈:《容斋三笔》卷七《唐昭宗恤录儒士》,《全宋笔记》第五编第六册,第90页。

[69]钱易:《南部新书》卷戊,《全宋笔记》第一编第四册,第59页。

[70]孙光宪:《北梦琐言》卷九《冯藻慕名》,《全宋笔记》第一编第一册,第113页。

[71]洪迈:《容斋续笔》卷一《唐藩镇幕府》,《全宋笔记》第五编第五册,第230页。

[72]钱易:《南部新书》卷丁,《全宋笔记》第一编第四册,第45页。

[73]孙光宪:《北梦琐言》卷一四《外藩从事于北省上事》,《全宋笔记》第一编第一册,第160页。

[74]孙光宪:《北梦琐言》卷一七《李习吉溺黄河》,《全宋笔记》第一编第一册,第181页。

[75]王定保:《唐摭言》卷一《散序进士》,古典文学出版社,1957年,第4页。

[76]王谠:《唐语林》卷六《补遗》,《全宋笔记》第三编第二册,第226页。按《旧唐书》卷一六七《段文昌传》,段文昌高祖为段志玄,陪葬昭陵,图形凌烟阁;父谔,循州刺史,段文昌并不是出身于穷苦之家,疑《唐语林》是将别人的事迹嫁接到段文昌的身上。王定保《唐摭言》卷七“起自寒苦”谈到王播“少孤贫,尝客扬州惠昭寺木兰院,随僧斋餐。诸僧厌怠,播至,已饭矣”。有学者认为无论故事的主人公是王播还是段文昌,一些寒庶出身的下层士人通过科举实现了入仕,“这对那些寒庶之家的下层士人具有极大的鼓动力和吸引力”。参黄云鹤《唐宋下层士人研究》,河北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14—15页。

[77]王谠:《唐语林》卷八《补遗》,《全宋笔记》第三编第二册,第29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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